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啟民進山的第七日,  淅淅瀝瀝的小雨總算是停了，雨停了，雪停了,  凜冽的寒風仍在放肆的刮著。

        零下十八度，和昨兒差不多,  氣溫沒往下降就是好消息。

        冰冷冷的風落在臉上刺疼刺疼，厚厚的羽絨也擋不住寒風侵襲,  冷意浸進骨子里，凍的直打哆嗦。

        還是得硬著頭皮出門,  看看田里的莊稼地里的蔬菜。

        老天爺不給活路，咬著牙也要把日子過下去,  總不能真的窩家里，干看著白等死。

        天忽的變冷，下雨又下雪,  蘇奶奶硬拘著蘇爺爺不讓他出門，地里的那點菜沒了就沒了，人不能出事。今兒雨停,  雪停，蘇爺爺坐不住,  晃晃悠悠的往外走，蘇奶奶攔不住，只得由著他去。

        門窗閉了好幾日，今兒無雨無雪,  風依舊很大，蘇奶奶開了車庫門，讓寒風往屋里灌，清清屋里頭的空氣。

        冷,  是真的冷。蘇奶奶雙手揣進厚實的羽絨袖里，頭戴棉帽連耳朵都護的嚴實，站在院里左看右看，最終，目光遙遙的落在梨子坡，看著郁郁蔥蔥的兩座山。

        梨子坡的兩座山，和她印象中的小矮山很不一樣，像是過了很多年似的，她都快不認得了，仔細想想，沒錯啊，就是梨子坡，她的乖孫就在梨子坡的山里。

        有段日子沒看梨子坡，變化就這么大，大的她差點沒認出來。矮山連著矮山，層層疊疊，隱在白霧里，滿山青翠，如此遠的距離，饒是蘇奶奶眼神不太好使也能感覺到，山里樹木的蓬勃茂盛。

        樹木長得好是好事，風水好才夠養人。

        不知道乖孫什么時候能出來。

        蘇奶奶戀戀不舍的收回目光，寒風中站了小會，手腳凍的發麻，她跺了跺腳，輕輕的蹦跳了幾下，回了廳堂窩進了沙發里。

        老頭去了地里，大大的屋子就她一個人，有點冷清，她拿出手機給外省的閨女打電話，閨女在上班，粗粗說了幾句就掛了電話，又給開店的兩個兒子打電話。

        兒女們在城里過的好，這點冷對他們影響不大。

        打完電話，蘇奶奶心情舒暢，開了電視拿個遙控找自個喜歡看的電視劇。

        “嬸兒，在嗎？”

        眼睛盯著電視屏幕的蘇奶奶｜頭也沒回隨口說：“在，在廳堂，你從車庫過來就行。”

        一個中年婦人走進了廳堂，有點胖，笑起來很是和善：“嬸，你一個人呢，叔呢？”

        “你叔去了地里。”聲音聽著有點熟，原來是老鐘家的大兒媳，遙控擱桌上，蘇奶奶起身泡茶：“今兒怎么有空過來坐坐。”

        “難得沒下雪沒下雨，出來走動走動。”婦人坐著，手一下一下撫著膝蓋，不知是膝蓋疼呢，還是拘謹惹的。

        蘇奶奶端了熱茶遞給她，婦人忙起身雙手接過茶，笑著閑話家常：“啟民回榆城了嗎？”

        “沒呢。”老鐘一家和家里來往不多，平時甚少串門，蘇奶奶琢磨著鐘家大兒媳過來干什么：“今兒沒下雨沒下雪，你爹他們都到地里去了吧？”

        “是啊，種了幾畝蘿卜白菜，天冷的這么快，也不知道咋樣兒了。”

        就著農家瑣碎兩人越聊越熟稔。

        鐘家大兒媳整個人也放松了不少，端起溫熱的茶喝了兩口：“嬸兒，你家啟民什么時候回來啊？我那小閨女想買啟民做的手工青蛙配飾，”怕蘇奶奶不明白，又添了句：“就是掛阿峰店里買的一百八十八一個的青蛙配飾。”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阿峰店里的沒搶著，原也沒怎么在意，恰巧她同事搶著了，嬸兒，你猜怎么著！”

        她從椅子上站起身，往沙發上坐，挨著蘇奶奶坐。

        “我閨女的同事搶到了青蛙配飾，前天上午收到的貨，哎喲那小青蛙做的特別好，活靈活現，用他們年輕人的話來講，就是可可愛愛，萌到了心坎里，只是好看也就罷了，還特別好用。嬸兒你猜怎么著，那同事極喜歡青蛙配飾當即就用紅繩串了戴手上，昨兒下午，下班，外頭冷啊，天寒地凍，馬路打滑呢，出了車禍他同事的車被夾在中間，前面后面都出了事，就她，車子壞的不成樣，人呢，愣是一點事都沒有，剛戴上還沒熱乎的青蛙配飾碎成了一堆木屑。”

        蘇奶奶聽的一愣一愣，瞪圓了雙眼：“還有這好事呢？”暗暗稱奇，乖孫的青蛙很神奇，她知道，沒成想，連車禍都能幫著擋，可真是太了不起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可是大功德呢！老天爺你看見了沒，可不能漏我乖孫的功德。

        菩薩保佑，她要不要去廟里拜拜？她乖孫做的好事多了去了，外人不知道天上的神仙得知道啊，對了，得去廟里拜拜，把乖孫做的好事一樁樁一件件告訴菩薩。

        “對啊！蘇嬸不知道啊？”鐘家大兒媳有點驚訝：“青蛙配飾特別好，能幫人擋災救命，一百八十八是真不貴，我閨女沒搶到，問了阿峰，一時半會店里也沒有，她挺想要的，嬸兒你看這年景，一會兒高溫干旱一會兒地震一會兒洪水內澇，這這這又碰上了極寒天氣，啥時候是個頭啊，她心里頭慌，不去外面掙錢吧，物價飛漲沒法活，她一個小姑娘家家在外面謀生，家里頭也是日夜擔憂，這不，嬸兒你們咱們一個村的，杏兒也是你看著長大的一個孩子，要不您幫忙說說，讓杏兒在啟民這里買個青蛙配飾吧。”

        事是這么個事，蘇奶奶挺有同感的點點頭，她也有閨女在外省呢：“能不能私下賣，我也不知道，做生意的事，還得問啟民和峰子，一向是他們倆在搗鼓，我尋思著，一個村的，只要沒別的壞心，就是想著自個用，一個村的哪會這么見外呢，八成是能允許的，先等等的，啟民有事不在家，等他回來我和他說說，再把峰子喊過來說說，這事啊，能成。”

        “嬸兒放心，絕對沒壞心，就是我閨女留著防身護自個兒的，不拿著賺黑心錢，嬸兒我曉得，啟民是個好后生，不舍得賺別人的錢，年景難，曉得掙個錢不容易，啟民心善啊，便是嬸兒不說，我也得叮囑杏子，可不能犯糊涂，能買著一個就是天大的好事，要好好珍惜。”鐘家大兒媳高興的很，吧啦吧啦說了一堆，走的時候硬要把錢塞蘇奶奶手里，事兒就算成了，等啟民回來直接過來拿青蛙配飾就行。

        送走鐘家大兒媳，蘇奶奶回屋里收拾了個袋子，尋思著等下午讓老伴開著電動輪去廟里上香拜拜菩薩。

        大仙山有個古山廟，鎮子后邊就是大仙山，連綿數十里，出了鎮子二里地外有條水泥鋪的路，蜿蜒向上如巨蛇盤石，一路到半山腰，有個停車場，沿著石階往上走就是古山廟。

        古山廟十里八鄉最大的廟，香火旺盛，算是縣里很有名的一個特色旅游景點。

        蘇爺爺大清早出的門，臨著中午十一點才著家。

        蘇奶奶打了盆熱水給他洗臉洗手，絮絮叨叨：“干什么去了？雖說沒下雪沒下雨，還刮著風呢，你在地里一搞就是一上午，忙啥呢？地里的菜不好整，就別整，咱們家也不缺那點兒，可別把你給整出病來，在外頭打拼的子女又得擠出時間回來看你。看看你這手，外頭的石頭都比你的手要暖和，”

        蘇爺爺不說話，沉默的洗臉洗手。

        蘇奶奶嘴上念歸念，心疼自家老伴，又去端了嫩尖兒泡的熱茶來，容量超大的杯子，瓷杯：“捧手心里暖和暖和，去沙發上窩會兒，電爐子一上午都沒關，中午想吃點啥？就咱們倆個，我燉了大骨湯，下把面在里頭，撒上蔥花胡椒粉散散寒怎么樣？”

        蘇爺爺嗯嗯嗯的應著。

        現在的大骨頭肉掛的多，燉了一上午，筷子輕輕一夾，肉就掉湯里了，蘇奶奶切了個胡蘿卜在里頭，添點兒味。另起了鍋煮開水，下兩把面條，面條煮開后，青菜扔里頭燙熟，面和青菜一起夾出來放碗里，澆上骨頭湯，連肉帶胡蘿卜滿滿一大碗，撒上蔥花胡椒粉。

        蘇爺爺許是累了，大碗的面，不好端，他就低著頭，一口一口吃的認真。

        骨頭燉的久，上面掛的肉軟爛入味，又串了胡蘿卜的甜味，蔥花胡椒粉點綴，暖乎乎的很是開胃。

        滿滿一大碗連面帶湯吃了個干凈，蘇爺爺坐在桌邊，慢悠悠的開口說話：“地里的菜受了凍，我去春子家拿了些稻草鋪著，埋了一層草木灰。”

        這可是細致活，蘇奶奶問：“都搞完了？”

        “還差點兒，下午再整會兒。”肚里飽飽，蘇爺爺眉眼舒展，起身進屋拿了旱煙，知道老伴不愛他抽煙，聞不得煙味兒，就往車庫門口挪了挪。

        蘇奶奶收拾著碗筷：“我下午想去趟古山廟，兩點前能整完嗎？”

        “能。”蘇爺爺也沒問為什么，叭嗒叭嗒的抽著煙，過了會又說：“抽完這鍋煙就去，用不了一小時就能回。”

        現在不到十二點，蘇奶奶滿意了：“行，咱們一點走，早去早回，這天陰沉沉的，像是又要下雨。”

        陳峰開著車剛進村，就見一輛電動小輪從遠處緩緩駛來，咦？好像是蘇家的電動小輪，啟民出山了？他搖下車窗，認真看了眼：“蘇爺爺你們上哪去？”天寒地凍的，小輪可不太好上路。

        “去趟古山廟。”蘇奶奶笑著回了句。

        還要去古山廟！陳峰想，倆老真是膽大啊，幸好他遇見了：“爺，奶，電動輪想要上古山廟，可不好整啊，這么著，你們下來坐我的車，我帶你們去。”

        “不耽誤你吧？”蘇奶奶略有猶豫，古山廟在半山腰，高是高了點，家里的輪車梨子坡都能去，古山廟應該也可以，就是開車的不是文柏而是老伴，嗯……“方便嗎？”還是謹慎些好。

        陳峰已經下了車：“方便，我辦完事回來，在家里呆著也是呆著，正好去廟里拜拜。來，蘇爺爺蘇奶奶你來上我的車，先在車上等會兒，我把小輪開回去。”

        蘇爺爺沒說話，安靜的下了車，又上了陳峰的小轎車，蘇奶奶樂呵呵的絮叨著瑣碎。

        陳峰把車開到一旁寬敞的空地，省的擋了別人的路，嘴里時不時的回應著蘇奶奶，停好車，他說：“我把輪車開回去，你們在車里等我會。”

        “行行，好哩，你去，去吧，鑰匙給你。”蘇奶奶笑著掏出鑰匙。

        陳峰開著電動輪往蘇家院里去，進了院，他下車，打開車庫門，再上車，把電動輪開進車庫里，出來，拉下卷門落了鎖，一轉身，嘿，看到了蘇啟民，他樂了：“老弟，你下山了？”

        “我爺奶呢？”蘇啟民問的有點急。在山里他忽感心神不寧，好像有什么事要發生，芑樹還沒長成，但他在山里坐不住，匆匆忙忙的下山來。

        陳峰看清他眉眼的焦急，是從未有過的神態：“在我車上，你別急，是不是有什么事？我從外面回來正好碰到蘇爺爺蘇奶奶開著電動輪想要去古山廟，那山路彎的很，電動輪不好上去，我讓倆老坐在我的車，我帶他們去。”

        古山廟。蘇啟民知道這個地方，他松了口氣，目光亮亮的看著陳峰：“哥，多虧了有你！”

        這，突如其來的感激，弄的陳峰有點小害羞，他低頭微微側臉，伸手撓了撓額角：“舉手之勞的事，算不上算不上，你忙完了？”飛快的轉移話題，又問：“要不要一起去古山廟？”

        都下山了，不著急回山里，有逆靈陣在，離開小會沒事，蘇啟民點點頭，好哥倆似的攬住陳峰的肩膀：“一起去古山廟，回來后，咱們喝兩杯，我還有點酒。”峰哥就好一口猴兒釀，芥子鐲里僅剩的猴兒釀沒喝完，一會全送給給他。

        “猴兒釀？”這下輪著陳峰雙眼亮亮。

        蘇啟民笑著點頭。

        陳峰高興的說：“問問付柯林，他也喜歡喝酒，咱們一起喝兩杯。”說起付柯林，滿臉的稱贊：“這人有幾分真本事，你也知道，我學過幾招，在他手里一招都接不住，他還指點了我幾句，照著他說的練了幾天，嘿，別說效果真不錯！這次喝酒拉上他，看他能不能忙里偷閑又來指點指點我。”世道要亂啊，身手越好，就能活的越好，他要早做準備。

        “他可是部隊里的這個。”蘇啟民豎起一個大拇指：“最優秀的特種兵，有他指點，峰哥肯定能進步神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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