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剛出了當鋪,就聽到仿佛有人在叫他,喊的是“舒少爺”。
然而顧云舒覺得他們家實在已經落魄,想必叫的是別人,所以沒有停下腳步,也并不回頭說話,只悶頭繼續往前走。
后面追趕的人見他不回頭,急得亂叫起來:“顧老二!你等等!”
云舒這才感覺是有人在叫自己,遂轉身看去,卻見一個棉布衣裳,長相略發福的中年男人,朝自己小步跑過來。
“哎呦,顧少爺,您可算是愿意停下了。”那男人已經到了中年,因為身材臃腫,所以跑起來很吃力。云舒方才只顧著朝前快步走,所以對方也是廢了老大力氣才趕上。
顧家人是男女混叫大小的,原主頭上還有一個姐姐已經嫁人,顧云舒排名正好是老二。
顧云舒看清眼前來人,略想了想,才知道對方的身份。這人性武名義,手上有些小錢,是個干高利貸行業的人。
手下有些兄弟,有小財,專愛跟縣里的財主少爺老爺們打交道。
早些云舒家里還沒沒落成這樣的時候,他也時常來顧家打秋風,時常來蹭飯。
顧老爺先前沒有病這么重的時候挺嫌棄他,但是這人臉皮厚,顧老爺是個文人,滿嘴之乎者也,有辱斯文的話也不會說,便拿他沒有辦法。
不過這武義小道消息靈通,偶爾會帶些地方的新聞來他們家,平時閑話兩下,倒是沒跟他們顧家有什么仇怨。
“原來是你,怎么,你有什么事兒嗎?”顧云舒見是他,表情也只是淡淡的。
卻說顧云舒為什么是這樣態度,原來是他早就已經知道了武義跑來找他的原因了。
畢竟像是武義這種人,是只愛往有利益的地方鉆的。顧家如今已經是一窮二白,能夠讓他武義看上的,也不過是他們家的那幾本書而已。
果然,在顧云舒問完之后,那武義也沒有在意他的態度,只是笑嘻嘻說道:“顧少爺,我來找你也是為那幾本書的事兒。縣里許員外可是說過了的,愿出二百兩銀子買。你看你這也沒必要跟這錢過不去不是?”
云舒一聽這話,冷笑一聲:“哼,這話你也說得出口?”
他們家的古籍有過估價,其實別說二百兩,上千兩還是有價無市。
現在雖然讀書壟斷并不嚴重,畢竟寒門也可考科舉了,只是有些書本有名字在卻沒有人見過,因此是壟斷的知識,云舒他們家祖上出過宰相,早年有許多絕跡了的藏書。
哪怕后來分了支脈,每家的藏書依舊不少。但因為是文人養家,一旦無人做官了,也沒個經營的本事的話,就不能像有爵位的貴族那樣,一直富貴許多代。
“誒?我這話怎么了?顧少爺,你可別這么瞧著我啊。”武義見云舒冷笑,心里有些毛毛的。
之前去顧家也見過這位顧云舒少爺,平時只覺著他性格溫吞內斂。之前買書的事兒,他去提過,顧云舒也只是支支吾吾地說再說。
如今居然直接懟在他臉上,武義被說得也有些摸不著頭腦了。
這少年,究竟幾張面孔啊?
“我這不也是好心么。你家老爺如今病得不輕。把那幾本破書拿出來賣,好歹能換幾百兩銀子,請個好大夫,也能讓你爹早點好不是。這書堆在家里也是給蟲蛀了。
平時也沒人打你們那書的主意,許家老爺如今肯叫我來說動,一下子愿意出二百兩銀子買書。望眼整個縣內,只怕沒有許家老爺這么好的人了!”武義說著,還朝云舒比了個大拇指,將那狗腿之心表演了個淋漓盡致。
顧云舒懶得跟他說,只搖了搖頭,作勢要走。
“誒,顧少爺,你不肯賣書也別急著走啊,總要給個理由,我也好跟許家交差吧?便是這書賣得便宜些,好歹也是些錢啊。雖說你們顧家沒了那書還有幾個有錢親戚可以投奔,也不至于為那點銀子犯愁。
你爹可是就一條命呢,你們讀書人家,成天孔子老子的在嘴里念叨,說什么百善孝為先,別說你們讀書人,我一介粗人也知道孝字怎么寫。難不成,這書比你爹的命還重要?”
云舒聽了這話,點頭道:“我爹看來,確實書比命重要。”
“那是你爹病糊涂了,你不能萬事由著他啊。”武義道。
“不是我說,如今就是許家出二千兩銀子,我們家的書就是真的泡水發霉了,也不肯賣的。我今兒才提過要賣書,我爹就給了我一耳光,不是我不許賣,是我爹不許的。
若要賣了書,我家老爺氣出個好歹來,那我才是真的不孝了。武老哥,你也知道我爹是個什么脾氣,他平時輕易不肯打罵人,如今又病到這種程度,我怎么還敢提賣書的事兒?”
“況且,武老哥你或許不知我們家這書的價格。這本來是藏書,跟普通店里賣的書有很大不同,要看作者系誰,書上備注,還要看字跡。因是古人親筆所著,有心人要收藏,說不得真能賣到兩千兩銀子。就像你買畫,名家的畫也是千金難求,同小兒隨意畫兩筆的玩物怎么可比?許家趁人之危,見我父親生病,用孝道來逼我要我賤賣書本,這不是侮辱我,是侮辱圣人。就是要賣,我也是賣給有緣人,許家如何賣得?”
武義哪里想得到顧云舒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他之前多少感覺到,顧家之所以不賣書,可能就是價格不滿意。
剛開始許家答應的是五百兩,武義想著他們顧家那幾本書哪里莫非是金子做的,也要五百兩銀子?因此故意壓價說是二百兩,想著多走幾趟,三四百兩也就罷了,自己還能轉個差價。
“這書居然能賣兩千兩銀子?”武義伸出手指來,眼神都看直了。
顧云舒見他無知,也沒再理會,很快便走開了。
武義想攔他,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他們顧家不肯賣書,他還能強買強賣不成?
顧家的家底擺在那里,雖沒落了,幾十年前卻也是望族,要不是顧家老爺這一代不善經營,現如今還能算是縣里的頭等人家呢。
聽人說顧家家里還出過宰相,光這一條,說出來誰人敢得罪?就算再窮也有貴親戚,他們又不是一般人家,得罪不得。要不然許家這么有本事,怎么還找他客客氣氣的上門買書呢?
若是旁人,給了銀子還不愿意賣書,就是敬酒不吃吃罰酒。許家直接找人搶了書,再把人打一頓,只怕借那家人十個膽子也不敢告官的。
顧云舒離開了當鋪門口后,便到了鎮上他叔叔嬸子家里。
他們家是按照字輩來起名字的,老祖宗定下十二個字“云、騰、景、行、金、玉、貞、良、蘭、松、志、英”這幾個字輪著換,到云舒這一輩正好換一輪,是云字輩分,而他父親叔叔就是英字輩。
他叔叔叫顧英磐,父親名叫顧英禮。
他們顧家祖輩真的出過宰相。但是這已經是好幾輩人的事兒了,原本顧家分了三脈,云舒他們這一脈十年前還不住在這里,也不曾分家。
是他爺爺那一輩去后,云舒的父親也不懂經營,只知道往外花錢,而且喜歡交些三教九流的朋友,每每遇到有人受苦都會不忍心,所以常幾十兩幾百兩的施舍別人。
自己只得個慷慨人士的標簽,便心滿意足,放到現代來說,就是個圣父體制。
原本這還好說,他們家就算錢沒了,顧英禮好歹是個讀過書的,再不濟,給人寫寫字也餓不死。
只是云舒的叔叔沾上了賭字,因為好賭,把加家里的財產全敗了干凈。催債人上門要剁手指,云舒的父親不好看著弟弟被人砍手,便把屋子賣了,然后帶著一家人回到祖塋生活,好歹他們這里有地有房。
但是叔叔也徹底讓他父親失望,于是二人分了家,他叔叔后來也知道錯了,沒有再賭。
結果天意弄人,后來顧英禮得了病,這幾年時間里用藥請大夫花了不少錢,能賣的田地家具以及林氏的首飾全都賣了干凈。
林氏的娘家也不富裕,無法接濟,顧家才鬧得這樣一步田地。
顧云舒的叔叔雖然不賭了,但是也沒有謀生的本事,都是靠著老本過日子,把田租給了人每年收租金,平時困難的話就把老物件拿去典當,日子倒還過得。
原本叔叔家也不富裕,但是當初叔叔欠錢,家里許多錢都拿去給他還債了,當時顧英禮沒有說過什么要顧英磐還錢的話,嬸子記得他們家的好。
所以自從云舒他們這一房沒落不好了之后,嬸子便把家里幾個小孩都接過去照顧了,吃住索性都在叔叔嬸嬸家過。
只一個云舒年紀稍大些,又是長子,所以留在顧家照應母親,服侍父親。
到了叔叔家,云舒去敲門,也是他妹妹來開門的。
他妹妹叫顧淼,八歲年紀,正在長身體抽條,所以看起來有些瘦,不過嬸子家倒是沒虧待他們,自家孩子吃什么,顧淼他們就吃什么。
顧淼雖然年紀小,但是已經很懂事了,一見到來的是云舒,便乖乖巧巧地叫了他一聲:“哥。”
云舒笑笑,揉揉她的腦袋,問道:“嬸子在不在?你三哥跟笙歌呢?”
顧笙歌有十三四歲,具體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幾月生的了,他并不是云舒的弟弟,準確些來說,是他們顧家買來的下人。
云舒的父親早年愛做好事,遇到了生活窮困的笙歌一家,看他孤苦無依就將他買來帶回了家。
之所以叫他笙歌,是因為顧笙歌早時跟他爺爺學過吹笙。原本他可能叫什么二狗之類的名字,顧英禮文雅,所以給起了個好聽些的名字。
尊卑有別,所以全家都不會叫笙歌什么哥哥弟弟,只會叫他的名字笙歌,笙歌也要叫云舒他們少爺姑娘。
但顧老爺顯然不是將他當作下人來養的,因此家里都沒特別將他當作下人,反而像是認的干親戚。要不是顧英禮身子不好,只怕還真要認他做兒子。
“嬸子在屋里繡花呢,三哥跟堂哥在讀書,笙歌這會兒估計砍夠了柴,應該也在那里學寫字呢。”
顧叔家沒有下人,平時就是嬸子跟云舒的弟弟妹妹們一起干活,讀書的錢交夠了這一年的,所以顧云舒跟弟弟還是上學的。
這是顧英禮堅持的,他便是不吃藥短十年壽,也不肯在有生之年見到兒子沒有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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