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云生若能有你們家云昊一成出息就好了。”

        宋李氏僵著臉送走了又一位婦人。

        回到屋里，就對上了一張同樣難看的臉，再一瞥旁邊的茶杯，還是自己剛倒上的，滿滿的。

        不知怎地宋李氏就覺得很好笑，忍不住笑出了聲。

        叫你個糟老頭子話說得那么滿，結果怎么滴。

        秀才公家的私塾開課已經三天了。

        但和老童生的唱衰不一樣，這村子里的十歲以下，五歲以上的男娃起碼有七成都被送了進去，剩下那三成要么是父母不上心，要么是家里太窮。

        要么就是已經入了老童生的學堂，不好改弦更張。

        對于這一結果，老童生還強笑著說，

        “肯定是他們打量著秀才公這私塾開不了多久就要去科考，這束脩又比我低了一半，所以才勉強把人送進去，熏陶熏陶占占便宜罷了。”

        然而沒多久，他就沒法自欺欺人了。

        因為陸陸續續有村人上門，夸云昊打小聰明，是個讀書種子，又說老童生教得好，云昊講學比大虎幾個流利多了。

        宋李氏當即就是一臉懵。

        之后悄悄找老姐妹打聽了才發現自家小孫孫干了一件怎樣的大事。

        他竟然在宋家的私塾上，幾乎給全村人講了一遍學。

        我都不知道我孫子能有那么出息！

        回家找他一問，宋李氏不由得心服口服，果然是秀才公，就是會教人。

        就聽著小孫孫那一講，她覺得自己這么大歲數都明白三字經說的是什么了。

        比聽她家老頭子講了幾十年都有用！

        然后她就催著老頭子去學，不學不行了，學生都要跑光了。

        村里人上門來夸云昊，不就是含蓄委婉的讓老童生也好好教，把他們家孩子也教得和云昊一樣利索？

        結果他！偏！不！

        這不，三五不時就有村里人上門，以在老童生私塾讀書孩子的家長居多，都是來勸的。

        宋李氏冷眼看他強撐著，心下卻是肯定：這糟老頭子撐不了多久。

        老童生的倔強宋云棠是不清楚的，他此時正笑容滿面的將手頭上的東西發下去，

        “大家都來的很準時，趁著還沒到上課時間，我來帶大家上一堂課前手工。”

        學生們都滿臉蒙的拿穩了手上的木板子和一個一看就是新做的非常粗糙的豬毛刷子。

        四郎和五郎聯合從屋子里抬出了調好的黑色油漆。

        然后宋云棠開始教他們給自己刷黑板。

        本來他是準備把這a4大的黑板作為福利分發下去的，但學生太多，宋木匠最近又接了一個做家具的活兒，他靈機一動，干脆把它變成了手工課。

        為了不占用上課時間，就讓他們剛吃完午飯就過來了，等熟練了或許還能憑借這個賺點小錢呢。

        宋云棠愉悅的想著，一邊自己也撈了個木板刷著，一邊走過去指點學生。

        趁著木板晾干的嫌隙，他又帶人做起了粉筆。

        磨具都是宋木匠弄好的。

        之前已經做了一批，這些宋云棠準備讓他們自己帶回去。

        如此這天放學之時，所有學生都有了兩塊小黑板以及一兜子粉筆。

        宋云棠囑咐道，

        “這塊黑板上寫著人之初性本善六個字，大家回去之后在另一塊黑板上好好練習，明天有默寫課，如果答得好，排上了名次，會有獎勵的。”

        作為一個老師，怎么能不給學生們布置課后作業呢？

        代表放學的銅鑼聲幾乎傳遍了整個村里，村人便都知道自家孩子放學了。

        宋云棠揉了揉眉心，回到屋子，一朵紅黃相相間的漂亮絹花靜靜地躺在籃子里，花了他不短的時間，還費了點絹。

        時隔太久，有點記不清了。

        他托二娘和陸小禾約了明天上午在林水河畔見面，“也不知道她會不會喜歡。”

        陸小禾非常喜歡。

        拿到絹花時她眼中的喜悅半點不帶作假。

        宋云棠也跟著被感染的開心起來，索性跟她說起了制作絹花的過程，不遠處二娘則無聊的拿出了自己做的黑板開始用粉筆一字一字的寫了。

        鄉下規矩沒那么嚴，雖然有成婚前新娘新郎不能見面的講究，但似這種有第三方在場，大家就只是一笑而過了，誰年輕的時候不是這么過來的。

        說完絹花，宋云棠有些無言。

        他上輩子沒談過女朋友，還真不知道這個年紀的女孩子喜歡什么，又該聊些什么才不顯得冷場，見陸小禾一直看著二娘手上的黑板，似是很渴望的樣子。

        宋云棠心中一動，忽然道，

        “你可讀過什么書？”

        陸小禾眼神中閃過一絲猶豫，夫君身為讀書人應該講究女子無才便是德吧，可看他讓二娘三娘讀書，似乎又不是這樣，于是她取了一個折中的說法，

        “讀了女則、女戒……還有一些詩詞。”

        然而宋云棠的眉頭已經緊緊皺了起來，女戒？

        這可是公認的封建糟粕，他沒看過也聽過粉絲們的一些吐槽，宣揚女子三從四德讓女子一味的迎合男子以夫為天，卑弱屈從忍讓。

        他看著陸小禾這樣的祖國花朵，想象著她被封建禮教摁死在了一個框里，就覺得一陣窒息。

        雖然要適應社會，但這種的大可不必。

        “不如你跟我讀書，先從三百千學起？”

        宋云棠提議。

        三字經中有些思想他盡管不太認同，但當中傳達的是這一世的主流思想，也不會太出格，讓人與整個世界格格不入。

        舉世皆濁我獨清聽著好卻太累了。

        陸小禾愕然，

        “這是男子才會讀的科舉書籍？”

        她想說二娘她們會讀，是沒有別的啟蒙書籍。

        但宋云棠微微一笑道，“你讀了跟我也有話說，讀書人說紅袖添香，我也希望將來的妻子能跟我一唱一和，一起給我們的孩子啟蒙呢。”

        三觀不同沒話說很要命的。

        左右陸小禾還小，可以慢慢掰過來。

        陸小禾紅著臉低下了頭。

        宋云棠想，妻子孩子什么的，對于含蓄的古代人來說，可能還是太刺激了。

        殊不知陸小禾卻在想：紅袖添香？這學子夫君喜歡的果然是如華秋靜那樣的才女。

        這可如何是好？

        每回海棠詩社開時，長公主總說她的詩匠氣太重，若非文章上還有些可取之處，早把她趕出去了。

        陸小禾也無奈，作詩什么的很需要靈氣的，但寫文章就簡單多了，多讀些書，多記背一些名句典故化用其中，就很出彩了。

        畢竟她們寫文章也不似郎君們考科舉那么嚴格。

        不過既然夫君喜歡，那她就把詩詞撿起來，多背一些，都說書讀百遍其義自見，這詩句背多了，可以參考運用的就多了。

        “嗯。”

        于是宋云棠就看到陸小禾輕輕點了下頭，聲音低得快要聽不見了，不由得笑了笑，果然是想到未來還沒影子的孩子害羞了。

        兩人再一次雞同鴨講達成了一致。

        直至后來，陸小禾才發現，她夫君口中的紅袖添香可比讀書人提到就意會的風花雪月接地氣多了。

        老師的浪漫那也是和教書育人分不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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