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夢醒
近日來作亂的那個惡賊昨夜被生擒了,這個消息很快就傳遍了已經抵達臨安城的各大門派。
摧心肝當夜就被押至萬家堡的地牢,萬家調了精兵專門看守他。
艷陽高照,今天是個驅散了陰霾后的好天氣。
萬家堡前廳,他們四人聚齊,正在討論摧心肝一案。
“萬小姐,他招供出他來自何門派,受何人指使了嗎?”須縱酒直接開口問道。
“尚未。”萬鈺彤面色不好,她搖了搖頭,“那廝嘴很硬,審了一夜,到現在還滿嘴插科打諢。”
須縱酒倒也不是很意外,他頗豁達地開口:“人已經在我們手里了,慢慢審也可,不必受他妖言影響。”
“昨夜到底發生了何事?”殷莫辭問。
須縱酒看了眼殷梳,殷梳便簡單的將昨天晚上在高樓里的事情和他們說了。
他們這三日和陳小姐接觸,她之前分明是個有些怯懦的尋常閨閣女子,突然狂躁了起來,事出反常必有妖。
“這情況的確和趙家那天早上出現的情況一樣,趙家小姐也是突然發狂。”萬鈺彤沉吟。
須縱酒接著說道:“而且她的目的似乎是支開我,我便表面遂了她的意,暗中潛回來看她意欲何為。”
殷梳接著開口,并有理有據地分析道:“沒想到她突然對我動手,她估計是想制服我,然后引那個摧心肝進來,或者是自己跑出去。”
萬鈺彤聞言伸手拉起殷梳的手,仔細打量了她一番放下心來:“你沒事就好。”
殷梳沖她笑了笑,接著說道:“后來我們聽到窗外夜梟在叫,斂懷拿箭射過去,就射中那摧心肝了!”
殷莫辭了然,他點頭贊嘆道:“所以當時你們猜中陳小姐是受藥物控制,而夜梟聲就是控制她的方式,所以找到了摧心肝,實在是妙!”
殷梳擺了擺手,指了指須縱酒說:“不是我們,是他,他想到的。”
須縱酒俊臉一下就紅,他低著頭看著自己放在桌面上的指尖,小聲回應殷梳道:“若不是殷姑娘你提醒我,我不可能那么快就反應過來。”
殷梳聞言起身往須縱酒那邊挪了挪身子,重新在他身邊最近的凳子上坐下,伸手拉著他的手臂,雙眼發亮地看著他:“我根本沒想到,我就隨口一說嘛……哪知道你反應那么快,你真聰明!”
須縱酒被她碰到的手臂仿佛被什么東西燙了一下一樣,他連忙抬起手臂,但沒想到殷梳半邊身子都靠了過來,他這般動作差點帶著殷梳沒坐穩要摔下去。
他下意識又反手扶著殷梳重新坐穩,眼睛正對上了殷梳灼灼的雙眸。
殷梳微揚著下頜,樂滋滋地順手挽上他的手臂,一雙杏子眼笑得瞇成了兩條彎彎的月牙兒。
須縱酒沒辦法再抽走手臂,他低頭與殷梳對視了一眼,只覺得少女雙眼清澈明亮,仿佛是一向孤獨的旅程里一個驟然明媚的夢。
他怔怔地看了一會,忽然像夢醒了一般,猛地扭過頭不再看她,整個人從臉一直紅到了脖子根。
殷莫辭和萬鈺彤笑著看著他們兩個人的你來我往,仿佛是出于習慣,他們同時偏過頭,對視了一眼。
目光相撞的那一刻殷莫辭有些怔忪,他一瞬不瞬地看著萬鈺彤,而萬鈺彤垂下眼眸,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殷莫辭只得失望地又垂下眼,室內靜默了好一段時間。
等傳信的護衛進屋的時候,只見室內四個人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子的四角上,室內一片安靜無人開口說話。護衛感覺有些說不上來的奇怪,他依次向眾人行了禮,報告道:“陳小姐醒了。”
殷梳一個激靈站了起來,她連忙晃了晃須縱酒,說:“我們……我們趕緊去看看陳小姐吧!”
須縱酒明白殷梳雖然是一時情急打了幾次陳小姐,但內心始終有塊石頭放不下,是必然要去看望陳小姐的。他雖面色有些別扭,但還是點了點頭。
因是剛抓了摧心肝,還有許多事需要善后,便就只有他們兩個人再去一趟陳家。他們兩人走后,就只剩下殷莫辭和萬鈺彤兩人面對坐著。
見萬鈺彤微蹙著眉,殷莫辭打破沉默,關切地問:“鈺彤,還在為摧心肝憂心嗎?”
“和他之前的手段相比,他束手就擒得未免太過容易。”萬鈺彤端著茶杯,但并不入口。她盯著眼前的茶水,深褐色的茶水清透濃釅,但水面上飄著一小撮茶葉碎屑,破壞了這杯茶完整的優雅之感。茶屑在茶水中打了幾個旋兒,將要沉入杯底的時候又升了上來,在茶杯里勾出一根渾濁的線。
想到昨夜摧心肝被抓時吊兒郎當的樣子,殷莫辭心中也有些不虞,但他嘴里安慰著萬鈺彤:“或許是他知道他的計劃已經被我們識破,反抗也是徒勞。總之地牢里機關重重,還有精兵把守,他絕無逃出生天的可能。”
萬鈺彤微微點了點頭,她抬眼看了下殷莫辭,臉上依然是她平素一貫掛著的溫柔笑意,但殷莫辭總覺得這笑容失了些溫度。她放下茶杯,優雅地起身準備離開。
“鈺彤!”殷莫辭下意識叫了她名字。
萬鈺彤頓足,她并未轉身,只是側眼瞥著殷莫辭。日光照在她的側臉上,那光輝中透出一股圣潔的美麗。
“殷盟主還有何事嗎?若無要事鈺彤先走了。”
殷莫辭心中一窒,他心頭涌上一股害怕,又輕輕念了一次她的名字:“鈺彤……”
萬鈺彤轉過身來,站在門口隔著一小段距離看著他。見他那張平日里英俊淡然的臉上,浮上了從未見過的糾結與困惑。
萬鈺彤也只看了他一眼,便要斂袖離開。
“別走!”殷莫辭下意識跨了兩步,伸手抓住了萬鈺彤的袖子。
見到萬鈺彤眼里的訝色,殷莫辭意識到此舉確實有些唐突了,他松開手,有些小心翼翼地開口:“鈺彤你……你先別走,聽我說。”
他干咳了一聲,想開口但是覺得腦子里一片空白。
該說什么?
他也不知道。
起初,他以為他只有一條恪盡職守的路,并沒有左顧右盼的資格。他雙眼只放下了武林蒼生和殷氏一族,從未想過也會為旁的東西而感到心痛。
從他無數次自欺欺人無數次以肩上重擔警醒自己的時候,他一直隱痛。他也偷偷用若即若離眼神追尋過翩然離去的裙裾,也在深夜夢魘后見過那雙秋水般溫柔朦朧的眼眸。
他在那一記清脆的將他從混賬的自我催眠中打醒的那一耳光后見到了山巔冰雪刺人的美麗,他看見有別人的手要去摘原本照耀在他頭頂上的那彎溫暖的月亮了。
他清晰地感受到了心痛,現在承認或許晚了,他想。
他覺得自己平生所學無法表達出他的這些曲折晦澀的心跡,他只能放低再放低自己的身段,用十足十的誠心對萬鈺彤說道:“鈺彤,我……我是第一次同姑娘相處,很多事情我都不太懂。如今我已經知道我自己錯得離譜,我也不奢求你諒解,只求我們還能像以前一樣相處好嗎?”
見萬鈺彤詫異地睜大了眼睛,殷莫辭心里自嘲道,他自己都不是很懂,還要為難她去懂。
他壓抑著自己的聲音不至于太顫抖:“我還能當你的朋友嗎?”
萬鈺彤美眸瞪大,她的目光細細地在殷莫辭臉上逡巡著,像是不太認識這個人。
她輕笑,面容依舊溫婉:“殷盟主,你我同為正道,以鋤奸伏魔為己任,同道之人理應相攜并行。”
她不再理會殷莫辭,輕聲丟下一句告辭便離開。
陳家。
陳小姐閨房,垂地的紗簾都被仔細地束了上去,清新的風從屋外吹了進來,屋內陽光充沛。
陳小姐靠在床榻上,她恢復了神智,面色略有一些虛弱。她握著殷梳的手,言辭懇切地說:“多謝殷姑娘的救命之恩,我們陳家一定會好好報答你們。”
殷梳坐在她床邊,她略有一些心虛地看著陳小姐頭上纏著的一圈白布,陳小姐的前額和后腦都敷上了藥,用了一層又一層鼓鼓的紗布。
殷梳:“都是我們該做的,不用謝。”
“我都聽說了,若不是殷姑娘在,我受那賊人所控險些就要釀下大錯。”陳小姐一臉后怕,手帕掩面就開始嚶嚶。
殷梳眼皮抽了兩下,笑容有些尷尬:“舉手之勞,現在你修養好身體要緊。”
殷梳又和陳小姐客套了幾句,叮囑她好好修養身體,便起身出了屋。
須縱酒立在屋門口,陳老板在他旁邊正說一些千恩萬謝的話。
見殷梳出來,陳老板迎了上來:“這次多虧了幾位少俠,等小女身體好轉,在下一定攜小女前往盟主府道謝。”
“職責所在,不必掛懷。若今后還遇到難處,盡管來找我們。”須縱酒淡聲開口。
說罷他看向殷梳:“我們走吧。”
告別了陳家,殷梳和須縱酒并肩而行,準備回盟主府。
這一路他們走得很快,兩人都垂著頭,步履不停,有些安靜。
行至半路,須縱酒先不習慣地偏過頭看向殷梳,她面上沒有笑意,漆黑的眼睫也慫搭著很明顯有心事。
他以為還是因為陳小姐的事情,出聲安慰道:“陳小姐那邊你沒有做錯,現在已經沒事了,不會有人怪你。”
殷梳垂著頭:“我不擔心那個……只是,我們的麻煩事可能還沒有完。”
他好奇道:“什么麻煩事?”
殷梳咬著嘴唇,輕聲嘟囔:“他不會這么容易束手就擒的。”
須縱酒愣了一下馬上反應了過來,殷梳話里的這個他,指的應該是摧心肝。
須縱酒有些意外,他又看了眼殷梳,少女面色不虞,但眼神清亮,他輕笑了一聲。
“你笑什么?”殷梳沒想到她開口和須縱酒談論這么嚴肅的話題的時候,他竟然還笑?她有些不悅,停下腳步瞪了眼須縱酒。
須縱酒雙手抱臂,在她的注視下低下頭藏起笑容,神情很是無辜:“當年殷盟主初入江湖的時候,你若跟著他一起,現如今江湖上應該要多位英姿颯爽的俠女。”
“都什么時候了你還取笑我?”殷梳佯怒。
“好了好了。”須縱酒抬起手討饒,然后正色道,“摧心肝被押在萬家堡地牢,現下又有那么多武林世家都聚在萬家堡,他暫時翻不出什么風浪。”
“你不也說是暫時嘛!”殷梳有些不滿,她手指捅了捅他的手臂。她抬眼看著須縱酒,瞪圓了眼睛信心滿滿地開口:“沒關系,不管還有什么麻煩事,我們一定都能一起解決的!”
“我們?”須縱酒低著頭看著她。
“對啊,我們。”殷梳不解地看著他,理所當然地又重復了一遍。
須縱酒不再說話,他黑漆漆的眼睛越過殷梳的頭頂,望向遠處。如果仔細端詳,便會發現他的眼神發散,并未聚成一個點。
但殷梳沒有留意那么多,她的愁緒來得快去得也快,此刻她又笑嘻嘻地錘了下須縱酒說道:“先別管那么多,我們抓住了摧心肝,先得好好慶祝一場才行!”
說罷她又蹦蹦跳跳地準備往回走,走了兩步回頭見須縱酒還呆在原地,她又跑了回來,拽著須縱酒的袖子叫他:“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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