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白裙
余爭恍惚了一會兒,他又回到了那個黑色的世界。
眼前只剩下一扇門了。
他無路可選,推開門。
溫暖沁入他的身體,綿綿的海風拂過。窗前他的鈴蘭花搖曳著。
外面就是濱海的白金沙灘。
他在自己的臥室里。
他的衣柜被打開了,里面卻空空如也。
余爭走到了鏡子面前,卻一陣詫異。鏡子能照出他的模樣。
他一身正統的白西裝,酒紅的領帶可以看見上面的暗紋玫瑰。
門外,一零五的貓叫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推開臥室的門,可外面卻不是他家。
沒有一零五,沒有熟悉的餐廳。
他腳步一頓,前面有一扇華麗的大門。
金邊的紅毯從他站的地方開始就鋪向大門。
周圍有人,他們三五扎堆的聊。
余爭看不清他們的臉,模糊一片。
“今天是顧澄野的婚禮啊。”
“我從小看大的姑娘如今嫁出去了,時間過的可真是快呢!”
……
他突然退縮了,不愿意再向前走,不愿意打開那扇華麗的大門。
自私是人的劣根。他無論何時都希望顧澄野能夠開心幸福,可他卻還沒有那個氣度可以面對顧澄野和別人站在一起。
他是個徹頭徹尾的膽小鬼,寧愿永遠讓自己和她一墻之隔,也不敢去親眼看她幸福的那一刻。
可夢境沒有給他任何選擇。
門緩緩打開,那一刻,他閉上眼不敢去看。
吵鬧聲突然消失了,世界變得安靜了很多。
他意識到了不對,睜開眼。
周圍,那些模糊的人都消失不見了。紅毯的盡頭,一席白裙的女生背對著他站在那里。
這個世界,除了她和他,沒有任何人。
他踩著紅毯往前走。
紅毯旁邊是一排一排的座椅,空無一人。
沒有司儀,沒有來賓,沒有花童和伴郎伴娘,也沒有新郎。
顧澄野轉過身來,一身素白的拖地長裙,沒有一點裝飾。
她曾經和他無數次腦補過她的婚禮,應該是華麗的,熱鬧的,有趣的。
而絕不是如此。
余爭鼻子一酸。那身裙子配不上顧澄野,她應該穿的是人間最華麗的衣服,踩在最好的紅毯上。
手里也不應該只有一朵瘦弱可憐的玫瑰,他會讓全天下貴重的珠寶都盡可能的出現在她身上,手上,甚至是妝點在捧花上。
他站在她面前,兩人沉默著。
最后,他鼓起了勇氣,伸手抱住顧澄野,哪怕她感受不到自己在愛她。
一瞬,顧澄野像是心有靈犀一般,舉起自己的手,環住了他。
她的手穿過了他的身體,那一朵可憐的玫瑰掉在了地上。
那一刻,他突然想明白了。
他的私心從來都不只是希望顧澄野能夠幸福。人的內心深處是欲望和貪婪,他從認識顧澄野的那一刻開始,欲望被全部激發。
曾經他以為,他只需要她的一點愛就能夠活的很好。現在看來,他低估自己了。
他想再愛她更久一點,而他想索取的也絕不只是那一點點的愛。
婚禮的現場開始一點點的崩塌,玫瑰燃燒,溫暖包裹了他和顧澄野。
他抱著她,眼淚順著他的臉頰滑落下來,最后滴落在顧澄野的肩上。
護士關上了病房的門。
燈暗了,病房里只剩下各種醫療器械的電子屏幕透著點幽綠的光。
沒有人看見的地方,余爭閉著的雙眼,一顆淚珠從他的眼角流出,在他的臉上拖出一道若有若無的淚痕,最后滴落在潔白的枕頭上,染上一道灰白色的痕跡。
這是余爭轉進重癥監護室的第三天,也是最關鍵的一天。
瞿唐陪著顧澄野請了三天的假,這三天時間里,她和顧澄野還是三點一線的地方,只不過從學校變成了醫院。
那個給余爭的單子簽字的女人說自己叫丹尼。
丹尼過來看過一趟后,接了個電話就又匆匆離開了。
醫院要求安靜,第一天她還穿著一雙鋒利的高跟鞋,第二天就換成了平底的。
瞿唐看著丹尼走,心中的好奇再也壓不住了。
“阿野,余爭的爸媽怎么沒來啊?叫了個跟助理一樣的人過來。”
顧澄野也想知道。她對余爭家里的了解情況幾乎為零,她只是見過趙霓君一面,知道余爭還有個弟弟叫余溫,現在住在加州,此外她一概不知。
瞿唐又坐了回去,兩人沉默地坐在走廊外面。
今天已經是第三天了,最危險的一天。倘若余爭再沒醒過來……
這個設想無數次飄進瞿唐的腦袋里,又被她晃了晃腦袋給趕走了。
她可不敢讓顧澄野知道她有過這樣的設想,不然到時候她得被顧澄野掐死,余爭旁邊的病房里躺的就是她。
護士到點進病房檢查各項身體數據。進去的時候臉色還不太好看。
顧澄野和瞿唐在外面目送著她進去。
病房門被再次關上。
沒過一分鐘,門被推開。
護士的臉上掛著莫大的喜色。
“病人已經醒了。”她還在努力抑制自己聲音里的喜悅。
瞿唐和顧澄野愣了愣。
下一秒,瞿唐躥起來緊緊地抱住顧澄野∶“阿野,你聽見沒!余爭醒了!”
她嗓門大,護士趕緊讓她靜下聲來。
顧澄野快被瞿唐勒的喘不過氣來。她松開手才得以呼吸。
“我們可以進去看嗎?”她問護士。
護士看了眼手表,點頭讓她們進去。
顧澄野推開房門,病房里消毒水的氣味比走廊外面還要濃郁,讓人感到壓抑難受。
余爭躺在病床上,他的腦袋被層層紗布包裹,只露出了他的臉。
才短短三天的時間,顧澄野覺得他瘦了好多,臉頰都有點陷進去了。
他還是閉著眼,兩人躡手躡腳走到床頭。
瞿唐拉了兩把椅子過來,顧澄野坐在他床邊輕輕地喊∶“余爭,余爭。”
床上的人眼皮動了動,隨即慢慢睜開。
他全身都動不了,只有眼睛轉來轉去。
他瞥到旁邊,看見他在夢里思念過無數次的漂亮臉蛋。
一切突然變得那么的真實。
顧澄野和瞿唐兩人欣喜若狂。
“你怎么樣啊,動的了嗎?”瞿唐問。過了一會兒她才覺得自己問了一個很白癡的問題。
余爭張了張嘴,他現在動一下渾身都疼。
他現在被纏的跟個木乃伊一樣,有點滑稽可笑。
主治醫生沒過多久就過來了,顧澄野和瞿唐退出病房。
“好啦,我們現在可以去吃午飯了吧?已經三點了。”瞿唐肚子餓得咕咕叫。
余爭醒了,顧澄野這下放心了很多,攬著瞿唐下樓去醫院外面找餐廳吃飯。
余爭被移到了普通病房,身子慢慢恢復。顧澄野也沒一直蹲在病房守著他。
她回去上課了,只是那段時間會晚自習請假去陪他。
普通病房除了余爭還有另外一個小伙子,每天躺在床上玩手機游戲打的不亦樂乎。
顧澄野坐在他床邊寫作業,隔壁床時不時傳來一些罵人的聲音和游戲的擊殺音效。
余爭能動彈了,他跟顧澄野說∶“要不然還是回學校晚自習吧,這里太吵了。”
她搖了搖頭,怎么說也不走。
余爭沒法。
只是第二天下午顧澄野提著兩碗粥進來的時候,發現他病床旁床頭柜上多了一副耳塞。
他手動不了,還得顧澄野一點點喂。
她樂意干這事,一勺一勺把人喂飽了才開始自己吃飯。
“你無不無聊啊?”她吃的差不多飽了,放下塑料勺子。
“還行。”看顧澄野吃飯也不失為一種樂趣。
顧澄野從書包里翻出了英語課本開始做練習。
“這個點我怎么感覺老師沒教過啊?”她指著一題自己做錯了的題目問。
余爭看了一眼∶“那個上個學期講過了。”
“是嗎?”顧澄野吃驚,她怎么會一點印象都沒有。
有余爭這個人型作業幫待在旁邊,寫作業都輕松了不少,效率還比待在學校晚自習高。
過了幾天,理奧班的同學得知余爭好了很多,自發的組織去探望他。
大家湊了湊班費提著果籃趁著下午放學那段時間趕去醫院。
一間小小的病房,陸陸續續擠了不少人進來。
余爭一臉無奈地看著班長懷里那一束巨大的水仙百合,和他背后那浩浩蕩蕩一整個班的同學說∶“我上一次見這個陣仗,還是在初中英語課本里。”
“你可是我們班的精神支柱啊余爭同學。”班長把水仙放在旁邊,顧澄野常坐的一把椅子上。
梁雨桐也在,她特意提了個果籃過來∶“潭之銘本來想親自來的,但是他今天測試逃不了,所以就托我給你帶了東西。”
“幫我謝謝他。”余爭點了點頭,梁雨桐把果籃放在地上。
他們閑聊了幾句,就被來查房的護士趕走了。
“你們怎么來這么多人啊,太影響病人休息了!”她把他們都往外面趕。
班長臨走前,又回頭對余爭說∶“班長你得快點好啊!我們下下個禮拜市統考可離不開你啊!”
“我爭取。”他說。
他們這一大批人浩浩蕩蕩的來,又浩浩蕩蕩地走了。
過了幾分鐘,顧澄野背著她的書包慢悠悠走進來。
她進來的時候,隔壁床的男生也抬頭看了她一眼。
余爭笑著問她∶“今天晚上吃什么?”
顧澄野晃了晃手上的塑料袋,里面還是個看起來挺高級的牛皮紙盒。
“今晚吃黑椒牛柳意面。”
“聽著我都餓。”余爭坐起來,他身上的傷口都差不多結痂了,厚厚的,遍布全身,被白紗包裹著。
顧澄野撇了他一眼∶“那是我的晚飯。你今天晚上照常喝粥。”
余爭又躺了回去,一臉生無可戀的樣子逗樂了顧澄野。
“行了,你現在也只能喝這個。要不然我就變著法兒給你帶吃的,什么大豬蹄啊烤腸啊意面披薩啊……”
“別說了,越說越饞。”他扯了扯嘴角,有點委屈。
其實他本來對吃的也沒那么多要求,不知道為什么最近自己的脾氣變得越來越不像以前那樣了。
變得越來越……嬌氣了?
余爭被自己的想法給逗笑了。
“喝白粥你也能樂。”顧澄野不明所以,把小木桌搬過來放在他床上。
他現在已經能夠熟練的使用右手吃飯了,甚至還有能力偷撈走一塊顧澄野碗里的牛柳。
顧澄野看著那塊本應該出現在她嘴里的牛柳被余爭夾走,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真不愧是大學霸,學什么都快,都能游刃有余的利用。
飯后,顧澄野把垃圾都收拾好,順便從潭之銘送的果籃里撈出一個蘋果洗干凈了削給他吃。
“你什么時候能出院啊?”顧澄野一邊補歷史筆記一邊問他。
余爭咬著蘋果想了想,自己身上的傷差不多也要好了,除了右手骨折還得綁一陣子石膏之外,也沒什么大礙。
“應該過幾天就出院了。”
“那行,一零五被我養的白白胖胖的,你不用擔心。”
“我不擔心。”余爭笑著說。他在醫院待的快要發霉了,除了顧澄野來的那段時間有趣一點,其他時候都無聊的要死。
“好,那我到時候過來接你。”顧澄野看了眼手機里的時間,她差不多該回去了,再不走一零五該餓瘋了。
顧澄野和余爭說了再見,背著自己的書包把垃圾帶上出了病房。
好巧不巧,她撞上了丹尼。
“這段時間你照顧少爺辛苦了。”她很客氣。
顧澄野擺了擺手,說∶“還好,也沒有很累。”
“真是搞不懂少爺是這么想的。讓他回首都享受更好的醫療資源他又不愿意,死活要呆在這里。”丹尼像是自言自語地吐槽了一句。
顧澄野心里“咯噔”一下,最后也只是“哈哈”一笑∶“可能他覺得沒必要吧。”
丹尼深深地看了顧澄野一眼。
顧澄野讀不懂她眼神里是什么意思,提著東西直接走了。
兩人擦肩而過,丹尼走進病房。
余爭剛閉上眼,就被她叫了起來。
“你來的正好,幫我去辦一下出院手續。”
丹尼并不詫異余爭會對他說這個,只是又問了一遍∶“少爺,確定嗎?”
“嗯。”余爭點頭。
“不如再觀察一段時間……?”丹尼又問。
“沒必要,我沒那么嬌弱。”余爭正色,表情很嚴肅,容不得她再次詢問。
丹尼只好下去和醫生交談。
等病房的門關上。他旁邊的那個男人已經睡熟了。
房間里只有那人打呼嚕的聲音。
余爭閉上眼。
他發現自己變了太多。
到底是什么時候,就連他也開始畏懼孤獨了呢?
他開始慢慢愛上在人群中生活了,愛上那個歡聲笑語的青春了。也愛上了追逐著顧澄野的步伐,去慢慢享受這燦爛而有趣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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