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轟隆”
一聲驚雷自天際響起。
黑云壓頂,將這一方院落籠罩。
遲兮瑤冷冷地看著祖母,沒有說話,也沒有挪動腳步。
她是皇帝親筆御賜的郡主,是建寧大長公主唯一僅剩的血脈,旁人是輕易動她不得的。
可如今祖母竟因為這點小事,要對她動家法。
遲兮瑤抿了抿唇,目不斜視,一字一頓地說:“祖母當真要如此?你可知這二十板子打下去后果是什么?”
“祖母要罰你,自然是你做錯了,你還好意思提什么后果?祖母是家族的長輩,對你,罰也是賞,你都該欣然接受。”遲兮蕓斜靠在遲老夫人的身邊,翻著白眼。
被偏愛的人,或許都有恃無恐且不長腦子。
遲兮蕓的話音剛落下,一柄利劍出鞘,帶著寒光自屋外而來,擦過她的耳垂,“叮”的一聲,扎進了墻壁。
伴隨著這利劍入壁引起的嗡鳴聲,一道尖銳的聲音自屋外響起。
“大膽!是何人敢如此對郡主大人口出狂言。咱家竟然不知,英國公府竟還有這等人物!
一直在御前伺候的內監總管曹得財人未到聲先到,身后還帶著兩個小黃門,手里分別捧著些東西。
遲兮瑤循聲望去,倒是越過幾位公公先看到了跟在他們身后左手執一把劍鞘的英姿少年。
劍眉星目,紅唇如血,眼神之中卻帶著股冷漠淡然。像是來看熱鬧的。
看來剛剛那一劍不是給自己解圍,是丟錯了。
遲兮瑤的睫毛抖了抖,將目光收了回來。
遲老夫人見到來人是御前紅人曹得財,自然不敢怠慢,連忙站起了身,向曹得財行禮問安。
“不知公公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實在是老身的不是。”
遲老夫人作為英國公的母親,本是不必如此卑微地向一個奴才行禮,可這些年英國公府如日落西山一日不如一日,英國公不思進取整日里只知帶著小妾柳氏四處游玩,在朝中既無威望也無實權。
這諾大的國公府,還要靠著死去的容英郡主的嫁妝過活,看著風光,只是徒留一個好聽的名號罷了,其實早已是滿目瘡痍了。
她不敢也不能得罪圣上面前的紅人。
也正因如此,當初遲老夫人縱使百般不愿,也還是使了些手段讓容英郡主嫁了進來。
原以為等她生下孩子,再使些手段讓她產后失調,早早離世,這樣便又能用她豐厚的嫁妝填補英國公府賬面上的虧空,又能讓自己的侄女柳氏嫁進來。
哪知道事與愿違,縱然天意讓容英郡主是個短命的,沒等她出手,早早便香消玉殞。
可她想讓侄女嫁進來做續弦的事,還是被建寧大長公主給識破了。
建寧大長公主收了個伺候容英郡主的丫鬟作義女,而后又連夜進宮,從太后那請了道懿旨,硬生生將人塞了進來。
遲老夫人機關算盡,最后雞飛蛋打一場空,自然恨極了建寧大長公主也恨極了被塞進來的裴氏。
她長年累月的讓人在裴氏的飯菜中做手腳,如今過去這些年了,裴氏也沒個一男半女,這讓她很滿意。
遲老夫人原以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中,哪知道去年春歲遲家嫡子遲沐煬竟自請隨軍出征,做了個軍師。
若真讓他得勝回朝,這英國公府的小公爺之位,自然同養在外院的大公子沒有關系了。
但是天意讓遲沐煬沒能回來,現下只要解決了遲兮瑤,建寧大長公主在這個世界上就一絲血脈都不會留下了,這英國公府自然也就落到柳姨娘的手里了。
所以,她今日來臨水苑,本就沒想著放過遲兮瑤。
哪知道半路殺出個曹得財。
遲老夫人恨得牙根癢癢,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了一絲惡毒的光芒,可是她的嘴上還是客客氣氣的,半點毛病也挑不出來。
“不知公公大駕光臨,是為何事?公公先請去前廳一坐,我這不懂事的孫女,將院子弄得有些亂,別臟了您的衣袍!
“您別忙活了,咱家可受不起!辈艿秘敭吘故歉诨实凵磉叺娜耍@深宮里的事,也見過不少,自然是知道眼下發生了什么。
他陰陽怪氣的本事也是一流。
“咱家還怕受了您的禮,回頭您那寶貝孫女,也要家法伺候咱家呢!
邊說,曹得財邊朝這遲兮蕓瞪了一眼,如毒蛇般犀利的眼神投到遲兮蕓的身上,如同萃了毒的尖刀,讓她嚇得渾身一抖。
曹得財清了清嗓子,咳了一聲,抬高聲調說道:“咱家今日來也不為別的事。只是圣上聽聞郡主昨日在東昌侯府受了些委屈,特地讓咱家來看看,順便送些安神助眠的補品給郡主補補身子。”
曹得財朝著遲兮瑤畢恭畢敬地行了個正禮,眼神示意小黃門將東西送到了遲兮瑤面前,接著說道。
“圣上還說了,郡主您呀,是容英郡主唯一的女兒,那便是他半個女兒,任何人任何身份,都不能隨意欺負了您。”他邊說,邊又惡狠狠地朝遲兮蕓剜了一眼。
“若真有些不長眼的,以為您好欺負,想要做出逾矩之事,那便是同圣上過不去。”
“咱家的手段,可是連宮里的娘娘們都知道的!边@最后一句話,倒是曹得財自己添加進去的。
他從前得過建寧大長公主的恩情,也受過容英郡主的好,自然會對遲兮瑤格外重視些。
是以,此次宰相府二少爺當眾說要退親的事剛一傳進宮,曹得財便立馬添油加醋的在皇帝面前說了一通。
此時,鄭大人正跪在御書房,汗如雨下呢。
遲兮瑤讓橘若收了東西,謝了恩,又朝曹得財拜了拜,算是謝過他為自己說話。
曹得財哪敢受她的禮,連忙去扶她。
兩人拉拉扯扯間,崔珝早已進了屋子,走上前去,拔下了插進墻壁的利劍。
架在了遲兮蕓的脖子上。
崔珝自十歲時便在軍中歷練,這些年鮮少回京,偶爾回來也不愛參加詩集茶會,頂多去京郊打打馬球。
是以,屋子里的人,大多不認識他。
遲兮蕓哪見過這樣的陣仗,她一向是被英國公捧在手心長大,何時有人敢拿劍指著她,她嚇得一動也不敢動,哭喊著找祖母。
遲兮瑤的目光也被吸引了過去,她看著崔珝又看了看曹得財。
曹得財見眾人紛紛將目光看向崔珝,連忙解釋道:“這位是剛剛得勝回朝的崔將軍。”
“咱家領了命來英國公府傳旨,出宮門的時候恰巧遇上了崔將軍,崔將軍說與貴府公子私交頗深,又有些事情要來問問二小姐,便一同來了!
與兄長私交深?
遲兮瑤在腦海中默默將哥哥平日里經常外來的幾個朋友過了一遍,好像沒有一位姓崔的將軍。
莫不是新交的朋友?
在軍營認識的?
好像也說得通,遲兮瑤點了點頭,朝著崔珝行了個禮。
“崔將軍安。”
崔珝握著劍的手微微抖了一下,劍鋒擦著遲兮蕓的脖子,擦破了一塊皮,遲兮蕓的脖子上瞬間便洇出了些血跡。
“郡主,客氣了。”這是他第一次同遲兮瑤正面相處,崔珝有點手足無措,不知道是該先放下劍,還是該先回個禮。
他微微傾了傾身子,向前彎了彎腰,都不知道該邁左腳還是邁右腳。
甚至有些結巴:“郡,郡主,安好!
說話動作間,劍鋒一動,又在遲兮蕓的脖子上劃了道口子。
遲兮蕓察覺到疼痛,卻也不敢動。
此刻她才察覺到,這一屋子,都是她不敢惹的人。
“不知將軍來我英國公府是為何事,為何一來就刀劍相向!
遲老夫人見心肝寶貝孫女脖子上沒一會兒功夫便多了兩道血痕,心疼得不行,差點便要走上前去,從崔珝手上奪劍了。
聽到遲老夫人的話,崔珝的目光才從遲兮瑤的身上挪了回來,又恢復了之前那副冷漠淡然的模樣。
他看了一眼遲兮蕓,眼皮都懶得抬,說道。
“廷尉府接到報案,說貴府的二小姐縱仆行兇,害死了一位身懷六甲的商戶之妻。本將軍來拿人問話!
嗯?不是剛剛打了勝仗回朝嗎?這么快就又去廷尉府任職了嗎?
看來這位崔將軍是個勤快人。
遲兮瑤忍不住,又抬了抬眼,悄悄看了崔珝一眼。
果然不愧是哥哥的好友,都是發奮圖強的人,可比自家那個只知道吃飯睡覺的國公爺好多了。
她好像完全沒有聽清崔珝說了些什么,又好像完全聽清了。
“拿人問話?”遲老夫人尖銳的聲音傳入遲兮瑤的耳中,她才反應過來,崔珝是來拿人的。
“你當我英國公府是什么地方,縱使我兒在朝中并無實權,也不是任誰都能在我們頭上踩一腳的!
“若要拿人,去請旨來。”
遲老夫人邊說,邊護在了遲兮蕓的身前,大有一種要以死相護的架勢。
與剛剛對遲兮瑤的冷漠不同,聽聞遲兮蕓犯事,遲老夫人滿心滿眼都是緊張,恨不能立馬與崔珝拼命。
遲兮瑤冷冷地看著,雖然面上不顯,心里卻是一陣酸澀。
“剛剛老夫人對郡主,不是很有一副嚴肅秉公的模樣嗎?”
“怎得到了二小姐,就不行了?”
崔珝冷哼一聲,輕扯嘴角,笑了笑。
眼角眉梢卻都氤氳著一股讓人膽戰心寒的狠戾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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