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誰來恢復我的“村籍”
農民王成志等7戶村民突然被宣布開除“村籍”,呼天喊地無人應答,直至走投無路。多年后他們感慨萬千道:要讓百姓不受難,最重要的是掌權的人千萬不能踢皮球。
有人曾經戲言,這個社會里最不怕別人擠壓的是農民,“大不了回家種地當農民”,這話是許多在官場上不得志者的一句豪言。是啊,農民與世無爭,只要守著一畝三分地,不會像城里人和有工作崗位的人那樣怕這怕那,大不了你住你的洋房別墅,你當你的高官享你的厚祿,我揮舞鋤頭鐮刀,你總不能開除我的球籍吧?
農民生活在最底層,沒有比這更卑微的階層了。但聞喜縣喬莊村的王成志和趙立保、宋寶才、宋天才、許金生、溫正奎等7戶農民沒有想到,這個世上竟然還有人將他們當農民的權利都要給剝奪了!
事情發生在十多年前的1994年7月的一天,王成志和趙立保等7戶村民突然接到幾名本村的“群眾代表”送來的一紙“文件”告知:
根據中共中央《關于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若干問題的決定》和《當前農業和農村經濟發展的若干政策措施》及晉政發〔1994〕18號文件有關規定和縣委、縣政府文件精神,現有耕地承包期再延續三十年不變(精神)。因全體村民提出對外來戶應繳納土地股份金,所以經村委會研究決定,特定以下三條:
一、對外來戶宅基地,應立即交納每分地500元;
二、對外來戶的所分得口糧地,一級地每畝交納3000元,二級地每畝交納1000元;
三、期限1995年元月15日。超過期限,則收回一切口糧地,承包田無權承包。
喬莊村委會
1994年7月9日
“這、這沒有了承包地,我們還吃什么呀?”
“連宅基地都得交錢,我們不等于被開除村籍了嗎?”
“天下哪有這王法!”
王成志、趙立保等7戶農民如被當頭打了一悶棍。
“我們咋是‘外來戶’嘛?”老實巴交的趙立保拿著這份村委會的《決定書》來到王成志家時,差點背過氣去。
“我是‘外來戶’?當年如果沒有我這‘外來戶’,喬莊村能有今天的富裕日子嗎?”趙立保說著說著,不由老淚縱橫起來,“……20多年前,是喬莊村看我會做磚窯活兒,才同意我一家7口人遷到這兒。那時他們就欺負我,做1000塊磚才給我36個工分,是別人的幾分之一。喬莊村現在發達了,他們還這樣欺負我……我跟他們拼了!”憤憤難平的趙立保,操起王成志院子里的一根木棍,就要去找村干部拼個死活。
“你別亂來!”王成志一把抓住趙立保的胳膊,說,“你冤,我比你還不知冤多少倍呢!”
同樣氣得渾身發抖的王成志舉著右手,指指天,又指指地:“我、我們王家欠天欠地啦?1960年我父親好端端地帶著我們在縣城里工作,1962年城里工作的職工要壓縮編制,我父親響應號召,帶頭報名從縣城帶著我們全家到了這喬莊村落戶。國家的一個號召,我們全家幾代人一下子從吃皇糧的居民戶口變成了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土農民,幾十年把所有的汗水灑在這片地上……我們做夢都想回城里,可沒有人理會咱。現在倒好,農民也不讓當了,他們還想把我們開到哪兒去呀?”
一會兒,許金生一家哭哭啼啼也跑到王成志家來了。許的妻子張口就嚎啕大哭起來:“他們怎么能這樣對待我們呢?我孩子他爸倒插門上我家時,我還是村里的基干民兵副連長呢!他們太欺負人了啊!嗚……”
“走,咱們去找鄉政府評理去!”性情一向溫和的王成志實在壓不住心頭的憤怒了,一揮手,7戶“外來戶”跟在他后面,朝當時管轄他們喬莊村的下陽鄉所在地進發。
他們見到的第一位領導是鄉黨委書記。鄉黨委書記一聽,十分驚詫:這么大的事情,我可解決不了!
你是鄉黨委一把手,你解決不了我們還找誰呀?王成志他們沒有料到“領導”竟然會這樣對待他們的事。
那你先評評理,我們到底是不是喬莊村的正式村民,還是不該有土地、不該有宅基地的“外來戶”?
“外來戶”?誰說你們是“外來戶”?
村干部說的唄!他們就是憑這一條才要我們交錢買承包地、買宅基地的!
這咋說的,要說你們是“外來戶”,那我也算是“外來戶”了!鄉黨委書記對這一點有些不平:照他們的理論,我們所有從外鄉來到這兒當干部或者嫁到這兒的人,都得出錢買地買宅基地才能生活在這兒?不像話!
鄉黨委書記雖然生氣,卻又搖搖頭,無奈地說:“你們最好還是找縣里去,找職能部門才可能解決這類事。”說完,借口“還要辦其他的事”就甩手走了。
王成志等十幾戶農民面面相覷,望著鄉黨委書記遠去的身影,只好調頭上了縣城。好在喬莊村離縣城不遠,于是他們就來到縣政府,正好碰上一位副縣長。副縣長一聽,說:這可不是小事,我原來在平陸縣就處理過這樣的事。但我是新來這兒上任的干部,你們要好好找一找其他了解情況的領導。說完,匆匆向王成志他們揮揮手,“我還有事。不過我支持你們!”
趙立保見此情景,不知所措地問王成志:這咋辦嘛?
王成志在這批“外來戶”中算是個文化人,所以成為天然的拿主意的“臨時頭兒”。王成志皺起眉頭,說:那就照他說的,我們再找了解這類情況的領導吧!
誰了解情況呀?王成志他們打聽到,分管農村工作的縣委副書記管他們的事。
副書記還算熱情,說:我把縣委農工部長叫來,他具體處理這樣的事。
農工部長來了,聽完王成志等農民的反映,臉上頗為生氣。稍許定定神后,態度尚算熱情地對王成志他們說:這事政策性很強,涉及好多單位,你們還是讓縣里主要領導出面解決。
縣里主要領導是誰?王成志等有些不明白了,問:你們不都是縣領導嗎?你們不都是縣里的這個“長”那個“書記”的?
部長笑了:縣里的主要領導是指縣委書記和縣長,他們是主事人。
原來是這樣!
王成志等又跑了幾個來回,總算打聽到了縣委書記和縣長的辦公室。見了面,縣委書記、縣長比較客氣,說:我們都是新上任的,你們先回去,等我們把情況了解一下再作處理。
有書記、縣長這句話,王成志率一群“外來戶”欣然而歸。
回村沒幾天,村干部通知召開村民大會。王成志等聞訊前去參加會議,他們幾戶“外來戶”坐在一起,小心翼翼地竊竊私語著:是不是“上面”有話了?
有可能。要不你看村主任臉色那么難看。
嘻嘻,活該,誰讓他們缺德!天底下有這樣欺負人的嗎?
趙立保等抿住嘴偷笑著……
“趙立保、王成志、宋保才、溫正奎……你們別得意得太早了!大伙聽著:就是他們這些外來戶,占了我們村里的地、占了我們祖上傳下來的宅基、搶了我們大伙兒的錢袋子,要不我們的日子會比現在更加富裕!可他們不知好歹,背底里放暗箭,想告倒和搞臭搞亂我們喬莊村!我們絕不能饒了他們!”臺上,村主任手中揚著幾頁紙在氣急敗壞地怒吼著,“這就是他們給上面寫的告狀信!看清楚了,這就是他們想搞亂喬莊的證據!”
方才心頭存有一絲欣喜的王成志、趙立保等目瞪口呆地瞅著臺上的村主任,不知怎么回事。
我們只去縣里反映情況,沒人寫過告狀信呀!王成志聽著聽著,耐不住心頭之不平,站起身來責問村主任:“我王成志做事一是一,二是二,你們想收我們的承包地、收我們宅基地是沒有政策和理由的,我們通過正常渠道向上級反映情況沒有違法。可我王成志沒有背地里寫過這樣的信,更不可能有我的簽名!”
“你王成志沒簽名也是鬧事的領頭人!我饒不了你!”村主任惱羞成怒,“上次的村委會作出的決定不改變,誰想鬧就鬧吧!散會!”
滿心以為通過向上級反映情況能最終糾正村委會錯誤決定的王成志他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事情竟然朝著與他們愿望完全相反的方向發展——
又一次村民大會召開了。王成志等十幾家所謂的“外來戶”,沒人通知他們去開會。趙立保媳婦王良珍是從一個要好的鄰居那兒知道的:“這回是分地的抓鬮會,誰不去就沒地分了!”王良珍一聽,放下正在沖洗的衣服,三步并作兩步地直奔會場。哪知到了會場,一群村民哄起來:“外來戶”不準來開會!
王良珍急了:“誰是外來戶?憑什么不讓我們參加分地?你們這是在違法!”
“我就是違法!看你有啥能耐!”一位村干部直著脖子,揪住王良珍的胳膊就將她往門外拉,隨即又跟上幾個村民將王良珍連拖帶搡地推出了門外,然后將大門“哐當”一聲緊閉起來。
“開門!開門!我要分地——”寡不敵眾的王良珍舉著拳頭猛烈地敲擊著村委會大門,但根本無人搭理她。后來她又跑到大門旁村委會傳達室的玻璃窗口,當她剛要砸玻璃窗時,一張兇惡的臉對著她厲聲嚇唬道:“你今天要敢砸玻璃,老子今天就敢撕爛你這張臉!”
無助的王良珍“哇”的一聲,倒在了墻根……
傍晚,受辱的王良珍回到家,向丈夫和全家人哭訴了白天發生的那一幕。丈夫趙立保滿腔怒火,沖出院門,想找村主任評理去。哪知他剛跨出家門,一輛桑塔納轎車“嘎”的一聲正好不偏不倚地停在了他的跟前。車門打開,下來的正是村主任。
“你們……”憤怒的趙立保剛吐出兩個字,卻被眼珠瞪得溜溜圓的村主任伸過來的一只拳頭頂在他鼻梁上:“怎么著?想打架?那就出去打!”說完,這村主任回到車上,一溜煙消失在夜幕之中……
“這還有沒有王法了?”老實巴交的莊稼漢趙立保做夢也想不到自己幾十年前舉家落戶到喬莊村之后的今天,竟然成了無立足之地的“黑戶”人家!
“看樣子,村上真的要我們流離失所了!”
“要不我們遷到外村算了!”
“憑什么我們遷走?我爹我娘、我爺我奶、我家祖祖輩輩的人都是在喬莊村,我們哪兒也不去!”一位媳婦怒嗔著倒插門的老實丈夫,氣不打一處來。
“遷不得!我們在喬莊幾十年了,人家還把我們當外來戶,要是到新的一個地方,那我們不更成外來戶了嗎?”
“唉,胳膊擰不過大腿,人家人多勢眾,要不我們按他們說的,交錢換安寧算了。”
“這……”
夜幕下,幾戶膽小怕事的“外來戶”聚集在一起,唉聲嘆氣地商議著。之后的幾天里,有10戶被村委會定為“外來戶”的村民拗不過村干部的橫蠻“決定”,如數交錢換回了“村籍”。
“我們絕不干!今天如果交了錢,過幾天他們再提個啥理由,再加碼讓我們交這交那,最后有一天我們交不起錢時,還不是照樣任人宰割?難道讓我們子子孫孫永遠當黑戶嗎?”王成志等剩余沒交錢的7戶村民堅決不干,他們發誓要討個公理。
“去吧!不交錢就別想在村里呆著!”有人放言沖這7戶人家這樣說。
更讓王成志他們無法接受的是,自改革開放后,實行農民土地承包政策的喬莊村,在八十年代初就留下了相當一部分的土地資源和集體財產沒有分給村民,一直作為全體村民共同享受的福利分紅待遇。村里因此常有收入進賬后分些東西給全體村民,往常隔三差五每家每戶都分到電影票,也不時分些蘋果什么的,可現在王成志他們這7戶再也享受不到這種待遇了!更令王成志他們無法接受的是,村里過去外租的23畝地,有80多萬收入,每個村民都享受2000元的分紅,但自王成志等7戶被劃為不交錢的“外來戶”后,他們失去了一切原本應該享受的基本權利。
“這就是他們的目的!想擠走我們,然后他們分得更多!”王成志看透了村干部的意圖,于是招來另6戶所謂的“外來戶”商議對策。
“王成志他想挑頭鬧事?那好,先收拾他全家!”村主任放出的話不是嚇唬人的。之后的幾天里,不分白天黑夜,王成志宅基前后總有人影在那兒晃動,嚇得家人苦苦乞求王成志“趕緊躲吧!”
一身正氣的王成志看在家人的面上,無奈揮淚獨自離開了家鄉,到遠在百里之外的城里打工……一晃就是兩年。
1996年,家人捎信說原村主任下臺了,王成志這才悄悄回到久別的家鄉。他一回來,就聽趙立保說,他們另幾家“黑戶”在這兩年中從來就沒有斷過上訪。“開始是我們幾個大老爺們出去,后來是婆姨們跟著跑……”趙立保對自己的妻子和許晉保、宋寶才的婆姨們頗為滿意。王成志這才知道,趙立保和許家宋家的3位婆姨在他走的這兩年中,幾乎天天拿著村上的那份決定書,跑到縣城找有關領導,要求討個公正,可婆姨們跑斷了腿、磨破了嘴皮,最后繞來繞去還是只接回了一句話:這事要解決還得找你們村里。
3個婆姨如同跌進五里霧中,除了一頭霧水之外,弄不明白到底天底下還有沒有人來管她們家的事了。
打工兩年中吃盡流浪苦頭的王成志這回再也不想離家遠行去闖江湖了,他對趙立保等幾戶村民說,我們現在只有一條路:找縣里來幫助解決!
喬莊村離縣城只有三里路。在王成志等農民看來,他們這樣的種地農民,縣官就是他們要找的最大的官了,縣官們不解決他們的事,他們只有死路一條!
認定這理的王成志等7戶村民,從此開始了舉家上訪之路。
農民們沒有別的本事,而且他們已經變得“聰明”了。幾年想找各級領導把他們的問題解決,可結果繞了多少圈,幾乎找遍了鄉上、縣上的所有主要領導之后,竟然什么問題也沒有解決。現在他們只能“耍賴”了:7戶人家,老老少少,20多口人,天天輪流到縣委辦公樓里,堵住走廊和辦公室……見了領導,他們就遞狀紙反映他們已經不知說了多少遍的“村籍”問題。領導們煩了,他們不煩;領導們上班,他們在走廊里和辦公室門口等著;領導不接見,他們就等,耐著心一天又一天地等著;領導偶爾過來說兩句,他們就趕緊把肚里的話倒出來;領導不愿聽了,他們就等著下一次再說;領導下班了,他們就把床單、席子往走廊的水泥地上一鋪,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席地而睡。餓了,啃幾口從自己家里帶來的干饃饃;渴了,到領導干部們辦公的樓道廁所內接一碗涼水……如此十天八天過去后,他們以為該有人出來管管他們的事了。后來真有人出來管他們了,一看是戴大蓋帽的警察。警察說你們這是干什么?這是縣領導辦公的地方,你們不能影響領導們正常辦公!王成志他們就問:他們這些領導辦公干什么?警察說了:這還用問,是工作唄!王成志他們又問:領導們一天到晚為誰工作?警察們便說:當然是為人民工作、為人民服務嘛!王成志一聽,問得更認真了:既然領導們工作是為人民服務,咋人民有了問題他們就不來解決呀?于是警察們反過來問:你們到底啥問題嘛?王成志他們就一五一十地告訴警察們,他們都是喬莊村的農民,現在村里要開除他們的“村籍”。警察們笑了起來:天底下誰不知道農民是最底層的人了,竟然有人會把你們的村籍都要開除!那你們這些人咋個活法?王成志他們就說:可不是,如果還有路能活,我們馬上就回家!可現在村里干部要把我們承包的地收回去,還要把我們的宅基地都要收回去,我們哪有家呀?警察們一聽生氣了:太不像話!整個兒是欺負人嘛!你們找領導,找領導幫你們解決!王成志等7戶莊稼人的男男女女就立即嚎啕大哭起來,說我們找了領導好幾年了,可沒有一個領導真正出來幫助我們解決問題,所以我們才出此下策,舉家跑到縣領導辦公的地方來堵他們,希望他們早點給我們解決問題……這回警察軟了下來,擺擺手,說:我們不抓你們了,你們也太不容易了。好心的警察留了句“睡在地上當心得病”的話后,便走了。
王成志等二十幾號老老少少又重新睡在走廊內,開始了新一夜和新一天的等待……
說來也好笑,就在王成志他們躺在走廊幾個月的時間里,那些干部們也夠有耐心的,他們走進大樓想上自己的辦公室,竟然每次都要小心翼翼地踮著腳尖邁過一個個躺在地上的王成志他們……有一回縣委書記真火了,說你們這些人也太不像話了!有什么事上辦公室說!
王成志等立馬從地上跳起來,跟著縣委書記進了他的辦公室。
縣委書記一臉不悅道:你們這事不要再找人了,包在我身上!并當著王成志等人的面,立即撥通了王成志所在鄉的黨委書記的電話,令他馬上到縣委來解決問題。
這是王成志他們盼望已久的事:與鄉黨委書記對簿公堂,問題就有可能立馬解決。可是從早上8點多鐘,一直等到中午12點,那鄉黨委書記始終沒露面。
“書記呀,你都體會到了吧,你都叫不來下面的一位干部,我們老百姓遇到些事還能有人給辦嗎?”王成志實在耐不住性子對縣委書記說道。
縣委書記頓覺臉上無光,頗為惱怒地說:“老王,不管他這個書記今天有多么重要的事情,我非把他叫來不可!這樣吧:下午兩點,我要是還叫不來他,這個縣委書記我不當了!”
王成志一聽不由著急起來:“別、別,書記,你千萬別動火。我們今天耐心等候就是了,什么時候我們鄉的黨委書記上來了,你就什么時候叫我們來開會就是。”
下午兩點,鄉黨委書記終于露面了。
縣委書記辦公室,王成志和縣、鄉兩位書記共三人,圍繞王成志等7戶農民反映的問題尋求解決方案,那個鄉黨委書記答應得非常明確:再不能拖了,他們的問題一定要盡快解決!
縣委書記笑了,轉頭對王成志說:老王,這回滿意了吧?你們可以放心回家了!
王成志相信了,縣、鄉兩位“一把手”當著他的面說得如此明白清楚,還有啥可懷疑的?于是鬧了好幾個月的7戶農民大包小包地卷著鋪蓋離開了縣府大樓……
不能說鄉黨委這回不重視,連續開了兩次黨委會,并責成人大主任和黨委兩位副書記等人組成聯合調查組到喬莊村了解情況。王成志他們喜上眉梢,心想這回總算有盼頭了。哪知,一天又一天地過去了,調查組的人也回到了鄉里,可事情仍沒個結果。
王成志他們一打聽,調查組的領導說:不是我們工作沒做通,而是你們村委會剛剛換屆,新班子成員說村上的公章和手續還沒交接好,等一段時間再說。
這算是個“正當理由”吧。王成志他們心想,那就等等再說吧。
這一等時間可就不短,一晃又是一年。
“他們是成心不想解決我們的問題!公章要刻一年嗎?區區村委會,能有多少手續要移交?”王成志等終于明白了:換了一茬的村干部其實還是不想改正錯誤。
走,再找鄉領導問話去!他們不能說話不算數!王成志領著趙立保等再次來到鄉黨委所在地——他們走近一看就傻了:原來“下陽鄉”的牌子也沒了,那個當著縣委書記的面答應他要解決問題的書記也不知去向了。一問才知:下陽鄉已經撤銷合并到桐城鎮了!
下陽鄉沒了,共產黨政府總還在吧!王成志堅信這一點。于是他們來到新組合的桐城鎮黨委書記王海生辦公室。
王書記很熱情,聽完王成志的訴說,思忖片刻,說:老王,你這個問題行政措施解決起來有些難度,必須通過司法程序解決。
王成志一聽似乎首次意識到:原來這事還得打官司才能了結啊!
既然打官司,也得找到村委會沒收咱土地、開除咱村籍的違規證據啊!王成志從鄉黨委王書記那兒出來后,就上縣里找到農經局的局長。局長說這個案子需要你們桐城鎮政府表個態。王成志有些不明白:既然我們準備跟政府打官司了,在上法庭之前,他表不表態我才不管呢!局長一聽,立即板起臉:你現在是想跟政府打官司,我農經局也是政府部門,他鎮政府實質上是我們在鄉鎮一級的下屬分派部門之一,他的事我能不管嗎?
王成志聽后,恍然大悟:原來所有政府的上下級都是“一家人”哪!我們打官司看起來是跟村里、鎮里打,實際上也在跟自己一直希望得到支持的縣政府干仗呀!
完了、完了,非輸不可!王成志轉過神來,頓時心灰意冷。但事到今日,也只有往前走了。
聽了縣農經局長的話,王成志回到鎮農經辦找到干事王保泰,呈上他們幾戶農民的申訴材料。王干事一看,非常氣憤,明確告訴王成志:你們村委會的做法完全是錯誤的,簡直是在胡鬧!
王干事的態度讓王成志喜出望外,而更讓王成志興奮不已的是在王干事這兒還看到了一份完全支持他和其他幾戶農民爭回土地與“村籍”的政府文件——《聞喜縣人民政府辦公室關于嚴禁讓外遷入戶補攤股份基金的通知》:
各鄉(鎮)人民政府、農委及農村經濟管理局:
近來,不少群眾來縣反映,一些村組讓合作化后遷入的農戶補攤股份基金,否則不予分地。對此,運城行署(1981)11號文件早已明確指出:“對于合作化以后從外地遷來的社員戶,個別地方提出,應補攤股份基金后才能承包土地、耕畜和農具等,其做法是不對的。建立農業生產責任制,是管理制度上的重大改革,而不是所有制的改變。因此,不管建立哪種責任制,生產隊所有社員都有權承擔耕地和其他生產資料,不能讓合作化后遷入的農戶補攤股份金。”
根據以上政策規定,各鄉(鎮)人民政府和村民委員會都要大力宣傳,認真執行,凡合作化后遷入的農戶,在承包集體耕地及其他生產資料上,均與其他農戶一視同仁,不得以任何借口,讓其補攤股份基金。
聞喜縣人民政府辦公室
1990年2月7日
原來縣政府10年前就有這樣的明文規定啊!而且運城行署在20年前就早已有政策了!咱村里的那幫干部讓我們幾戶所謂的在合作化以后遷入的“外來戶”交錢,原來早就是政府不允許的,他們簡直是無法無天、膽大妄為!可讓王成志更為氣憤的是,明明國家政策明文規定的事,他和幾位農戶在苦苦申訴了近十年之中,竟然那么多干部推來推去,不聞不問!
打!這場官司打定了!王成志把文件復印一份后,揣在懷里,滿懷信心地回到村里,給趙立保等人一說,大家全都欣喜若狂:這回有政策支持,我們的事好辦了!
這幾位農民實在太天真了,他們哪里想到,在現實中,有時老百姓一點點并不難辦的事辦起來會比登天還難!什么原因?當官的不真心為你使勁唄!
要打行政官司,進入司法程序,首先得讓分管的副鎮長簽字。分管的那名副鎮長,王成志騎自行車追了他五六次,好不容易追到他,他又推三托四地不愿搭理。最后一次王成志實在氣憤極了,一把抓住又想溜走的那個副鎮長的胳膊:“咱老百姓的事你不管,你算個什么干部?你今天要是不簽字,我們永遠不會再找你了!”
哈哈,老百姓舍得一身剮時,當官的也是害怕的。那副鎮長見王成志這架勢,尷尬地笑笑,最后不得不從口袋里掏筆簽了字。
2001年8月12日,案子在縣農經局立案,并于9月26日作出裁決,喬莊村應無條件重新分給王成志等農戶承包田。
這算個球!當裁決書送達村里時,村主任竟如此不屑地將裁決書扔在了地上,還破口大罵王成志等:“想動老子頭上的土?門兒都沒有!”
王成志為此氣得差點當場暈倒。
共產黨的天下,咋就這個樣呢?王成志不信邪,決意上訴。次年一月,他將村委會不執行農經局的裁決,上訴到農經局仲裁委。農經局仲裁委經過復議,再次下達裁決書。根據復議書,喬莊村委會應支付王成志等農戶經濟損失4萬元,加上七年農業稅等補償共計10萬余元。
仲裁書下達后,村委會主任不敢當面牛了,卻又以補償數額過大為由,拖著不執行。
贏了官司,仍然一份空頭支票。王成志等人欲哭無淚,不得不重新踏上申訴的上訪之路……
他們再次(也不知是第幾十次了)找到縣里,先是找到新任縣委書記,又找到縣長,再找到主管副縣長和副書記……王成志他們在縣委機關大樓里跑上跑下,幾個領導你說是他主管的、他說是你主管的,轉了一大圈,最后還是把球踢到了一位副書記那里。那副書記很生氣,說他們都不管這事,憑什么我就該管你們的破事?
又餓又氣的王成志走到那副書記的面前,臉對臉地問:你大書記怎么說話的?你還是不是共產黨的干部?你不當這個官,回你家去,就沒人來麻煩你了。
不知是良心發現,還是理屈詞窮,這副書記一臉不樂意地給王成志出了個主意:你們真想解決問題,有個辦法,就是請求法院強制執行。
對啊!怎么我們就沒有想到這一層呢?王成志的心里頓時對這位副書記泛起一絲感激之情:謝謝書記指點。
副書記不知是為自己找脫身之計,還是總算受了百姓的一回表揚,順手操起電話,說:我知道你們這幾年為打官司弄得很困難了,我讓院長給你們少要點執行費吧!
王成志這回是真感激副書記了:謝謝!謝謝書記!
喂,院長啊,喬莊村有幾位農民要到你們院里申請一項強制執行案,他們也不容易,你爭取出面少收點他們的執行費。什么?要3000元哪!哎呀,他們已經非常困難了,照顧照顧吧!你可以減?減到1000元!這就好嘛!我代表幾位農民謝謝你范院長了!
書記啊,1000元我們也實在掏不出來,這幾年我們光跑申訴花的路費也有好幾千了!再說也不知這回申請強制執行能不能算解決問題了……王成志一臉苦相地對副書記說。
唉,你們哪……副書記無可奈何地長嘆一聲,然后又操起電話:我給農經局打個電話,讓他們先幫你們墊一墊再說吧!
繳了執行費,法院的判決很快下來了。5月17日,法院一名副院長和一名副庭長前后跑了兩次喬莊村,結果因為村委會干部不配合,法院副院長無奈地對王成志說:你們村里的事太難辦,看來非得讓縣委領導出面解決!
這繞了幾大圈,司法程序等于白走了?王成志徹底弄糊涂了!
沒有辦法,我們法院辦事有時候不也得聽領導的嘛!副院長倒是很實在。
王成志氣得差點吐血,司法程序走了一年多,等于白跑!
有人給王成志出主意:你們別再瞎繞圈了,找縣里一把手,咬定他就行!
王成志這回鐵定盯住縣委書記。縣委書記確實也是忙啊,他把王成志他們的事交代給另一位副書記辦。那副書記看了一遍王成志他們的材料,認真地說:你們先回去,改日我再處理吧!
又來這一套了!王成志等人這回誰也不信了,賴著就是不走。
你們……你們到底想怎么著?那副書記被逼急了。
我們啥都不想,就是讓你管管我們的事。王成志等人不相讓。
最后,王成志他們的事又被推到縣政法委書記那兒。過了幾天,政法委書記托人告訴王成志等人說:已經把他們申訴的事登記了,過半個月答復。
半個月到了,王成志等來到政法委。這次明確的答復是:你們的事是有的行政部門失職,法院執行不了。沒法。
沒法?什么意思?是沒有王法處理我們這些農民的事?還是你們沒有辦法為我們處理?
王法是有的,可我們沒有辦法處理你們的事。
天哪!王成志等仿佛當頭遭雷劈:區區幾戶農民的小事,國家又有明文政策規定,法院判決也是清清楚楚,可就是沒有一個干部和領導能處理得了!“三個代表”到哪兒去了?這么多干部都是干什么吃的?你們口口聲聲“三農問題”最重要,可真遇到問題時,你們整天喊叫的“最重要”、“最重要”的問題到底重要到哪兒去了?
那天,王成志等7戶農民在縣委大樓里喊出了如此震天動地的呼嚎,可大樓里似乎聽不到半點回應,唯有那些見慣不怪的干部們行色匆匆地在他們身邊走過……
你們光在縣里轉悠,能有什么結果嘛?找上面去,找那些管他們的大官去!有人出點子給王成志。是啊,縣官不管,不還有管縣官的更大的官嘛!王成志等一合計后,決定去運城找市委領導。
這時已經到了2003年的夏天,王成志一行5人來到運城。沒有出過遠門的農民們,打聽到過去他們曾經找過的聞喜縣委書記現在已在市里當常委了。于是,王成志等幾經周折,跟那老領導通上了電話。那老領導還記得王成志他們的事,便在辦公室熱情接待了王成志他們幾個農民,隨后有些歉意地敦促市委一位副秘書長以他“老書記”的名義給現任聞喜縣委一把手寫一封信,要求“從快解決”。
有了“尚方寶劍”的王成志等重新回到縣里,連續3天守在縣委“一把手”的家屬院門口,第四天好不容易見到其專車,于是王成志等“撲通”跪倒在“一把手”的車前……
“你們要干什么?有冤情你們也要走正當途徑嘛!這樣做是什么意思?”那“一把手”從車里走出來,很生氣地沖跪在地上的王成志等人說。
“書記,這是運城市委領導給您的信……”王成志戰戰兢兢地從懷里掏出那封領導的親筆信……
這回縣里有動作了:縣里召開專門會議,討論王成志他們的問題。可會議結果令王成志更是預想不到:法院院長認為,當時農經局仲裁是超越范圍裁決。
王成志等后來聽說,法院事后還從桐城鎮農經站和縣農經局調走了所有原始案卷材料。10天后,聞喜縣法院下達了一份令王成志等人看了背過氣的“民事裁定書”,其主要內容為:
……申請執行人王成志等人與被執行人聞喜縣桐城鎮喬莊村委會因承包土地合同糾紛一案,2002
年4月2日聞喜縣農村集體經濟仲裁委員會作出民裁定字(2002)第1號的復議裁決書,由于被執行人不履行,申請執行人于2002年5
月17日向本院申請強制執行。本院審查認為:該仲裁不符合法律規定,已超出了仲裁機構管轄范圍,依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二百一十七條第二款第二項之規定,裁定如下:
申請執行人王成志等人申請強制執行的聞喜縣農村集體經濟仲裁委員會的聞農(裁)字(2002)第1號的復議裁決書本院不予執行。
申請執行費6397元由申請人王成志等人繳納。
本裁定送達后即發生法律效力……
荒唐至極!天理何在!按國家政策明文規定而進行仲裁勝訴的王成志他們,不僅沒有爭回自己承包土地的基本權利,到頭來反而還要支付因荒唐判決引出的6397元輸了的“官司錢”!
那一天,法院把這份“民事裁定書”送達王成志等幾戶農民手里時,王成志等幾條漢子和婆姨們抱頭痛哭……日思夜盼的公理何在?農民的生存權利何在?難道我們這幾戶農民老老少少幾十口人真的要被開除“村籍”、“球籍”嗎?
天哪——!
天在下雨……雨水化作了王成志等農民們流不盡的苦淚和憤慨!
絕望的農民從此不知所措了,他們準備搭幫到天涯海角去乞討、去尋生路——討不上飯,他們就準備死在政府的門口;找不到生路,就集體自殺在干部的家里……
“看,快來看,‘感動中國’十大人物。”一日傍晚,王成志正在與趙立保等人商議準備外出流浪時,在一旁看電視的老伴叫嚷起來。于是王成志等圍到電視機前……“梁雨潤!專為百姓辦事的梁雨潤就是我們運城人哪!”“我們找他去!看看到底是真典型還是假典型!”“對,找梁雨潤去!”王成志等人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好似迷失在大海中的小船看到了彼岸一般。
立即約定趙立保等人連夜去找梁雨潤。
梁雨潤會在什么地方呢?王成志又犯愁了:這梁雨潤現在是全國聞名的人物,能找得到他嗎?他能管我們的事嗎?
他要再不管,你們就死了心吧!王成志的一位朋友告訴他:正準備到各地作報告的梁雨潤這些天在鐵道大廈內準備材料……太好了,我們去堵他的門!
功夫不負有心人。王成志這天等到了梁雨潤。見到梁雨潤的第一眼,王成志等三位純樸的農民齊刷刷地一起跪倒在梁雨潤的面前:梁青天,救救我們哪!
“快起來!起來——”梁雨潤見狀,趕忙俯身扶起王成志等,然后又是端茶沏水讓座。
沒幾分鐘,看完申訴材料的梁雨潤“啪”的一大巴掌砸在桌子上,怒吼道:“太不像話!這么一件簡單而明了的事,皮球竟然踢了十來年!”
“我們、我們在這十來年里,前前后后找過鄉鎮縣市領導足足有80多人,共計1200多次,光跑的路能繞地球轉三圈。可就是沒有人能把我們的事解決了啊……”王成志提起往事,泣不成聲。
“老王,你聽著:從現在起,你不要再找一個干部了!我梁雨潤是你要找的最后一名干部!如果我再不能解決你們的問題,把皮球踢給別人的話,你們就指我鼻子罵!”強壓著怒火的梁雨潤對王成志等人,發出了落地錚錚的誓言。
王成志他們不敢相信天下還有這樣為百姓辦事不留后路的干部!“你們先等著,我現在跟有關部門咨詢一下相關問題……”梁雨潤果真雷厲風行,當即操起電話,一連向幾個地方詢問,然后告訴王成志:明天8點,在市委大樓14層會議室召開協調會,專門研究解決你們的事。
這么快啊?
還快什么?拖十幾年了!一分鐘也不能再耽誤了!梁雨潤憤憤不平道。
第二天8點整,王成志等隨梁雨潤來到會議室。在這里他們看到了多少年來幾番打交道的聞喜縣委、縣法院、縣信訪辦、縣農經局和桐城鎮的相關領導,還有幾位不認識的干部,梁雨潤介紹說那些是他請來的市委有關部門的領導,還有律師等……好家伙,足有30多人!
會議先由市中級人民法院的民一庭庭長梁長讓作了案情分析,然后梁雨潤站起身來,神情嚴肅地說:“王成志等幾位農民的案情十分清楚!國家政策也早有明文規定,可為什么苦苦告了十來年沒有結果?原因只有一個:就是我們的干部、我們那些拿國家俸祿的公務員不負責任!不辦實事!你推我推,推個沒完……這說明了什么?說明了我們的一些干部和公務員不合格!對百姓沒有基本的感情!假如這些事攤到你們自己身上,你們也是這個工作作風、工作態度嗎?啊?!你們誰給我回答——!”
會場異常寂靜,幾十名干部沒有一個人吱聲,尤其是聞喜縣的那十幾個干部。
這場面王成志從來沒有見過,解氣啊!王成志的雙眼溢滿淚水……
“你們聽著,今天我梁雨潤可以官不當,但這件事必須辦好了!10天之內,你們跟我一起把這事解決了!而且要辦好!”梁雨潤后面這句話震得大樓在發顫。
真是大快人心事!王成志等幾位農民這回可真正看到了啥是共產黨的好干部!
“老王啊,你們可是中大運了!”會一散,一直支持王成志他們的縣農經局董局長激動地走過來,對王成志說。
也許是梁雨潤的話震撼了聞喜干部的心,也許是梁雨潤的榜樣力量影響著聞喜的干部,同樣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是,之后的日子里,梁雨潤克服種種阻力,耐心細致地做著各方的工作,并兩次親自到聞喜督辦此案。次年元月8日,王成志等7戶農民,終于同村委會干部、桐城鎮政府領導坐到了一起,簽訂了一份遲遲到來的“協議書”。在這份“協議書”上,明確規定了喬莊村無條件地歸還給王成志等7戶農民承包地,同時補發他們過去的10萬元經濟損失。出于支持村建的良好心愿,王成志等農戶當即表示只要按8萬元執行就行。
事后,王成志等為了感謝梁雨潤為他們重新獲得承包土地和恢復“村籍”所做的幫助,聯絡了60多人的鑼鼓隊要給他們的恩人送匾。梁雨潤得知此事后,立即托人轉告王成志等人,說:欠情的是我們這些公務員,你們如果非要來的話,我梁雨潤只能當場給你們下跪磕頭了。
“他有這樣的話,我們誰還敢去呢?”和我談起給梁雨潤送匾的事時,王成志對我這樣說。
在臨進王成志家前,梁雨潤掏錢讓自己的司機到附近的一個小店買了兩大箱掛面,他說是“走親戚就得帶些東西”。后來我看到掛面是送給王成志等幾戶農民的,梁雨潤說他也是第二次到喬莊村,可我看他與王成志他們感情誠篤,如同親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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