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臘月二十六是宣平伯夫人邵氏的生辰。
姜瀅直到前兩日府中忙碌采買時才知道此事,匆忙間只來得去城中首飾鋪選了枚金絲綰花式樣的華勝,上面嵌著的碩大珍珠光澤晶瑩,顯見是上乘的。
老板見她一出手就買下店里數(shù)一數(shù)二貴重的飾品,笑得皺紋橫生,足足送出大門好遠。
姜瀅卻是心都在滴血!母親給她留下的私產(chǎn)不少,父親也從不吝嗇,但這樣大手筆花自己小金庫實在是太讓人肉痛了!
正日子這天,姜瀅難得起了個大早,被房里幾個丫鬟好一通折騰,她年紀小不用勻面上妝,只能在穿著上用點心思。
挑揀一番后,最終穿了條杏色的收腰軟綢長裙,外罩桃紅色錦緞小襖,領口袖邊縫著雪色的毛圈,整個人玉雪玲瓏。
拾掇停當后,姜瀅挑了個丫鬟捧著錦盒,跟自己往靜懷軒去。
今天是宣平伯夫人的大日子,闔府都在意的很,姜瀅明明比平日請安的時辰早上許多,正堂里卻塞滿了人。
大房三房的人悉數(shù)到了,從不問早安的小姑姑也在,就連同住聽雪院的姜淮、姜瀾和淳兒都在廳里落座了,她倒成了最晚來的那一個了。
姜瀅不由納悶:這三個是天不亮就起床都不成?再說他們走時怎么沒一個人喊自己呢?
宣平伯夫人今日打扮的尤其隆重,內(nèi)里穿了身絳紫色緞裙,外罩同色紫黑鑲金絲線繡蝶的中長襖子,無半根銀絲的墨發(fā)高高挽了個髻,簪著根紫玉流蘇鏤金步搖。
她臉上勻了細粉描了眉,唇脂用的是濃而不俗的深豆色。明明已半百的婦人卻仍舊美得濃墨重彩,歲月在她臉上留下的細微痕跡,非但不顯老反還顯出些氣韻沉淀。
姜瀅進門的時候,宣平伯夫人正在看姜沁的禮物,滿臉都是笑,不住地夸姜沁純孝。
她這個二姐旁的不說,論哄宣平伯夫人開心闔府沒人能與她比肩。
宣平伯夫人娘家是西京旺族,她又是家中長房嫡女,出嫁時一臺臺的嫁妝足足綿延出半趟街去。
姜家雖不似邵家那樣底蘊深厚,但有一個好處就是家底兒足。姜伯爺?shù)母赣H也是武將,都是馬上得來的榮耀,兩代人戰(zhàn)后封賞、戰(zhàn)時繳獲積累起來,實在是一筆不小的財富,數(shù)十年經(jīng)營下來田產(chǎn)、生意進項更是豐厚。
姜伯爺一身傷病幾次險喪命才換回如今的地位和榮耀,如今里子面子都有了,到了安享余生的時候,自然是不肯虧待自己和家人的。姜家一應主子吃穿用度,哪怕是庶出子女都是上乘的。
宣平伯夫人身為當家主母,什么好東西沒見過,尋常的珍玩根本不入眼。
所以,姜沁別出心裁地捧了幾匣子金線,在房里悶坐足有四個多月,繡了一幅足有一人高、展臂寬的百壽圖。針法嫻熟、繡工精致自不必說,單這份心意就足夠拿得出手了。
姜瀅進門后規(guī)矩地問安,見姜沁正在宣平伯夫人跟前獻寶,就安靜地先站到一邊。余光掃了眼姜涵的方向,看到她手邊桌上攤開放著一副畫卷,順著敞開的縫兒隱約能看出是一幅字,大大小小寫著不少壽字。
該不會——也是百壽圖吧?寫出來的和一針一線繡出來的……難怪這位素來從容的大姐姐臉色不大好看了!
姜瀅眨眨眼,一時竟不知該不該把那華勝送出去。
不過她卻沒什么時間猶豫,因為姜沁已經(jīng)笑盈盈地喚她了:“三妹妹來的這樣遲,必定是費心給祖母備禮物去了吧?還不快讓我們也開開眼呀!”
姜瀅心里膩歪她故作親昵的假笑,方才那點猶豫立時就拋開了。
人家籌謀辛苦了幾個月,她從去到回才花了不到兩個時辰,會敗陣也不屈!反正東西買了心意到了,祖母她老人家喜不喜歡就隨她好了。
姜瀅取來丫鬟捧著的錦盒,上前兩步跪在地上,結(jié)結(jié)實實地行了個叩拜禮,口中稱頌:“祝祖母福壽綿長,安康常健!”
宣平伯夫人慈和招手,“瀅丫頭有心了!祖母日日看著你們這些孩子,心里慰藉熨帖,自然是身康體健的!快起來!”
姜瀅順勢起身,上前一步雙手奉上錦盒。“瀅兒不才,沒有大姐姐的妙筆丹青,也不及二姐姐心靈手巧,只能略備俗禮給祖母添彩。”
宣平伯夫人親手接過,打開錦盒看到里面的華勝后眼神無甚波動,只笑盈盈道:“讓我們家小丫頭破費了。”
說完,就順手放在桌上了。
姜瀅毫不意外,也沒覺得失落,從善如流地落座。
她和姜涵中間隔著姜沁的空位,兩人目光不經(jīng)意地撞在一處,又各自散開。
姜瀅這邊不以為意,姜沁卻不知是出了場風頭后太過得意,還是被宣平伯夫人幾句夸贊哄得找不到北了,竟陰陽怪氣地就編排起來了。
“三妹妹自入府后,祖母就偏疼寵愛,往日里有什么好的吃穿嚼用都緊著往聽雪院送。不是我當姐姐的要下你臉面,實在是三妹妹這禮送的也太敷衍了!別是隨手從自己首飾盒子里挑的吧?雖說也算貴重,但這花朵紋樣的華勝與祖母年紀地位都不匹配,也太不用心了!”
姜瀅被她那副嘴臉氣到,坐直身子凜了眉正要開口,對面公子們的坐席上就傳來低沉的一問。
“那么二妹妹覺得,瀅兒應該備下何等大禮才算用心?”
看到沉著臉的哥哥,姜瀅穩(wěn)穩(wěn)靠回椅背。
姜沁是有些怵姜淮的,不服氣地梗了下脖子,卻到底沒敢說什么,只扁著嘴委屈萬分站到宣平伯夫人身后去了。
姜淮卻不準備就此罷休,趕在宣平伯夫人開口說和前一通搶白。
“瀅兒歸家時日尚淺且年紀尚幼,對家中眾人生辰和素日喜好都不了解,你身為姐姐若覺她何處做的不夠妥帖,大可私下指導幫扶,何至于當面譏諷指責,讓她下不來臺?一家姐妹,私下里計較些長幼嫡庶、鬧鬧別扭無傷大雅,卻萬不該在長輩們面前如此搬弄是非,無端擾了長輩們的好心情、也鬧得姐妹間越發(fā)生分。”
姜伯爺一向不管內(nèi)宅瑣事,哪怕家中小輩當面廝打起來,至多也就當面發(fā)作罵上兩句罰上一罰,至于怎么善后、后續(xù)怎么□□,那都是宣平伯夫人的事兒,他從不屑于摻和。
但他能有今時今日的地位榮耀,還能看不住長孫急急歸家所為何事?這些日子他絕口不提,姜伯爺也樂得裝糊涂。
他很看重這個嫡長孫,甚至比對將來要襲爵的大房一脈嫡長子姜沐還看重。
姜沐被祖母和母親慣的驕奢憊懶,每日清晨提溜去園子練功都是叫苦連天,雖然如今也常在軍中歷練,卻有些資質(zhì)平平。讀書更是一無天賦、二不勤勉,唯一可取之處就是沒有什么不良惡習,將來大概率不會因為作奸犯科而被擄了爵位。
三兒子無心軍政,反倒是對打理家中庶務感興趣,很有經(jīng)商天分,家中銀錢交給他打點只賺不賠。但他的兒子姜澤竟也志在于此,敲打起算盤來眼珠子瞪得溜圓,一說叫練武就手腳綿軟,弓馬騎射都馬馬虎虎。
唯有這個嫡長孫,文韜武略樣樣出眾,且還性格沉穩(wěn)剛毅,最要緊的是狠得下心。成大事者該有的條件他無不具備,姜伯爺私心里認為唯有這個孫子最肖似他,有他年輕時的風范。
保不齊,將來姜家的榮耀還要靠這個嫡長孫再進一步呢!
滿屋子的人都假做忙碌,紛紛避讓開目光不算趟這個渾水。
姜伯爺清了清嗓子,緩緩開口:“淮兒說的沒錯!自家兄弟姐妹必得和睦友愛,方能共進退、同榮耀!若平日里就離心離德,將來保不齊惹出禍端……夫人!”
他轉(zhuǎn)頭看向自己的嫡妻,微瞇了眼溫和道:“孫女們的教導,要勞你多費心了。”
宣平伯夫人壓下心頭那點堵脹,低眉順目地應了聲是,略一思索后正了神色對姜沁道:“明日開始禁足在房里,抄夠十遍女則才準出門!”
姜沁欲言又止,咬唇極快地福了個禮,神色狼狽地坐回姜涵身邊。
姜涵緩緩漾起一抹溫婉的笑,慢條斯理地拎起自己的字,一點點卷起來后放進錦盒蓋好。
本來熱熱鬧鬧的請安,因這一場插曲變得氣氛沉悶,良久都沒人再說話。
僵持間,有一道若銀鈴般清脆的笑聲隔著厚厚門簾傳進來。
“母親可起了?”
——又是人未至聲先到。
果然,下一瞬就有婆子掀開門簾,嬌笑著的知府太太挺著肚子,被幾個婆子簇擁著走進來,身后跟著庶長女劉芙。
“哦呦!”宣平伯夫人臉色一變,急急迎上去。“傻閨女,這樣大的雪天,你跑出來做什么!”
“可憐我冒著這樣大的風雪趕來,進門竟一句熱乎話都沒有?可見母親是不想我的!那我可走了?!”
知府太太不滿地嘟噥著,作勢就要轉(zhuǎn)身離開。
宣平伯夫人趕忙把人半摟住,寵溺地在她胳膊上拍了下。
“你這丫頭一貫牙尖嘴利!明知我是擔心你,還要逞口舌之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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