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第二日傍晚,總算到了潁縣。
姜瀅被云老夫人熱情地留宿一晚,隔日大清早就起床梳妝,準備早飯后就出發。
“我本想著多留你在家中玩幾日的,但又怕親家掛懷……”飯后,云老夫人擦著嘴角,抬手從身后婆子手里接過一個檀木盒子,打開塞進姜瀅懷里。
“你這丫頭討喜,每每見了都讓人心生歡喜!如今看你出落得這樣漂亮,就心癢癢地想添些妝……這簪子還是當初貴妃娘娘賞下的,我一把年紀了也戴不出好來,一直閑置著都快落灰了!如今可算是給它找到好去處了!”
紅色絨布上靜靜躺著一根金簪,上面綻放大朵大朵的牡丹,華麗精美。
姜瀅頓覺燙手,趕緊把盒子放到方幾上。
“不、不!我小小年紀襯不起這些華貴首飾的!況且,既然是貴妃娘娘所贈,您還是留作念想吧!”
“嗨!念不念想的都是在心里的,哪是在這些死物件兒上的?有道是長輩賜不敢辭,你若再推三阻四,我可不樂意了!”
姜瀅慌了心神,下意識地想尋求幫助。
奈何此時屋里除了撇嘴嗤笑的云延思,就只有沈知許在。
她只猶豫了一瞬,就軟了眉眼可憐巴巴地瞅著沈知許。
沈知許頓了下目光,眼底就透出些淡淡的嘲諷,嗓音清冷道:“外祖母,姜表妹還小,的確不適合這樣華麗的簪子,您若當真喜歡她,還不如叫廚房多備些糕點果子給她路上吃!
姜瀅點頭如搗蒜。
云老夫人探究地看了沈知許一眼,倒當真讓婆子收起簪子,又吩咐廚房備點心。
姜瀅暗松一口氣,對著沈知許感激一笑,后者淡淡頷首后就轉開頭去。
飯吃了、點心也捧了三匣子不說,姜瀅臨走時還順帶捎走了人家的表少爺。
事情是這樣的:原本她以為只有自己離開,結果云老夫人說沈知許也要去顧家讀書了,讓他們同路。
姜瀅下意識地就去看云延興。
后者歪著嘴恬不知恥地笑起來,“甭看我!小爺我自知不是讀書的料,不去顧家讀書!專心在家里習武讀兵書,只能以后去軍中效力了!”
姜瀅當即點頭表示贊同:“說的沒錯!你那雞扒字和半天憋不出一首詩的水平,還是別去顧家學堂給我外公添亂了!”
話出口后,不意外地換來云延興惡狠狠一瞪,外加舉拳威脅。
雖和一個不甚熟悉的異性同行會有些別扭,但姜瀅也不是扭捏的人,左右不過大半日的路程,多個身手好的人反倒更安全些。
可有的人卻不樂意了。
云延思自從得知沈知許要跟姜瀅同行就沉了臉,軟磨硬泡商量著也要去,被云老夫人好說歹商量地哄進門去了。
不過這點細枝末節也讓姜瀅看出,這位從小養在云老太太身邊的姑娘真的很受寵。
姜瀅曾從顧承玥那兒了解過云家大致情況,已故的云老太爺共有五子三女,按照年齡排序如下:
嫡出大老爺云煥是先帝御封的鎮國大將軍,統領昭武軍常年駐扎在江陵府和慶州交界,他有兩個兒子,分別是云家大公子云延修、二公子云延億。
不過既然云延億真實身份是江陵王,姜瀅也不知是否真有云延億此人,還是說真正的二公子被藏在某處秘密長大。
庶出二老爺云哲常年住在西京,統領王宮禁軍,大姑娘云延晴正是她的長女,此外他還有一個庶出的兒子:四公子云延信,今年大概十一二歲了,一直隨生母和父親住在西京。
嫡長女云靈為顧家長媳。
嫡次女云裳為已故的皇貴妃。
云延思和云延興的父親分別是云家嫡出的三老爺和庶出的四老爺,兩位都是犧牲于東征的戰場上,且只留下一根血脈。
嫡出五老爺就是云延芷的父親了,他統領著昭武軍大半兵力駐扎在慶州邊界,是抵御大朔的第一道關卡。
最后就是最小的庶女,如今在西京王宮里主事的越夫人了。
許是家中兒郎都是武將,常年駐扎軍隊聚少離多的緣故,云家的子嗣并不興旺,每一房至多才兩個孩子,在同等的家族里算得上子嗣凋零了。
云家滿門忠烈,嫡支這一脈五子折其二,云老夫人格外憐惜這兩個沒有父親的孩子,一手把云延興和云延思拉拔大,對云延思會千疼萬寵自然就不奇怪了。
不管云延思關起門來會怎樣鬧騰,離開的姜瀅自是看不到的。
因昨夜里睡得不安生,她出發后就窩在馬車里補了一覺,再醒時已是兩個時辰后,路程已過大半。
今日春風和煦,是個難得的晴好天。
在一間客棧短暫修整后,再次出發時她就不想再坐回憋悶的馬車了,反倒央來一個護衛的馬騎。
許是心境使然,每每一到寧州她都心情大好,不自覺地舒緩放松。此時坐在馬上吹著醉人的風,迎著燦爛的陽光,眉眼也不自覺地彎起來。
沈知許不經意側頭,就看到少女逆在光影里的嬌嫩面龐,那小臉四周似乎鍍上一層細細的光暈,像根根立起的小絨毛,頰邊笑容也說不出的恣意悠然。
像初次見面時哭得涕淚縱一樣,她似乎從不掩飾自己的情緒,不需要費心探究,就能看出擺在臉上的喜怒哀樂。
生氣了就發通脾氣、高興了就開懷大笑,喜歡的人就極力親近,不喜歡的就撕破臉皮毫不偽裝,這樣明烈坦蕩,讓人又羨又妒。
也難怪姜家其他姑娘們都不喜歡她了。
大家若都苦熬著閨閣寂然歲月,彼此興許還能惺惺相惜,但若旁人都在苦熬,只你一人縱意快活,那就當真招人恨了!
察覺到他的視線,姜瀅略有點不好意思地笑笑,主動尋話題聊天。
“沈表哥也去過不少地方吧?”
“嗯!”
“那你覺得哪處風景最美?是北地四季分明好,還是四季如春的江南水鄉好些?”
“大好河山,何處不美?”
姜瀅略一思襯,覺得他說的十分有道理。
就拿她自己來說吧!不正是既喜歡東都和煦的柔風,精致的園林;又喜歡霜雪落滿世界的絕美景致嗎?
晌午時他們途徑龔縣,尋了處酒樓吃飯。
北地相對開放,男女友人同游吃飯也不算什么。但兩人認識六年多,單獨坐到一處吃飯還是第一回,姜瀅多少有些拘謹,只簡單吃個半飽就回馬車上待著了。
沈知許也不挽留,只是等他吃完飯出來,凌肅就送來了個食盒。
田姑姑拎上馬車一打開,就對這位沈公子添了幾分好感。
瞧著那樣清冷的人,倒是挺心細的,姑娘哪個菜多夾了兩筷子都能注意到,還讓廚子新做了熱乎乎地裝來,可見是個會體貼人的。
“姑娘!沈家公子生得這樣好看,又難得的面冷心熱,真是個不錯的!”田姑姑壓低聲音和姜瀅耳語,“我聽說他家中父母都不在了……家境殷實、品貌俱佳,且門里頭也干凈,不必擔心婆媳、妯娌問題!
姜瀅臉一熱,趕緊推她!肮霉每靹e胡說了!”
練武的人都耳聰目明,若叫沈知許聽到還得了!她還要不要臉了!
田姑姑笑笑,把食盒里的菜一一擺在馬車內小幾上,侍候著姜瀅又吃了點,杏仁和紅果也跟著又吃了些,各個撐得肚子滾圓,倚坐在車里直用手揉。
后面的這一小段路,姜瀅又乖乖待在馬車里,連車簾都沒再掀開一下。
她總疑心田姑姑那話沈知許會聽到,有點抹不開臉。
好在馬車行得又快又穩,一個時辰左右就進入了文曲縣。
姜瀅看了很久的話本,眼睛都覺得酸脹了,這才掛起車簾趴在窗沿兒往外看風景,看著看著就被車旁騎馬的人吸引了視線。
相識六年,她與表兄妹們甚至云家的云延興都能玩笑幾句,反倒對這個長期在顧家讀書的沈家公子不甚了解,如今一想才覺奇怪。
一定是他為人太淡然的緣故。
“沈表哥!”
沈知許為遷就馬車的速度,本就騎的不快,聞言轉過臉輕輕一挑眉,等著她的下文。
“你的宅子離顧家近嗎?”
云家距離顧家快馬也要半日,沈知許每日來顧家讀書不可能騎馬往返,他又不愿意住在顧家,所以在縣里買了個宅子,平日里帶著棺材臉護衛住在那里。
這事兒她聽哥哥提起過,卻不知在哪。
沈知許似乎意外她忽然的好奇,幽深的眸靜靜看了她一瞬,才抬起馬鞭朝南面指了下!白钅隙,兩進的宅子!
姜瀅下意識地往南邊看了眼,等瞧見此起彼伏的樹木樓閣后,才覺得自己有點蠢,只好尷尬地笑笑。
無話可聊了。
姜瀅索性撂下簾子坐回去,一直安靜到顧家。
熟悉的顧府大門,久違的哥哥……姜瀅心里的歡喜就像要溢出泡來,沒等馬車停穩就跳下車,提著裙子撲向姜淮,狠狠撞進他懷里后先是揚起臉傻笑,笑著笑著竟又哭上了。
直到此時,她才敢直面自己心中的恐懼,才敢把自見了江陵王后郁結于心的情緒發泄出來。
她怕極了!怕再重蹈覆轍,怕父兄再因自己的牽連而慘死。
現在,哥哥就在眼前,還是熱騰騰會喘氣兒的——想到這兒,她就忍不住想哭。
于是,也就真哭上了。
時空交錯、歲月穿梭,似曾相識的場景再一次在眼前上演,不止顧家表兄妹們,就連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沈知許都怔了片刻,垂首笑出了聲。
旁邊凌肅都看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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