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朝堂之上
依照大涼國參朝日的規定——三品以下官員每月逢一、五日參朝;三品及三品以上每月逢一、五、九日參朝。
不知不覺,乍暖還寒的三月悄然流逝,在翰林院待了大半個月的新科探花郎終于迎來了第一次上朝。
“今日上朝,緊不緊張?”
宮中宴花節的籌備告一段落,沈女官也從宮中回來了,這才歇了一夜,便又跟著起了個大早,準備親自送疏朝云進宮。
“還好,薛侍講說我聽著就行,一般沒我們什么事兒。”
沈靈隱若有所思:“聽起來,你與這薛詩講關系不錯啊。”
疏朝云笑著承認:“是啊。”
她略一頷首,并未多說什么。
疏朝云知道他沈姨神通廣大,整個清都城盤根錯節的世族貴戚都有所了解,既然她沒有出聲反對,那么這個朋友至少是可結交的。
“沈姨……”
“怎么?”
疏朝云本想問有關她與舅舅婚約一事,但仍覺不妥,改口道:“我是想說,您教我習武一事,陛下知道了……”
“無妨。”她不甚在意道:“你既交到我手上,教與不教我說了算。”
“嗯。”
整頓好衣裳,疏朝云并沒有像往常那般在璧沉居用早膳,而是跟前往堂院與他父親一道。
安國公這類位居要位的臣子幾乎每日都要朝見,而他身為嫡長子,若不等候父親一道用膳,再一同前往,便實在是沒規矩了。
疏朝云與父親之間的關系很是微妙。
——疏宥性子嚴肅,而他又不像弟妹那般會撒嬌討喜,故從小到大都對父親滿懷敬畏之心,但若說誰能在疏宥面前獲得幾分好臉色,那一定是他。
許是因為他是嫡長子吧……
疏朝云這樣想著,筆直地站在桌旁,等待他父親過來用膳。
“父親。”見他進來,疏朝云連忙作揖。
疏宥腳步一頓,擺了擺手,言簡意賅:“坐。”
疏朝云依言落座,等疏宥動了筷子,他才開始用膳。二人皆不是健談之人,又是講究食不言寢不語的,一頓飯吃得靜悄悄,只有屋外清嘹的鳥鳴聲不時傳來。
用完膳,疏朝云才算松了一口氣,誰知出了門才發現,府里安排的馬車都是同一輛!無奈,疏大公子向他沈姨道了別,認命地跟著安國公上了馬車。
他雖是規行矩步不錯,可每遇上疏宥總格外拘束,大約是安國府繼承人的身份與要求壓得他難受。
進宮的路程說近不近說遠不遠,疏朝云嘗試打破這僵持的氣氛,“父親,近來庶務上可還順心?”
“一切都好。”
“嗯。”
“你在翰林……”疏宥略一沉吟:“若遇到麻煩,可以找我。”
疏朝云抿唇笑了笑:“好。”
到宮門前時,那里已經聚了不少臣子等著開宮門,見安國公已至紛紛圍上來見禮,又見他身邊跟著的疏朝云,忙道:“百聞不如一見,這位便是大公子吧?”
疏朝云依照禮數,逐一回禮:“見過各位前輩。”
“早就聽說安國公有一子,生得芝蘭玉樹,真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小小年紀便做了探花郎啊!”
“諸位抬舉了。”
疏朝云被恭維聲包圍著,正頭疼便看見他家林老先生,當即借口逃脫。
——林太傅并不是來上朝的,他如今上了年紀,鮮少再議政了,時常入宮不過是去藏書閣,今兒剛好讓疏朝云遇上。
“先生!”
林儒文人風骨純粹,又是個刻薄矜傲的性子,身邊倒是沒什么人,疏朝云遂決定哪怕挨罵也要寸步不離他家先生。
林儒看著得意徒弟,不禁搖了搖頭:“到底年輕為官,沉不住氣。”
疏朝云不以為然:“我又不是為了做官而做官。”
“那你為什么做官?”
“我……”疏朝云語塞了一下,義正言辭:“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然后太傅瞥了他一眼,手執書卷敲了敲他的腦袋,“你打七歲便跟了我,心中幾分意氣、幾分志氣我豈會不知?”
“先生圣明。”
疏朝云已經垂首做好挨訓的準備了,卻聽林儒嘆了口氣:“罷了……”
宮門大開,人潮陸續流入。
“還跟著作甚?”林儒沖他身后抬了抬下巴:“還不去尋你們翰林院的。”
疏朝云連聲道是,回頭便看見蘇絳正朝著他這個方向沖林儒作了一揖。
他正猶豫著要不要上前,林老先生忽然出聲道:“蘇子焉,帶好你師弟,他離了藏書閣就是個傻的。”
蘇絳暗下細細品味了一番“師弟”二字,這才應答:“是……”
如此,疏朝云方才挪了步子,道:“昨日上門并未見到你,有話還未說出口。”四周皆是人,疏朝云無意讓人聽到他們的對話,故而聲音又輕又柔,一如他本人那般溫軟。
蘇絳:“有話直說。”
“聞君訂親之喜,百感交集,唯愿郎君與衛小娘子往后舉案齊眉、琴瑟和鳴。”
“……”蘇絳覺得再不解釋清楚,安小公爺怕是要上趕著參加他的婚禮了,“你誤會了,并無訂親之事,賀禮我會讓人退回。”
疏朝云沒料到這遭,攥緊的手掌連同端著的風度猛地松懈下來,一時說不出是尷尬還是松了口氣:“是我唐突了。”
“賀禮不必退,就當是……謝禮吧。”
“圍獵時相救,我還沒好好道謝呢。”他表情不自然,幾個呼吸間亦有點急促。
蘇絳蹙眉:“你怎么了?”
疏朝云搖了搖頭,訕然笑道:“覺得有些失禮罷了。”
蘇絳有些奇怪,進了宣政殿都沒忍住暗中多瞧了他兩眼,看他與薛易樂攀談時狀態正常,才算放心。
——說起來,薛易樂這廝最近跟他走得愈發近了……
疏朝云一大早上見了不少人,更多的是陌生人,就連翰林院都有不少眼生的,看得他眼花繚亂,直到他從一眾絳紅官袍里看到一個人——正是昨日別苑遇到的那男子。
他不禁疑惑,悄聲詢問薛易樂,后者則大為震撼,壓低了聲音:“這你不認識?!”
“是什么重要人物?”
“那倒不是。”薛易樂哭笑不得:“我說探花郎,你們一甲總共就仨人,怎么還認不全自己人呢?”
“他可是新科狀元郎啊!”薛易樂本以為春闈之中諸才子一爭高下,必會給對方留下深刻印象,尤其是奪了魁的,定會惹不少人的紅眼與不忿。
疏大公子若有所思:“之前一起上過金鑾殿,難怪眼熟。”
他進翰林院本就是為了與蘇絳一道共事,參加科考不過是不愿依仗家世惹人詬病,順便給林老先生爭個臉面罷了。
中榜時,他光顧著為能進翰林而高興了,沒太注意其他人……
薛易樂打趣:“您還記得他叫什么嗎?”
疏朝云噌怪地看了他一眼:“陳文筇。”
——任道遠跟他提起過,兵部尚書之子嘛。
“他父親是蘇侍郎的上司,子焉又成了他的上司。”薛易樂聳了聳肩,“這倆對父子可真有意思。”
“說起來,我前幾日在別苑見到過他——他與六殿下認識?”
薛易樂搖了搖頭:“這我就不知了。”
疏朝云正要再問些什么,外面忽然鳴起鐘聲,接著便是侍者高聲傳報:“陛下到——”
交頭接耳的眾人頓時停下動作,站直身子,大殿之上一片寂靜,疏朝云自然也不敢再說話了。
按照薛易樂講得流程——待陛下坐定,眾臣一齊行禮,接著陛下又道“平身。”眾人便可起身禮畢了。
只是今日這情況有些不同,有一人并未起身。他們前面人立如林,可薛易樂膽子頗大,竟欲側身一探究竟,被疏朝云無奈拉了回來。
“吳相年紀大了,莫要久跪。”
“陛下!”那吳相重重磕了個頭,竟是拿出了“死諫”的氣勢:“老臣有事要稟,還請為臣做主!”
疏朝云站位靠后,這才發現吳相那一片幾個人面色都凝重壓抑,好像發生了什么大事。他與薛易樂對視一眼,后者眼中透露著好奇。
“吳相直言。”皇帝使了個眼色,霍公連忙下去將他扶起。
吳相拱了拱手,聲音更添幾分蒼老:“臣有一不肖孫,昨日竟……竟當街橫死街頭!青天白日啊!堂堂大涼清都,竟有人目無王法!”
眾人聞言大為驚鄂,皆低頭交耳。疏朝云也睜大眼睛,不可思議:“吳相膝下幾個孫子啊?”
薛易樂默默豎起一根手指。
“……”
那個從小到大都跟他們對著干、圍獵前還給他道歉的吳立懇死了?
霍公清咳兩聲,打斷眾人的低聲交談,皇帝蹙著眉繼續道:“當街橫死,這是怎么一回事?”
吳相果真是悲痛欲絕,連顏面都不顧了:“我這孫子沒什么出息,平日最是喜愛在花街柳巷一帶廝混。昨日正午他獨自從花萼樓出來后,不知怎的便倒在了大街上,這一倒便天人永隔了!”
說到這里,忽然有人笑了一聲,諷刺之意昭然若揭。只見六殿下挑著眉,興致盎然:“這怎么能叫當街橫死?這分明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在場官員皆是男人哪能不懂陸恒的意思,縱是六殿下口無遮攔,卻還是忍不住認同——可不就是“馬上風”?
薛易樂也沒忍住彎了彎唇角:“六殿下真是什么都敢說。”
“陸明諫!你自己又好到哪里去?逝者已矣!你說話能不能收斂點!”還沒等陛下開口,襄王已然氣勢洶洶地站了出來,惱怒不堪。算起來,這吳立懇是他表弟又是他的伴讀,感情不說深厚也多少沾點情誼。
陸恒勾了勾唇角:“不能。”
“明諫。”皇帝陛下掃了陸恒一眼,以示告誡,又道:“不過僅以此言,確實難以斷定吳公子是否是遭人陷害。吳相可還有其他說法?”
“回陛下,犬孫身上大小咬痕不斷,經仵作檢驗——是蛇毒發作無疑。”
聞言,在場諸位皆倒吸一口冷氣。“好歹毒的心思!”
“不知吳小公子平日里都與哪些人結過怨?”皇帝沉吟片刻:“不若讓大理寺查上一查。”
襄王當下即道:“父皇,陸明諫一向胡作非為,又與吳立懇早生嫌隙,我看他的嫌疑就大得很!”
陸恒冷笑一聲:“我與他嫌隙生得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要殺他何必等到如今?”
襄王恨道:“誰能知道你這怪胎是怎么想的!”
“夠了,口舌之爭留到朝下再說。”皇帝瞥了他倆一眼,沖襄王道:“你既說六郎可疑,可有證據?”
“大涼之中,還有第二個人與吳立懇有仇,以致于要殺他?!”
皇帝蹙眉:“證據。”
“……”襄王憤憤然地瞪了陸恒一眼,不再說話。
正在氣氛劍拔弩張之際,程文筇竟站了出來:“我可以作證,不是六殿下,至少不會是他親手所殺。”
他作揖道:“我昨日受邀去了六殿下的別苑,從正午待到太陽落山了才回去,期間六殿下一直在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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