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內的秩序已經被湛如榆給打亂了，潛伏在四面八方的機器人和仿生人傾巢而出，目標定在了牽著郁欣曈一路往密室出口奔走的她身上。

        郁欣曈擔憂地連連回頭看，只聽到四周圍有機器人行動的聲音，但是什么都看不到。

        “別擔心，”湛如榆笑了笑，“總歸是打不過我的一群沒有自主意識的人工智障罷了，不足為懼。”

        郁欣曈捏緊了她的手，說：“雖然我很愿意相信你，但有的時候我覺得——”

        后文她沒有再說下去。

        她想說的是，太自負了，未免是好事。

        可是在面具人身上，她又能夠感覺到強大的力量，這種強大的力量使得面具人有底氣說出自己不畏懼任何機器人。

        ——“欣曈，媽媽不能夠陪你走很久了，希望你能夠活得很久很久，見到自然人恢復以前的秩序。”

        腦海里出現了模糊的映像，瘦削的母親背對著她，牽著她的手一路往前走。

        前路不知道究竟是安全還是危險，但是手心的溫熱告訴她，目前來說還不算太危險。

        身前的人突然嗤笑了一聲，道：“別分神了，不然你要是死了，我絕對不會為你掉任何一顆眼淚。”

        所有的黑暗在她剛說完這句話那一瞬間消散，令人難以置信的空曠場地一覽無余，冷色的光打在她們的前路每一寸地方。

        各色的機器人魚貫而出，朝她們而來，手上的激光朝她們掃射。

        眼看瞄準鏡已經打在了她們這邊，郁欣曈心跳突然加快，猛地往前閃避，卻不料撞上了面具人的手臂。

        兩個人相撞之下，面具人沒有因此而多慌張，干脆將計就計，將她攬入懷里。

        郁欣曈將注意力一下來到了胸口，感覺兩個人胸口碰撞之后，沒有痛感，但是她的耳垂一下子就難以控制地發燙起來。

        她的鼻尖快要碰到面具人的耳廓，面具人及時歪頭躲過，拉著她繼續往前跑。

        “自然人違規侵入，自然人違規侵入……”

        警笛聲和機械音一直在回蕩著，交替的紅光和藍光閃得郁欣曈的眼睛有些刺痛，但是她一直不敢閉上眼睛，即便眼睛真的干澀。

        湛如榆突然松開她的手，伸出右邊的義手，輕而易舉地掰斷了機器人的頭，連帶著電線也被牽扯了出來，被她砸在地上。

        被她定為暗殺對象的馬德這時候也出現在密室里，在天花板上行走著，朝她們沖過來，臉上充滿了憤怒，但是這個表情有些僵硬，始終不如自然人做的表情生動。

        湛如榆面具下的嘴角勾了勾。

        其實就在她利用從機器人手里搶來的激光鉆鑿開天花板的時候，她就一直在等著馬德出現。

        她從機器人手里拿過一把機械狙擊，在郁欣曈的注視之下，她絕沒有一點手抖，瞄準了馬德的腦袋。

        拿起機械狙擊，就跟昔日最最熟悉的老伙伴久別重逢一樣，她單眼凝視著瞄準鏡里的馬德天靈蓋，扣動扳機。

        “我雇傭的畫家——”

        還不等馬德說完下半句話，馬德的腦袋炸開了一朵花來。

        對于郁欣曈來說，那確實就是一朵盛開的藍綠色妖姬，花瓣四散開來，和馬德一起凋零在湛如榆目光從瞄準鏡移開那一秒。

        機器人頓時沒了生機，就跟時間停滯了一般，全都停在了原地。

        湛如榆解釋道：“馬德·哈爾特腦袋里的系統不止可以驅使他自己，還能夠驅動其他的機器人。”

        拍掌聲就在她剛解釋完那刻在空蕩的密室里不斷回蕩著，湛如榆才想起了什么，暗暗念叨了一句：“不好，我差點忘記了。”

        解決了馬德，不代表她們就此解脫。

        湛如榆聽到耳機里的任務完成的提示音，心情卻好不到哪里去。

        因為還有一個可以操控整個博弈城系統的黑客，是她們還沒有解決的。

        這個黑客同僚，讓湛如榆感覺頭大。

        “別動了。”這個聲音已經不再是少年音，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沙啞的煙嗓，但是比之前那個少年音聽上去要自然很多。

        那個黑衣青年在眾多的已經宕機的機器人里走了出來，推翻了阻礙他走直線的一臺藍色機器人，抱著雙臂看著離他不足五十米的她們。

        這個煙嗓是湛如榆所熟悉的，以至于她一下就喚出了一串數字：“0561，你是幾年前那個第一名吧？”

        青年哼笑著，從背包里拿出了一把機械熱武器，瞄準了湛如榆。

        湛如榆下意識將郁欣曈拉到身后，對青年挑釁，冷笑著，說：“我和你總得死一個，但我相信大概率是你呢，0561。”

        郁欣曈捏了一把汗，很擔心青年明面上瞄準的是面具人，實際上是自己，又或者是面具人如果死了，那接下來要死的人可就是她了。

        總的來說，那就是她難逃一劫。

        湛如榆看著那個青年在動的時候，頭上的帽子隨著動作滑落下來，就連面具也突然間從臉上掉了下來。

        “咣”的一聲，面具砸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一張憔悴病態但是清俊的臉展現在了兩個人面前，和沙啞的煙嗓并不相符，甚至稱得上很違和。

        “嗤，”0561歪了歪頭，“0517，我的面具掉了下來，真面目也已經暴露了，你倒是還不肯展露自己的真面目呢。”

        湛如榆則勾了勾唇，沒有發出一點笑的聲音。

        郁欣曈在后面緊張得差點呼吸不過來了，只聽悶響炸開——

        0561身上沒有任何的傷口。

        在郁欣曈身前的湛如榆也沒有任何的傷口。

        湛如榆又離開了郁欣曈的身前，一邊跑動一邊單眼看瞄準鏡，而0561也隨著她的腳步，往反方向跑。

        湛如榆往后站了站，目光一直放在面具人的身上，也有用余光留意到0561正在往她這邊靠近。

        0561大概是覺得她注意力分散不好躲避，而她在0561正在伸手試圖把她拉住的那一刻閃避開來，拍開了0561，奈何0561反應很快，一下扯住她的手腕。

        湛如榆腿上的動作頓了頓，0561剛好就捕捉到了這一剎那的錯愕，伸手扣動扳機。

        嘭的一聲，湛如榆捂住了受傷的左手手臂往后連連退開，卻沒有痛呼出聲。

        郁欣曈瞳孔一縮，凝視著0561扼著她的手腕，連連往后退開。

        意料之中的是，0561把機械狙擊拋在地上，將一把很輕巧的小型熱武器的口指向了她的眉心。

        0561笑道：“0517，我要是把郁欣曈給殺了，你的隱藏任務應該也要失敗了吧，嗯？”

        湛如榆擰起眉頭，咬緊了牙關，盯緊了0561的動作。

        “你不能殺我，因為我體內植了與敵人同歸于盡的系統，大家就會一起死在這里。”0561笑得越發癲狂，神經質的笑容在他那清秀的少年臉非常違和。

        氣氛一時凝結起來。

        湛如榆本來已經將拇指放在了扳機上，已經有扣動的想法，動作也已經快落實下來，在聽到0561的話之后，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在0561步步緊逼郁欣曈的時候，郁欣曈反而突然間心跳緩緩平穩了下來，沒有了對死亡那種恐懼感。

        可能每個人到了要死的時候，都會平靜下來吧？

        ——“欣曈，爸爸愛你……”

        ——“欣曈，媽媽很想陪你一直走下去……”

        早就已經逝去的父母的話出現在她的腦海里，而她頓時心里面有了荒唐的想法：把摧毀中樞系統的任務交給面具人，面具人應該是可以完成的吧，至于我，就算葬身于此也無所謂了吧？

        父親的遺愿不一定是只有她可以完成的吧？

        她每時每刻都極其容易生出就此和世界告別的想法，奈何每次她都還是要咬著牙繼續在這個痛苦的世界里摸爬滾打，尋找著摧毀中樞系統的那一天。

        郁欣曈閉上了眼睛，卻沒等來0561朝她眉心給予致命的一擊，而是腳下猛地一空，她驚恐地睜大了雙眼，往下一看，是黑漆漆的一片！

        她就這么突然掉了下去，全身都失重了，對她來說如同掉進了萬丈深淵，又如同從高樓上跳下去。

        “晚安。”

        0561的聲音在她頭頂回蕩，隨后，光亮都被格擋住。

        從明到暗，她的雙眼很快就適應了黑暗，但是她的整副身體適應不了墜落。

        雙腳首先感受到一片冰冷，她還沒有來得及掙扎，整個人就這么掉進了水里面。

        她學過游泳，此刻游泳技能竟然成了個救命的技能。

        郁欣曈很快就自動浮上了水面，到水面上呼吸了一口氣，又突然想象了一番，水底下會不會有怪物潛伏，差點因為恐懼而掙扎起來。

        如果真的有怪物的話，她也只能夠任命了。

        周圍全都是黑暗，沒有一處是有光亮的，她什么都看不見，只能夠試著往前面游一下摸索周圍的情況。

        然而天有不測風云。她不慎往后使勁一蹬，小腿頓時痙攣！

        抽筋了！

        劇烈的痙攣使得她難以游動，只能夠用手劃動水面確保自己不會沉下去，一邊忍受著這種突如其來的痛苦一邊咬緊了牙關。

        這個時候也不求有人能夠救她了，她只希望自己別溺水而死，或者說，溺水而死也就罷了，可千萬別有什么深藏在水底的怪物把她吃了，那她全尸都不會留下。

        就在這個時候，沉重的大型機械運行的聲音在這個幽暗但空蕩蕩的地方響起來，壓抑又窒息。

        水面被水底某種體積龐大的東西給破開，水花濺到了她的臉上。

        她這才感覺抽筋緩解了一點，還沒從對溺亡的擔憂里走出來，轉眼間又要面對另一種恐怖的東西。

        郁欣曈只覺得心跳都快停止了。

        黑暗里出現了兩道光。

        這兩道光是赤紅色的，應當是一對眼睛散發出來的。

        那道光很高大，起碼是比她要高大很多。

        她仰起頭看著那道光，頓時頭腦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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