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她確實是摸到了墻面，但是開了熱感透視之后，她看不到墻的另一面有人。

        剛剛燃起的欣喜又迅速被熄滅了。

        她不甘地捏緊拳頭，摸了摸自己發燙發癢的小臂，只能暗暗地心道：換一個方向摸索。

        就在她換了方向之后，還在原地趴著的男人哼哼陰笑起來。

        從這里開始，湛如榆就要錯了。

        ……

        郁欣曈看著空空如也的畫板，實在是沒有任何的頭緒，摸出了一劑營養液，將液體推入自己身體之后，她才感覺好多了。

        三天之內畫出一幅讓馬德·哈爾特滿意的作品，怎么看都是一個頗具挑戰的事情。

        她抬手看著手環，試圖聯系面具人，卻發現手環被黑了，無論如何都無法與外界聯系。

        “正在連接中，請稍后……”

        “連接失敗，請重試。”

        她心道：這個人形蜘蛛怕不是想要把我逼瘋了之后，再讓我畫出那種一看就精神病才能畫出來的畫。

        前不著邊后也不著邊界的這樣一個黑暗的密室里，郁欣曈全然沒有安全感，很怕馬德突然出現，然后把她給殺了。

        郁欣曈捏著畫筆，遲遲沒有動筆。

        這樣的創作環境，她只會感覺到無盡的焦慮和恐慌，根本無法沉下心來去想自己要畫些什么，所用到的色彩究竟是怎么樣的，色彩的飽和度和明度又究竟如何。

        眼前那個倒計時滴答滴答作響，流逝的一分一秒都在提醒她，如果她再不動筆，很有可能死在這里，成為下一具被放進袋子里的巨人觀。

        等等，那個巨人觀？

        巨人觀雖然很惡心，但是拿來作畫不一定是壞事——反正成品也不是她自己擁有的，而是那只人形蜘蛛擁有的，她也不會食欲下降。

        說不定馬德那只蜘蛛就好這一口呢？

        再者說了，馬德也不一定能撐到她畫完這幅畫的那天，說不定在這三天之內，面具人就出手把他給干掉了。

        著手畫出第一筆的時候，郁欣曈聽到在身后傳來了皮鞋噠噠砸在地上的聲音。

        她實在是很怕被害，下意識回頭看過去。

        馬德沒有出現在眼前，后方還是一片渾濁的黑暗，黑得不見任何東西。

        褲袋里的電匕已經不見了蹤影，她估摸著馬德早已經斷絕了她一切后路。

        郁欣曈回眸，看向了躺在盒子里的針筒，一個得逞的笑容凝在臉上。

        就算沒有電匕又能如何，只要她想要自保，方法總會有很多。

        “畫好了嗎？”馬德的聲音從黑暗里傳出來。

        郁欣曈索性破罐子破摔一把，一大片朱紅色砸在畫布上，看起來像是有一大攤自然人的血被濺到上面。

        馬德現身在她這個范圍內的暖光里，看著畫布，滿意地點了點頭，說：“很好，到目前為止，我都很滿意。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哦對了，如果你想要休息的話，我會命人給你安排一張床。”

        且不說在家里，她就難以入睡，這種環境下她還能夠睡得了覺，那她就真的是極其缺心眼、不怕死了。

        她沒有往后看，用余光看到了馬德的影子。

        她笑道：“我不需要睡覺，我只希望先生能夠讓我出去，而且是活著出去。”

        馬德身形頓了頓，旋即，不懷好意的笑聲響起來：“小姐說的是什么話？您只要給我畫完了這幅畫，我保管您不僅可以活著出去，您還能獲得天價酬金，從此您和您的家人衣食無憂。”

        郁欣曈表面上頗為順從地說著好，實則心里面想的是——

        這些怎么夠呢，你的命最好也交代出來。

        馬德自顧自地說著：“你們自然人藝術家本該被ai代替，不過，ai畫得太華麗，我反而更喜歡自然人藝術家被壓迫之后畫出來的怪異病態的畫。

        在這個自然人被嚴重壓迫的時代，很多的藝術家都是在患了精神疾病的情況下用畫畫來宣泄自己消極情緒的，郁欣曈也不例外。

        高高在上的仿生人大概也很看重這一點，就喜歡看著自然人那種扭曲的畫，仿佛能看到自然人因為痛苦而不斷折磨自己的樣子。

        郁欣曈面上不說，捏緊了拳頭，咬緊了牙關。

        馬德正要繼續隱匿在黑暗里，黑暗里又傳來了動靜。

        兩個人都愣住了，往聲源看去。

        平靜的黑暗里究竟還藏著什么，郁欣曈一無所知，就連馬德也怔住了。

        很快，動靜又消失在黑里，馬德這才松了一口氣，踏著他那六條腿往黑暗里跑去。

        郁欣曈捏緊了畫筆，彎下腰去，蜷縮成一團，不安的感覺還是占據了全身。

        滴答滴答……

        腳步聲再次響起，應該是兩條穿著長靴的腿在走動。郁欣曈往后看去，不敢眨眼，生怕在自己眨眼的一瞬間，在黑暗里朝她走來的人突然發難。

        腳步聲不緊不慢，大概心情很平和。

        這樣的人，要來殺她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終于，她看到了一個穿著藍色衛衣的男人從光外走出來，來到她眼前。男人臉上也戴著面具，故而她也看不清男人的真面目。

        郁欣曈死死盯著他，問：“你是誰，你要做什么？”

        男人捏住她的下巴，逼著她抬頭，仔細打量了一番，贊嘆道：“還真是個標致的小美人呢，也怪不得0517會這么喜歡。”

        她沒有說話，惡狠狠地瞪著男人。

        “可惜了，”男人獰笑著，手從她下巴收回來，“0517本想救你，被那群仿生人亂槍打死了，馬德·哈爾特說要把她做成人體標本呢。”

        郁欣曈心情頓時壓抑起來，不太確定地問：“你說的0517……是戴著面具的那個穿著黑色衛衣的女自然人？”

        如果真的是她，她真的死了……

        一時間，她也不知道該高興于自己終于擺脫了被監視還是該難過于一個活生生的人又死在了仿生人手里。

        但與此同時，一個很扭曲的想法又出現在她的腦海里——面具人身材很好，具有力量感，人體標本應該也能畫入畫里，肯定比那具巨人觀要漂亮干凈得多。

        男人又慢慢靠近她，她頓時把思緒全都拉回來，緊緊留意著男人的一舉一動。

        他哼笑道：“可不就是她么？0517再怎么厲害也是個離了□□就萬萬不能的人。如果你想要她來保護的話，你還不如——讓我來保護你。”

        郁欣曈出于抵觸，下意識站起來往后退：“滾。”

        男人勾了勾嘴角，把目光投向了畫布上，只看到位于中央的幾攤朱紅色，不再說話了。

        一張椅子突然從地上升起來，他舒適地坐在椅子上，眼看郁欣曈頗為神經質地瞪著他，解釋道：“郁小姐請繼續，我只是想看看能被馬德先生選中的人，畫出來的畫作有多驚艷呢？”

        說起來，郁欣曈以為馬德不會選中自己，結果昏迷后醒來就已經被馬德囚在這個地方。

        看來馬德就是那種，看誰更變態就選誰。

        郁欣曈始終沒有背對著她開始動筆，即使那個倒計時還在繼續滴答滴答提醒她時間不多。

        看誰先耗死誰？

        這男人總不能三天都一直守在這里吧？

        她還是看著男人，怕男人趁她畫畫的時候下黑手。

        慢慢地，男人也熬不下去了，打了個呵欠，快要打瞌睡了，郁欣曈這才動起手來又畫了幾筆，又趁男人打起呼嚕來的時候，伸手往盒子里摸——

        一只手摁住了她的手，阻止了她的動作。

        男人戴著面具，她也不知道男人到底有沒有合上眼睛，目前來看，男人比她還要奸詐，居然會假睡！

        “暗算我？”男人悶笑著問。

        郁欣曈故作輕松地說：“沒有啊，我感覺體力不足，想要注射一點營養液補充一下能量。”

        男人半信半疑，松開了手，抱著雙臂看著她，抬了抬下巴，道：“快注射啊，少浪費時間，我還等著你的曠世巨作呢。”

        郁欣曈只能夠咬著牙，將針孔刺入自己的手腕靜脈內，把營養液推入自己的身體里。

        但是胃痛還是隨之而來，沒有因為她注射營養液而減輕。

        她已經很久沒有正常進食了，營養液僅僅能給她補充體能，不能給她充分的飽腹感。

        “怎么了？”男人問。

        她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正當此時，一個僅她可見的彈窗出現在她眼前，她本蜷縮成一團，還是及時抬起頭來看。

        “找到你了。”

        這四個字來得很突兀，但是郁欣曈一下子就想到了面具人。

        面具人沒有死？

        她對面具人的提防沒有完全消失，但是如果面具人能夠守在她身邊，她估計還不會這么精神緊繃——

        她們還是暫時的不知是真是假的合作伙伴關系，面具人還不會輕易動手，但是這個男人就難說了。

        頭頂猛地有一聲硬物被鑿開的巨響，男人和她同時看向了頭頂，但是他們頭上也是一片黑暗，什么都無法被看清楚。

        男人訝異了一瞬，又嗤笑：“0517，你居然還沒死呢，倒是稀奇得很。”

        果然，下一刻面具人就輕巧地一躍而下，蹦到了郁欣曈和男人之間。

        郁欣曈緊緊攥著畫筆，心道：兩個危險人物都在我身邊，男人口中的0517只是相對而言比較安全一點罷了，要是兩個人聯手把我殺了的話……

        她感覺自己在劫難逃。

        倒計時突然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紅色感嘆號，警報聲驀然響起來，震耳欲聾。

        面具人二話不說把坐在椅子上的男人給拎起來，說：“你以為我死了，所以你就放松了警備，把系統的防備系數也降低了，還真是愚不可及。”

        “嗤，”男人不以為然，“你怎么就不猜測一下，是我故意而為之呢？”

        一聲槍響，郁欣曈隨著這聲槍響顫了顫。

        子彈沒入了一個人的身體里。

        男人以為受傷的是眼前這個不自量力的0517。

        面具人陰險地笑了起來，看著男人中彈之后頓時無力倒在地上，她把男人摔在地上，回頭望向了郁欣曈。

        就在千鈞一發之際，她聽到某個方向有動靜，便把男人作為擋箭牌，果不其然，有人使用了機械狙擊，還是自帶消音的。

        “自然人違規侵入，自然人違規侵入……”

        警報聲此起彼伏，面具人無所畏懼，拉起郁欣曈的手往黑暗里跑去。

        郁欣曈回頭看著那張畫布，松了口氣。

        終于是不用整整三天都要面對著這無趣的畫板了。

        她沒有熱感面具，根本不知道前路究竟如何，只能夠任由面具人拉著她的手，她也只能夠感受到自己在陰冷之中，面具人手心的溫熱是她唯一能感覺到的熱源。

        如果她能夠就此逃到一個烏托邦就好了，她這么想著。

        湛如榆突然道：“你就這么信任我，不怕我繼續把你推到死亡的邊緣？”

        郁欣曈一愣，手指動了動，抓緊了湛如榆的手。

        在這個混亂的世界里，背叛無罪，也沒有所謂的真善美，更沒有所謂的信任。

        如果這一次，郁欣曈能夠被身前這個人救出去，她暫且信任一下又能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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