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
顧承司今年秋就要下場科考了,其他幾個公子的學問也越學越深,顧太師講的課幾個長大的姑娘們已沒幾句能聽懂,大半時間都是在開小差,然后下午照舊去女學打發時間。
她們閑的要命時,幾個公子卻是整日學得頭昏腦漲,經常下了學堂又被提溜到顧太師書房,換個地方繼續學。
這一學就經常到深更半夜。
姜瀅心疼哥哥辛苦,特意讓田姑姑從外面雇了個手藝極好的廚娘回來,天天自掏腰包在院里小廚房開火,弄一些溫補的湯和吃食,親自拎了送到書房。
開始兩天是只準備了哥哥的,后來被顧承泰幽怨地瞪了兩次后,姜瀅掐算著銀子備足食材,每晚都做出足量的飯菜,主仆幾人一人一個小巧的雙層食盒,浩浩蕩蕩地送夜宵。
今日廚娘熬了松茸雞湯,配以香糯的玉米面餑餑,還調了兩三樣爽口拌菜。
姜瀅帶著四個丫鬟進院時,外公正板著臉訓斥顧承泰。
她伸頭張望了眼就乖巧地站到回廊一角,等著今日的訓話結束。然而外公今日似乎火氣格外的旺,足足罵了顧承泰半個時辰還意猶未盡。
二更都快過去了,再晚了吃東西恐積食呢……姜瀅從陰影處走出,到書房窗外眼巴巴看著顧太師。
“外公,有點兒冷……”
四月末的晚風溫暖輕拂,不出汗都不錯了。
顧太師胡子抖了抖,最終也沒說什么,只煩躁揮手讓幾個臭小子滾蛋。
紛沓腳步聲后書房門大開,顧承泰第一個跑出來,拱手長輯一禮:“多謝表妹救命之恩!趕明兒你但凡有吩咐,做哥哥的絕對赴湯蹈火。”
“好啊好啊!三哥哥可得時時記著,別忘了才是!”姜瀅忍俊不禁,把手上食盒遞給姜淮。“昨晚的湯哥哥都沒喝完,今日可不準再剩了!”
姜淮接過去順手掀開看了眼,瞧見不再是甜膩湯水后稍稍安心,淺笑點頭:“知道了。”
田姑姑和杏仁、紅果上前把食盒分別交給顧承司、顧承泰、顧承勵的小廝,只沈知許身后的凌肅兩手空空。
在場的人都有些尷尬。
雖說遠近親疏來看,姜淮和顧家三個哥兒都是血脈相連的,沈知許是拐彎姻親,可這樣大張旗鼓地差別對待多少有些說不出過去。
沈知許抬眸望過來。
姜淮也收了笑,“你今日只準備了四份?”
“五份啊!”姜瀅轉頭迎上沈知許云的視線,終于看到他云淡風輕表情下的一絲崩裂,心里無端漫起一層快意,揚起嘴角笑道:“聽紅果說,凌肅小哥兒今早送食盒時提了句,說沈表哥回府讀完書再喝湯時已冷了,勾的舊疾發作腹痛了半晚……”
沈知許眸中盈起些莫名情緒,看她笑語嫣然地娓娓道來。
“我叫廚房的婆子去買了個巴掌大的小炭爐,上面坐上砂盅煨著湯,再放進特制的大食盒里,這樣就一兩個時辰都不會涼啦!不過拿來拿去實在麻煩又怕燙手,索性叫小廝送到門房去啦,凌肅小哥兒待會兒記著去取啊……旁邊的小食盒里還有小菜和餑餑,你別落下了!”
“姑娘放心。”凌肅板不住臉,露出點笑意。
沈知許靜靜凝視了她一瞬,才長睫微斂收回視線,頷首道:“姜表妹有心了!”
沈家主仆離開后,姜瀅照例和哥哥一起往回走。
“為何突然作弄沈知許?”
她這點小壞心思瞞不過姜淮,也沒想著遮掩,大方笑道:“就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處變不驚呀!”
姜淮看著她燦爛的笑,欲言又止了半晌,沉沉道:“別對他動心思。”
“哥哥說什么呢?!我才多大年紀啊!再說了這么多年下來我跟沈家表哥都是點頭之交,哪會……你凈瞎說!”
姜淮探究的目光在她臉上停了會,才收回視線。
沈知許回府后照例讀了一個多時辰的書,凌肅掐著點兒用托盤把小炭爐捧進來,餑餑冷了就不拿,只把三兩碟小菜一同端來,擺在桌上后又把湯盅端出來。
因一直用文火煨著,湯盅還有點燙手,掀開后湯還冒著熱氣兒。
凌肅不由贊嘆:“屬下先前也瞧見過幾次姜三姑娘哄著姜大公子,每每都是心思奇巧誠意滿滿,讓人難以抗拒!如今這心思倒用到公子身上了!”
這本不是什么稀奇法子,可貴的是這份細膩心思和心意。
沈知許恍若未聞,喝了半碗熱乎乎的雞湯后,才擦著手淡淡道:“無功不受祿,這樣生受人家的好意總歸不妥,明日你去置辦兩樣物件兒送去。”
“啊?可三姑娘明明每人都送了,顧家的哥兒俱都欣然接受,只咱們還禮是不是顯得太見外了?”
“本就不親,見外才是正經。”
凌肅嘴角動了動,最終也只得乖順應下。
隔日黃昏收到凌肅送來的兩包點心,并一套粉瓷茶盞后,姜瀅毫不猶豫地收下,還順手遞給他一包蜜漬梅子。
“最近升溫,我上火吃不下東西,田姑姑備了很多,凌小哥兒嘗嘗!”
凌肅當即嘗了一塊,簡短評價:“好吃!”
姜瀅立時彎了眉眼,“剩下的你拿回去放在陰涼處,沒胃口時就拿出來吃兩塊!”
凌肅又道謝后才離開。
夜里從顧府回去后,凌肅照例又拿來方幾擺夜宵,今日的菜品是兩個才熱過的牛肉湯包、一盅蓮藕排骨湯,并一碟拌黃瓜。
“撤下去吧!”
凌肅擺著盤詫異回頭:“公子不吃?”
沈知許偎在椅子里,慵懶道:“沒胃口!”
凌肅眸光隱隱掙扎,片刻后才下決心轉頭出去,過了會兒又端著一小碟淺棕色泛著瑩亮糖色的梅子回來,放到沈知許面前書桌上。
“近來天熱,公子許是傷熱沒胃口,吃點開開胃吧!”
沈知許睨了一眼,緩緩放下書凝視他。凌肅自幼伴在他身邊,性子刻板為人沉穩,哪會跑去買這種女孩子的零嘴兒。
“哪來的?”
“……瀅姑娘送的。”
直接從姜三姑娘變成瀅姑娘了!她倒果真會哄人!
沈知許揮手道:“既是給你的,就留著自個兒慢慢吃吧!”
凌肅略有些不好意思,很快收了夜宵和梅子退出去。
夜里洗漱完欲歇下時,沈知許身著素白寢衣站在床邊,偏頭凝視帳上掛著的小紗袋,幾分無奈地嗤了聲。“這又是哪來的?”
凌肅從浴間抱著換下的衣裳走出,看了眼后表情無波但嘴角隱揚。
“瀅姑娘和玥姑娘晚間去撲的,每個公子處都送了這樣一袋,說是睡覺時看著尋個野趣兒!”
沈知許伸手扯下,隨手扔到床邊圓幾上,徑自上床撂下帳子。
凌肅眼巴巴看著冒熒光的紗袋,幾番猶豫還是沒敢上前拿走,只抱著衣裳安靜退出去了。
隔日清晨,那袋子幾乎已看不出亮來,只隱約能看到小小的蟲子在里面爬。
可惜瀅姑娘的心意了!凌肅惋惜搖頭,侍候著沈知許梳洗完畢后出發去顧府。
晨起第一堂課的夫子也出自顧家,擅長講《中庸》。
“唯天下至誠,為能盡其性;能盡其性,則能盡人之性;能盡人之性,則能盡物之性;能盡物之性,則可以贊大地之化育;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則可以與天地參矣。”
顧夫子給了半個時辰,讓他們簡短寫一些見解。
公子們或奮筆疾書、或凝神思考時,后頭的顧承玥偷偷在桌下擺弄來時抓的天牛,姜瀅則早趴桌上睡著了。
顧承瑤因專心備嫁已不來學堂了,姜瀅如愿坐到了姜淮身后的位置,伴著哥哥寫字的細微聲響入眠,格外香甜。
顧夫子下來巡視時,顧承玥急忙把天牛塞進袖子里,再要提醒姜瀅時已是來不及了。
眾人目光都隨著夫子的腳步停下。
夏日驕陽點染,照在少女瑩白的臉上,在她微彎的嘴角旁落下兩塊葉影。
顧承泰沒忍住撲哧笑出來,被顧夫子冷睨一眼后匆忙垂下頭。
戒尺在桌沿兒重重地磕了兩下,姜瀅倏然驚醒,滿目驚恐地跳起來。
顧夫子被她小鹿般的驚慌眼神瞧著,一時心軟后出口的話溫和不少。“方才我講的,你如何理解?”
姜瀅用手背蹭了下嘴角水意,一臉的茫然——講什么了?
顧夫子嘆了聲,隨手敲了下右前方的桌子。“知許,你來說!”
姜瀅下意識看向沈知許,壞心眼兒地想:最好他也別會,這樣自己才容易過關!
但沈知許顯然沒感受到她的怨念,站起來從容道:“一個人只有至真至誠,才能發揮自己天賦的本性;能盡量發揮自己天賦的本性,就能盡量發揮天下人的本性;能盡量發揮天下人的本性,就能盡量發揮萬物的本性;能盡量發揮萬物的本性,就可以幫助天地對萬事萬物進行演化和發展;能幫助天地對萬事萬物進行演化和發展,就可以與天地并立為三了。”
“這樣他才能做自己的主人,才能生活的很快樂。誠是一個人走向成功的至關重要的因素。它作為人的一種品質,同時也是世間萬物的秉性,唯有發揮自己的光明德性,從而達到齊家、治國、平天下的濟世理想,才能締造出一代代的太平盛世。”
姜瀅越聽越懵,什么本性來本性去的?不過中間有一句她倒是聽懂了,那就是得快樂的活著。
于是,當顧夫子又問她可懂了時,姜瀅使勁兒點頭。
“懂了懂了!就是說人得真誠快樂地活著,一個人快樂了感染旁邊的人,大家就都快樂,等天下人都快樂了,這個世間就也快樂了。”
顧夫子嘴角抽搐了下。
滿室的人都笑起來,連一向內斂的沈知許都彎了嘴角。
姜瀅燦爛笑著,總結道:“昨兒我和承玥撲了半晚上的流螢,掛在帳子里越看越快樂!今晚我再去撲些,給夫子也送去一袋子,讓您也高興高興!”
獨樂樂不如眾樂樂,是這個意思吧?
夫子最終不僅沒收她的流螢,反手還罰了抄寫《中庸》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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