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鼓樓之中到處都是仙門弟子,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暴露,霍驚瀾和凈無相將寧虞帶去了燈州某個不起眼的客棧,在房間外套了一層又一層的結界和禁制。
房間的角落里躺著一柄刀,是霍驚瀾的九萬仞,除了刀主,任何人若是拿著這把刀,就如身背九萬仞高山,別說拿起了,便是拉都拉不動分毫。
刀上纏著銅鎖,繃直顫動,響動不止,鎖鏈另一頭延伸進一人的衣衫中,盡頭是可以收縮放大的五環,緊緊勒住他的四肢和腰腹,任憑他如何掙扎嘶喊都逃不脫。
那是鴟金宗專門打造用來捆縛魔修的,熔進了一截宗里神樹的青銅枝。
寧虞盤腿而坐,雙眼緊閉,身上冷汗之下,他的雙劍被凈無相捏在手中,發出痛苦又憤怒的哀鳴,想要回到主人懷里卻不能。
霍驚瀾躺在地上,大汗淋漓,胸膛劇烈起伏,這幾日心魔附于寧虞身上,他和凈無相輪流與其纏斗壓制,一點一點絞殺魔氣,同時注意著不能傷到寧虞。
一個是至烈陽刀,一個是無情道的昆侖劍,任哪個都是驅魔的好手,這幾日已經將心魔消耗得差不多,再加上北地的不化山根,封□□魔之后,至少百年不會再出。
霍驚瀾一個鯉魚打挺翻了起來,他等得有些焦灼,連呼吸都重了起來:“他怎么還不動手封印?”
凈無相不答,垂眼看了看手中的雙飛劍,它們時而黯淡,時而光芒大方,就像徘徊生死邊界,一腳是回天,一腳是萬劫不復。
凈無相道:“他不想封□□魔,他想……斬殺。”
話剛落下,他微微蹙眉,轉身看向房門口。
霍驚瀾原本正憂心寧虞能不能斬殺心魔,看凈無相動作,他疑惑問道:“怎么……”
未問完,他卻感覺到了,有人正速度極快地將結界一道一道撕開,連凈無相表情都凝重起來。
凈無相雖只是長吉門最末的長老,卻是大陸公認百年來最有可能飛升的第一人,李藏尚不及他,因為門主肩上所負太多,自斷劍沉入深淵,李藏也將隨自己的劍永留人間,凈無相卻不一樣,心無旁騖,只求劍道。
整個蒼洲,從正道修士到魔域九川,再到瀧香十八城,能以這樣快的速度破開他結界的,屈指可數。
來的是仙門修士,是魔,還是……
河水里摻了紅,被急流吞咽著,眨眼便消失了。
心魔第一次出現的時候只擁有聲音,后來變成一道灰影,接著長成了寧虞的樣子,這么多年過去了,如今它甚至會流血了。
寧虞用腿壓著它的膝蓋,一手擒住它兩只手腕,一手掐在它脖頸,拇指將它下巴抵高,心魔口鼻之中噴出的血淌到寧虞手上,一紅一白,分為刺目。
這樣的動作,換了常人怕是已經說不出話,只是那聲音不再從心魔喉中發出,而是從四面八方涌來。
那聲音委屈得像個孩子:“小七什么都沒有,只有你,你卻把他丟了,你多狠吶……”
寧虞掐它脖頸的手一點一點收緊,他面無表情,實際上臉側肌肉緊繃,連牙根都因用力咬合而又疼又麻。
我找過他,我一直在找他,但是我找不到……
有飛劍從天邊疾馳而來,是守歲,不是凈無相手中那柄,是寧虞識海里化出的心劍。
短劍落入寧虞手中,心魔的雙手重新恢復自由,迅速地纏上了寧虞的手臂。
像是預感到自己的命運,聲音急促起來,如鼓點落下:“那個花妖欺你瞞你,你卻依然護著他,妖城來的人,你難道不怕他是利用你嗎,你忘了道宗當年是如何滅門的嗎,你難道要長吉門也變成尸山血海嗎!”
守歲沒有遲疑,毅然地往它心口刺去。
“你不能用他刻字的劍殺我!”它哭喊著掙扎起來。
劍尖沒入心口,寧虞的手微微顫抖,再難前進一寸。
它哽咽:“若是他知道……知道你結緣,會說什么呢?”
他若是還在,會說什么呢?
心魔將寧虞掐著自己的手掰開,在他掌心一筆一劃地寫:“哥——哥——”
哥哥,要幸福安康。
如果小七還在,會這么跟他說吧。
心魔緩緩推開短劍,起身濕淋淋地擁住寧虞,聲音放得越來越輕:“我們去陪他,那里那么黑,那么冷,他等你好久啊……”
他們像兩只滿身傷痕的小獸抱成團。
寧虞合上眼再睜開時,眼中波濤已然平復,守歲噗嗤一聲從心魔后心穿了進去,它嘶吼尖叫要從寧虞懷里爬出來,卻被按著后頸,掙扎不出。
“你早該死了!寧虞,你早該死了……你該死!!”
短劍瘋了一般發出尖嘯,來回穿刺心魔的胸口,將它捅得鮮血淋淋,滿身的窟窿。
寧虞緊緊抱著它,直到心魔安靜下來,不再掙扎,不是死了,只是這一次被劍氣絞殺,快要消失了。
手一松,它便如尸體一樣倒進河中,只是始終用哀傷的目光和寧虞對視,然后化作泡沫。
寧虞跌坐回石頭上,發出似哭似笑的一聲,捂住自己的臉,有淚不斷從他指縫涌出。
“師叔,他將識海封了!”霍驚瀾著急回頭。
凈無相的昆侖劍仍抵在京半月的脖子上,兩人聞言同時轉頭去看渾身卸力暈倒在霍驚瀾懷里的寧虞,他身上魔氣消散,狀態卻絲毫沒有好轉,反而連呼吸都弱了下去。
識海封閉若是太久,就再難打開,修士的一身修為也會隨之被封,淪為常人,更嚴重些的,甚至會傷及心智,或者就此長睡不醒。
京半月跪在寧虞身前,抬手就要撫上他眉心,凈無相卻果斷揮劍,那架勢就是沖著斷他手去的。
“偽裝至此,居心不軌,該殺。”
昆侖劍的劍尖被霍驚瀾捏在手里,他才好不久的右手又淌出血。
“師叔,”霍驚瀾面色沉沉,“讓他去吧,只有他能進去……”
他望著京半月,平日里不著調的樣子全沒了蹤影,一雙狼目銳利而冰涼,帶著血性:“若你帶不出他,我會親手將你斬殺。”
縛魔銅鎖斷成碎片,接連砸到地上。
“為什么不過來?”
寧虞坐在寬石上,兩腿浸在河中,他眼睫上還掛著水珠,右手里松松捏著短劍,京半月渡水而來,一身黑衣被浸得色愈發深。
河水沒過男人的胸口,寧虞坐在石上,比對方高出不少,他捏住京半月下巴,用拇指揉了揉那顆唇邊的小痣。
寧虞俯首時呼吸撩在那顆小痣上,欲吻的姿勢,開口卻是質問:“你有多少年修為?”
夢丘說破就破,一眼識破鏡陣,這般眼力和修為怕是千年道行不止。
京半月望著那人近在咫尺的面容,頭一次,寧虞望著他的眼神這樣冷,他如實答:“記不清了。”
寧虞氣得喉中溢出兩聲笑,這人總不能是從洪荒時就存在了,活得太久不記得時日,那大可以去當妖族的祖宗了。
那只如冰似玉的手游離到京半月鼻尖,肌膚之上寒氣翻涌,幾乎要將人封凍起來。
“你聞不到氣味,當初在紅袖招卻能發現花蜜,你早知道花蜜在哪兒,你與百花會有關系,不止如此,你與妖城同樣關系匪淺。”
京半月沒有否認,寧虞接著道:“你的修為大可以自行解開火毒,為何答應同我結緣?”
從妖城來,意義便大不一樣。
京半月將那只手捉住,收攏在兩掌之間,拉到唇邊呵出熱氣,一邊捂著寧虞的手一邊道:“我為草木身,解不開火毒。”
劍柄忽地頂在京半月心口,水珠順著寧虞的手指透進對方衣衫,寧虞啞聲問道:“同我結緣,所圖為何?”
寧虞原想著,結緣便結緣,大不了等自己逃離被攻略的宿命,等對方火毒解開,就好聚好散。
可若是對方有傷人之心,他是長吉門弟子,是蒼洲劍修,為天地立命,為生民立命,不可徇私。
他怕的是,京半月背后是整個妖城,避世七年后終將浮現人間的妖城。
寧虞又問一遍,齒間發顫,不知道是冷的還是怕的,抵在對方心口的劍柄又施了兩分力道:“所圖為何?”
他只問這一次,問清楚了,若是陌路,他定不會回頭,只問這一次……
劍柄上的手被一只大掌包住,寧虞仿佛被燙了一下,想抽手,對方卻不容他松手,短劍啷當一聲磕在石頭上,而后翻滾進河中,寧虞兩手都被對方扯過去,他坐不穩,也跌進河中。
“寧虞,除了與你結緣,我別無他求。”
京半月拖著對方的臀將人抱起,寧虞聽見那幾個字,半天沒回過神。
對方卻像是知道寧虞心中的想法,說道:“我若有害人之心,師父也不會同意讓我進山門。”
李藏知道寧虞要和京半月結緣之后,第一時間下山來瞧瞧對方是個什么人物,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門主八卦,其實他只是操心弟子,回去之后還夸寧虞眼光好。
是了,師父同一丈山的住持是故交,京半月出自一丈山這點沒錯,師父甚至特意為此去拜訪舊友,若是他有什么可疑之處,這門婚事也成不了……
寧虞像是渾身松了勁,將額頭磕在他肩上,兩腿纏上京半月的腰,人也貼過去,他悶悶地問:“和妖城什么關系?”
“在來渝州前,曾居于妖域瀧香城。”
“百花會又如何解釋?”
“百花會是擷芳宮宮主所有,花妖多歸屬于擷芳宮。”
京半月回完話,喉結微微滾動了一下,寧虞習劍,腰身勁瘦,手腳都修長而有力,身上的肉大多長在了臀上,其中一瓣正坐在京半月手上,只要稍稍用力,就能陷進軟肉中。
妖族尤其講究及時行樂,興之所起,當場纏綿,若是引來族人圍觀,他們就越發起勁,民間男女雖含蓄得多,卻也都喜歡那些風流話本。
歡好之事,真的那樣快樂嗎?
京半月抱著人朝岸邊去,河水激蕩,無情地沖刷著寧虞從對方身上索求來的為數不多的熱度。
寧虞用唇磨了磨對方頸側,又將下巴蹭上去,環著對方的手收緊,合上眼,口中喃喃道:“好暖……”
心魔說他心動,是初見時心動,還是紅袖招的一吻,又或者是游神節穿越人潮對視的那一眼……
“我要找一個人。”
“好,我陪你。”
若是小七知道,會替他高興嗎……
京半月又將人摟緊,嵌進懷里的力道,等上了岸,發現寧虞已經埋在他頸間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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