第1章
2022/4/26
首發于晉江
春寒未消,窗外是隱約的風聲。
拜天氣所賜,千夢從早上醒來開始就不太舒服,整個人暈暈的,眼皮還一直在跳。
她如往常一樣給自己熱了一杯牛奶,拿的時候忘了戴隔熱手套,手指觸及玻璃杯的表面時被燙的縮回去,牛奶撒了一桌。
饒是撒了許多,剩下的她卻連一半都沒喝到就再也咽不下去。
千夢坐在餐桌邊,不停揉著太陽穴。
總覺得有不好的事情要發生。
正隱隱這么想著,手機收到一條短信。
千夢機械地打開手機,微微瞇著眼,在看清內容的時候不自覺放大了瞳孔。
圖片上是她交往一年的男友顧然,握住另一個女人纖細的腰肢,深情與之擁吻。
場面火辣,一如陌生女人的身材。
突發的頭痛讓千夢忘了憤怒,或者說她對這件事原本就不甚在意,除了吃驚,還有一分意料之中的失望。
在她的潛意識里,這段感情并不能長久。
千夢想起與顧然相識的始末。
兩人是在姐姐住的療養院認識的,第一次見面,顧然是新來的實習生,不過剛大三,長相是男孩子少有的秀氣。
人群中,千夢不免多看了他一眼,好看的人,她向來習慣多看幾眼。
只是一朝不慎,看著看著,從樓梯下來的時候崴了腳。
落魄摔倒的姐姐與為姐姐上藥的小奶狗,這場令人疲憊的戀愛由此開始。
是的,疲憊。
除了相遇的那一天是浪漫的,其余幾乎每一天都有令她累的點。
顧然更像中學時代的少年,雖俊朗陽光,卻稚氣未脫,千夢常常需要容忍他的脾氣,以及不合時宜的浪漫。
“那你圖什么?”好友陳昭昭曾問她。
“年輕啊,”千夢挑眉一笑,答得很不正經,“老牛吃嫩草的感覺別提多爽了。”
陳昭昭白千夢一眼:“那祝你一直爽下去。”
可惜。
顧然這次犯得是底線問題,無論千夢生氣與否,分手是板上釘釘的事。
她厭惡三心二意的人。
滑開手機,盯著短信頁面上的陌生號碼,千夢忽然想知道是誰這么多管閑事,把照片發給她。
其實她情愿一直被騙下去。
退出短信頁面,千夢給助理發了條微信,把今天的工作都推了,然后測了一次體溫——379c。
眼下千夢只想躺下好好睡一覺,之后再來收拾這一地雞毛。
偏偏天不遂人愿。
療養院來了電話,說二姐又發病了,鬧著要見自己。
千夢皺皺眉,撈起外套往外跑。
千夢是去年將二姐從老家漫淑接到北海市來的,她選的療養院是個燒錢的地方,護工貼心溫暖,硬件設施一應俱全,除了貴,沒有別的缺點。
一般費用是按季度交的,前些日子千夢查余額,準備提前把夏季的交上,卻發現有人給續了一筆足夠二姐在這養老的費用。
千夢當時抬頭瞄了一眼正在看書的姐姐,沒把這件事告訴她。
不必想,也知道這事是誰做的。
有錢人填補自己愧疚心的法子,大概就是不停的往里砸錢吧。
抵達療養院的時候,原本陰沉著的天漂起了小雨,她沒來及回車里拿把傘,隨手盤起的發就散落在雨中。
雨急促且瓢潑,千夢的發變成了海中水藻。
一只黑傘忽的擋在她的頭頂,一瞬間風雨盡失。
不知是不是發燒的緣故,恍然之間,千夢看到許多年前的另一場雨。
雨水浸透衣衫時,也曾有這么一把傘擋在頭頂,那個聲音她曾在夢中聽過一萬次。
男人問的是:“程千夢,為什么把自己弄得這么狼狽?”
她錚錚然發呆,下一秒卻被對面的人從回憶中搖醒。
“千夢?你怎么了?”顧然單手握住她的肩膀,面色中表露的關心仿佛不曾背叛。
回過神來,千夢淡淡的答了一聲:“我沒事。”
然后迅速從車里拿來傘,撐起,朝樓里跑。
隔著樓梯就聽見二姐吼叫的聲音,這種聲音千夢自小熟悉,從前在漫淑的小院是母親與大姐,如今是二姐,沒準某一天還會輪到自己。
她在房門口駐足片刻。
看著二姐猙獰的臉,千夢終究又一次讓醫生給注射了鎮定劑。
并非自己無法忍受,而是千夢知道,從前的程媛媛無法忍受。
作為曾經的高考狀元、一身傲氣的才女,怎么可能忍受得了如今這番屈辱?
然而現實偏偏喜歡欲抑先揚,叫天才隕落。
“病人最近清醒的時候越來越少了,家屬需要做好病情惡化的準備。”二姐睡去之后,醫生告訴千夢。
這番話像是一盆涼水將千夢從頭澆到尾,令她覺得冷。
千夢坐在床邊,看著沉睡中的姐姐。
手伸進背包摸打火機,卻發現自己根本沒帶煙,于是干巴巴拿著打火機,沒完沒了的玩打火機的蓋子。
明日就是是媛夢基金成立七周年的慶典,然而創立人之一卻已躺在這張病床上,成了需要救助的那一類人。
真是令人唏噓。
千夢替姐姐掖好被子,悄聲走出了房間。
她一點都不喜歡這。
其實從第一次來這座療養院,千夢就生出一份詭異的熟悉感,這份熟悉不僅沒有令她感到親切,反而是無端的厭倦。
尤其是四周高高筑起的圍墻,令人有種籠中之鳥的錯覺。
她一顆都不想多待。
顧然早早的等在了樓梯口,身上寬松的的白襯衫令他看起來依舊少年感十足。
他個子挺高的,比千夢高出大半個頭,大概和記憶中的那個人差不多。
千夢在他身邊停下腳步。
“你怎么知道我在這?”
“小陳告訴我的。”
是療養院的護工,她差點忘了,顧然在這實習過三個月。
“打車來的?”
顧然點頭。
“那你送我回家吧。”千夢把車鑰匙扔給他,“正好,我們也該談談了。”
雨水拍打車窗,幾乎是一路無話。
千夢強撐住暈乎乎的腦袋,沒有睡,然而注意力早已無法集中。
快要到家的時候。
“她是誰?”千夢揉著太陽穴,輕飄飄問出來。
顧然神色如常,看著前方的路,顯然是早已想好了如何回答:“同班同學,我們喝多了,只有那一次。”
“一次。”千夢重復這兩個字,不禁笑出來,“一次就夠了,顧然,我們就到這吧。”
似乎是千夢的話題太過跳躍,顧然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明明他還在想辦法讓她原諒自己,畢竟談戀愛以來鬧任何別扭千夢都會先低頭給他臺階下,她是他這輩子見過的最大度、最善解人意的女孩。
然而這一次,她似乎不打算給他改過的機會。
顧然倏然踩下剎車,刺耳的聲音響徹布滿雨水的道路。
他不甘心地望著她:“千夢,能不能原諒我一次?”
而千夢仍然答得干脆:“不能。”
她可以忍受年輕人身上種種特立獨行的毛病,因為他足夠鮮活,也可以忍受先他一步低頭認錯,因為自己年長。
她有時候覺得自己就像個老巫婆,從這個少年身上源源不斷吸取養分,所以生活中千夢理所應當的讓著他、照顧他。
可凡事都有個度。
并且他偷腥這件事,讓千夢忽然覺得眼前的少年不那么陽光皎潔了,她在情愛中尋求的那份清白無暇,忽然就消失殆盡。
說的稍微歹毒一點,顧然在程千夢這,徹底失去了價值。
“下車吧,讓我們在彼此的人生中都稍微體面一點退場。”
她不留余地,他便沒再勉強。
“無論如何,對不起。”留下這么一句話,顧然便下了車。
也從她的人生徹底下車。
千夢沉沉的睡了一覺,那一覺漫長的好似永遠也醒不來。
無休無止的夢境,夢的都是十六歲那年的相遇和別離,忽然夢境一轉,千夢變成了二姐,穿著療養院特制的病服,坐在潔白陰冷的病床上。
她發出從小到大聽得厭倦的嘶吼聲,卻怎么也叫不醒丑惡的自己。
驚詫中醒來,背上已發了許多汗。
燒退了。
窗外的天色發暗,雨沒有停的意思。
她有些擔心,明天定在戶外的慈善慶典能否順利進行。
千夢給陳昭昭撥了個電話,除了提醒她明天按時到場外,分手這事也該知會好姐妹一聲。
沒想到陳昭昭知道之后卻說:“我的天你終于分了。”
“什么叫‘我終于分了’?你很盼著我分手?”
陳昭昭急忙找補:“我的意思是顧然不適合你,太幼稚了。”
“話是這么說,但我畢竟是失戀,作為朋友你不應該安慰我?”
“這樣,明天我送你個大禮,就當是安慰了。”
“什么大禮?”
“保密,說出來就不夠驚喜了。”
千夢撇撇嘴,陳昭昭的一貫尿性:“故弄玄虛。”
第二天,老天還算給面子,是個艷陽高照的好日子。
道路上的潮濕轉眼就在強烈的陽光中蒸發,北海的三月總是這樣無常,明明昨天還冷如冬,今日就可以炎熱如夏。
活像朝三暮四的渣男。
慶典定在晚上。
說是媛夢基金的七周年慶典,其實是一場募捐大典,應邀而來的都是曾向媛夢基金捐過大額資金的人,個個非富即貴。
所以才有人說——一場慈善晚會,硬生生弄成了銅臭商人比拼的名利場。
大家似乎都覺得這個要錢的姿勢不夠好看,但來的人仍舊絡繹不絕。
起碼在新聞媒體的筆下,他們能落得個樂善好施的好形象,順帶著,還能拍一波何家的馬屁。
媛夢基金的另一位創始人,正是何家如今的掌門人,何執安。
也是千夢差點就要叫一聲“姐夫”的男人。
當然,這都是陳年舊事,與二姐分手后,何執安結了婚又離婚,身邊時常鶯鶯燕燕,從一個溫和儒雅的男人變成了萬花叢中過的浪子。
前幾年他移居國外,媛夢基金全部交由千夢打理。
這次慶典,大概也不會回來。
在典禮開始前的幾個小時,發生了個不大不小的插曲。
新來的秘書少訂了一間房,從南林遠道而來的張總一時被晾在酒店大廳,卻被酒店工作人員告知由于趕上高峰期,已經沒有多余的房間。
說大不大的過失,卻足以讓對方的印象差到極點。
千夢趕到的時候,新來的秘書已經在聯系別的酒店,但是附近根本沒有檔次與之相當的地方。
萊登酒店的賣點之一就是周邊大片的湖景,在北海他稱第一,沒人敢說第二。
秘書急的直哭,千夢遞去一張紙巾:“現在哭只會讓別人覺得你無能,把事情解決了再忙著羞愧。”
千夢上前與張總打了個招呼,再次表達了歉意。
但大概是發現這次慶典何家沒有一個人出現的緣故,張總并未表現的好說話,反而有些陰陽怪氣。
中年男人對千夢伸過去的手視而不見:“從前聽說程小姐雷霆手段,可這樣簡單的事情也會出紕漏,看來種種傳言不過是以訛傳訛。”
“張總豁達大度,定然不會因為這些與我們為難。”她收回懸在半空的手,招呼服務員上了些點心和飲品。
這個圈子到處是見人下菜碟的人,這些年千夢見得多了,所以也差不多做到了兵來將擋。
“麻煩張總稍后隨我移步,已經為您另訂了酒店。”千夢將咖啡移到男人面前。
男人隨手拿起桌上的甜點,“我要是說,除了萊登哪都不去呢?”
千夢耐下性子:“張總,這沒有房間了。”
“那就麻煩為我訂一張回程的機票。”
顯然是故意刁難。
千夢倚在柔軟的椅背上:“張總這是一點面子都不打算給了?”
男人笑:“我來,看的本就是何家的面子,程小姐你算哪位啊?”
這點他說的倒也沒錯,這些年千夢表面上是獨當一面的影視公司老板,其實背后依靠的資本一直是何家。
但自從何家有意將重心移至海外,便有傳言,說程千夢已是何家一枚棄子。
“張某給程小姐一個忠告,”陰冷的面容倏然靠近,溫熱的氣息吐在千夢的頸脖上,“趁美色未衰,不如另尋靠山,否則這張臉,可就暴殄天物了。”
男人油膩的嘴臉惹人厭惡,她皺皺眉,看來又是個敗類。
千夢剛準備抬手推開男人,一個沉重的拳頭便猝不及防朝那位張總的臉狠狠砸下去。
一股特有的檀香木味道在來人揮下拳頭的瞬間溢滿她的鼻子,對千夢而言這是一種具有魔力的氣味,好像她的魂魄也都附在這氣味之上,與空氣中的所有分子一起神魂顛倒。
那感覺如同陷入愛情,熾烈、張狂。
這世間,只有一人會引發她這般魂不附體的病癥。
“何東君。”
她已經很多年沒有叫過這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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