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爭出院的時間在周日，正好沒有上學。

        瞿唐家的車停在醫院門口，她和顧澄野上樓打算去接余爭。

        才到走廊，兩人就看見丹尼和余爭在病房門口聊著什么。

        他右手骨折還綁著石膏，單薄的白色襯衫遮不住他身上白色繃帶的痕跡。

        “需要我送你回去嗎？少爺。”丹尼還有一個小時要飛回首都處理很緊急的事情，但她還是擠出了一點時間打算送余爭回家。

        余爭余光瞥見走廊慢悠悠趕過來的兩個人，婉拒了她的好意∶“接我的人來了。你有事就先回去忙吧。”

        丹尼回頭，看見顧澄野和瞿唐兩人朝她笑了一下。只好說∶“行，那少爺路上注意安全。”

        說完她就轉身朝樓梯口走過去。

        她和顧澄野她們擦肩而過。

        顧澄野表情一松，朝余爭招手∶“走吧，你手續辦好了嗎？”

        “嗯。”余爭點了點頭，往她們那兒走。

        “誒，余大佬。你右手這情況，下下周考試怎么考啊？”瞿唐跟在顧澄野旁邊，好奇地問。

        余爭低頭看了眼自己綁著厚重石膏的手臂想了想，說∶“用左手寫吧。”

        “嘖嘖嘖，太牛了。”瞿唐想都不敢想余爭用左手登頂市第一的樣子。

        顧澄野也頭大，上次月考余爭沒有參加，理科第一名由梁雨桐霸榜，文科的第一是顧澄野班的學習委員，她只排到了第九名。

        最近這段時間她忙著跑來跑去處理余爭的各種事情，學習的時間一下縮水了一大截。這下估計她和他又得差上一大截。

        三人各懷心思。

        瞿唐讓司機把顧澄野和余爭送到九州臺球館門口，顧澄野和車里的瞿唐揮手道別。

        何顏歡正好從臺球館里出來，手里還端著個杯子。

        杯子里泡著紅茶，顧澄野剛好口渴，何顏歡就遞過去給她嘗了一口。

        “這不像你平時會喝的東西啊？你不是一般都喝什么拿鐵冰美式嘛。”她吧咂吧咂嘴，有點兒疑惑。

        “別人送的伯爵紅茶，聽說挺貴的，不喝浪費。我喝不太慣，你要是喜歡我給你一點。”何顏歡這么說著，轉身就要進去給她拿。又被她攔住了。

        顧澄野也不怎么喝紅茶，她比較喜歡喝果汁和碳酸飲料。“沒事啦，你自己留著慢慢喝。我也很少喝，我爸又不在家，更沒人喝了。”

        何顏歡若有所思點點頭，又朝余爭努努嘴∶“你要不要。”

        余爭冰箱里屯著一大排的藍莓汁，茶葉到了他那兒就是浪費。剛想習慣性擺一擺自己右手拒絕，卻發現自己手上綁了厚厚一層的石膏，動彈不得。

        何顏歡沒法，臺球館里有人找她，她就端著自己的杯子又折回去了。

        顧澄野和余爭一起上樓。

        一零五在顧澄野家里呆著，余爭和她一起過去接它。

        顧澄野還有點兒舍不得一零五。之前一零五還是放在余爭家里，只是到了飯點她會過去給它喂糧。可放著一零五一個禮拜之后，余爭的家里已經被這只小貓摧殘的沒眼看了。除了余爭上了鎖的臥室，其他地方幾乎是一團亂。沒有辦法，顧澄野只好把一零五抱回家里養。

        她把自家門給打開，一零五從廚房躥出來迎接他們。

        它看見了許久未見的主人余爭，激動地一直“喵喵喵”叫個不停，吵的余爭頭疼。

        顧澄野讓余爭坐客廳玩一會兒，她去廚房給他倒杯水。

        一零五乘機跳上余爭的懷里，對著他綁了石膏的手一陣亂踩，又被他提溜著后脖子皮放回了地上。

        堅強的小貓絕不會為此妥協，它又跳上的沙發，想再蹭進余爭懷里去踩他的右手，再一次被余爭放回了地上。

        一人一貓的動作循環了幾次。等到顧澄野端著兩杯溫水從廚房里出來了，他們才安靜下來。

        “看一零五多喜歡你啊。”顧澄野滿臉羨慕，她代替他照顧它的這段時間，一零五可從來沒有這么黏過她。虧她還是把它撿回來的那個人，沒有良心的小白眼貓。

        “可能因為它知道我是它能吃飽飯的最大靠山吧。”余爭語氣如常，并沒有為此感到開心或者是難受。

        顧澄野笑笑，蹲下去拉開電視柜。

        “你家里的那根逗貓棒不知道什么時候被一零五咬壞了，我前幾天買了根新的，還沒拆封，你剛好回來，我拿給你。”

        余爭站起來，蹲到地上陪她找。

        他蹲下去的那一刻踉蹌了一下，只好換成單膝跪地的姿勢。

        顧澄野拉開第二個電視柜，找到了那根綠色的逗貓棒。

        逗貓棒下面壓著個皺皺巴巴的牛皮紙本，上面用楷體字印著“作文薄”三個大字。

        她把逗貓棒拿出來晃了晃，手腕上的手繩和逗貓棒的鈴鐺一起“叮叮當當”響。

        一零五聞聲飛撲而來。

        余爭目光滯留在那本作文簿上。

        “看什么呢？”顧澄野站起身揮著逗貓棒陪一零五玩。

        余爭指了指那本作文簿∶“那是你以前的作文簿嗎？”

        顧澄野對那本本子記不大清楚，濱海這邊從小學到高中分的都是這種免費的本子。

        “不知道，我看看。”

        她把逗貓棒扔桌上任由著一零五去自娛自樂。余爭把本子抽出來遞給她。

        牛皮紙封面還包了玻璃紙書皮，不過邊角已經裂開，翹起了一角。

        作文簿被她隨便翻開，看了一頁之后，她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容∶“咿呀，小學不知道幾年級寫的作文了。我爸怎么也沒把它給扔掉，真是的。”

        她把作文簿卷了卷，剛準備收起來到時間找個機會扔掉或者拿去賣廢品。

        “那個……可以借我看看嗎？”

        余爭猶豫了一下，問出口。

        顧澄野把本子遞給他，也沒什么有意思的，就是小學寫的作文，說不定還有什么“我的市長父親”這種奇奇怪怪瞎編亂造出來的文章。

        余爭坐回沙發。顧澄野忙著逗貓，在她看不見的地方，他像虔誠的信徒打開圣經一樣，翻開她的作文簿去品閱。

        顧澄野小時候的字小小的，筆畫瑟瑟縮縮，和她人有很大的反差感。

        第一篇作文是寫《我的名字》，余爭以前也寫過這種作文，老師甚至還為此要求他們買一本《新編小學生字典》。那會兒他們學校門口的字典價格都往上提了不少。

        很多學生寫這種作文，也都是寫家長希望自己成龍成鳳之類的。事實上，大部分家長也確實是這么取名的。

        連余爭那次都是這么寫的作文。

        可顧澄野不一樣。

        她寫自己的名字很特殊，因為那是她是她爸爸媽媽愛情的見證。

        顧澄野突然一屁股坐在他旁邊的位置上，湊過來看∶“這是哪一篇，《我的名字》？”

        “嗯，我覺得你的名字很好聽，想看看是怎么來的。”他笑著，低聲念了一遍她的名字。嗓音低沉溫柔，聽得顧澄野一激靈。

        “可能是因為我的姓氏很加分吧。怎么取名字都好聽。”她眨眨眼，想了個比較中規中矩的解釋。

        “你在作文里寫，你的名字是你媽媽取的，源自你爸爸寫給她的第一封情書。”他揚了揚手中的作文簿，那一頁的最后一段第一句，明明確確是這么寫的。

        顧澄野想了想，封塵的記憶突然解了鎖。

        確實是有這么回事。她當年寫這篇作文的時候還特意跑去問了顧謹禾，自己的名字是怎么來的。

        那會兒顧謹禾也只是和葉曼香對視了一眼，留了個曖昧的笑給她自己去猜。

        還是她自己死纏爛打追著葉曼香問了老半天，她才把這件事情說了出來。

        “我也沒見過那封情書，不知道那句話到底是什么。”顧澄野單手托著下巴，另外一只手無規律地抓著逗貓棒在空中晃來晃去。

        一零五玩累了，也不愿意去搭理她了。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余爭往后翻她的作文。他嘴角一直向上揚，眸里滿是溫柔。

        顧澄野靠在他的左臂上，想了一會兒，還是決定禮尚往來，說∶“你的名字也很好聽啊。”

        “嗯？”

        “余爭……聽著就很有拼搏的精神。”她榨干了腦袋里所有的腦細胞，才勉強憋出來一個說法。這句話說出來沒幾秒后她就后悔自己為什么要說這句話，聽著很沒有邏輯，像個白癡。

        他翻頁的手一頓，兩秒后又恢復如初。

        他沒回她的話。

        作文簿薄薄的，加上里面也就幾篇作文，連本子的一半都沒有寫到。

        他很快就看完了，鄭重地把本子合上放在茶幾上。

        “我把一零五帶回去了。”他說。

        “哦，好。”顧澄野把一零五的東西都收拾收拾，余爭抱著貓。

        603兩把鑰匙都在顧澄野手上。

        她開了門，把余爭的鑰匙還給他。

        剛要說再見的時候，余爭突然說∶“謝謝。”

        顧澄野不解，抬頭看他。

        “還沒人夸過我的名字。”

        原來就因為這件事。顧澄野撓了撓自己的后腦勺，嬉皮笑臉∶“我這不就夸了嘛！”

        “我也從來沒見過有人用拼搏精神來夸贊一個人的名字。”

        她笑容一僵。早知道就不要那么顧及禮尚往來了，真是沒事給自己添事。

        “好了，再見。”

        “再見。”顧澄野揮揮手，幫他把家門給關了。

        “咔”，門合上的那一秒，余爭把一零五放在地上。

        他覺得自己的家變了很多，小擺件什么的出現在了本來空空的客廳儲物柜上。甚至出現了不太符合他審美風格的地毯，小狗圖案的。

        不用猜都知道是顧澄野的手筆。他拉開客廳的窗簾，心情愜意了不少。

        腦袋里突然閃過顧澄野努力想著去夸贊他名字的畫面，女生別扭的樣子十分可愛，很像他和她微信聊天時候她常用的狐貍表情包。

        “不會夸，就不要勉強自己。”他對著窗戶里自己的倒影，自言自語一句。

        他的名字就像一層厚重的枷鎖，甩不掉。

        他生下來就注定要去爭奪什么。

        趙霓君是天生的野心家，從名字這種寄托了對孩子人生希望的事情就可以看得出來。

        可他，對余氏的家產實在沒什么興趣。如果可以，全部打包送給余溫也不是不行。

        他余生只想爭奪她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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