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遲老夫人被崔珝這么一噎,一時半刻說不出話,氣呼呼地喘著氣,摧枯拉朽般,像是要即刻便被氣死一般。
崔珝的劍還架在遲兮蕓的脖子上,一旁的家丁看著也膽戰(zhàn)心驚紛紛愣在原地不敢上前。
唯一能在崔珝面前說得上話的曹得財本就不喜英國公府寵妾滅妻苛待嫡女,根本不可能幫忙,不幫忙遞刀子就不錯了。
眼看著兩方僵持不下,若遲兮蕓當真被崔珝就這么帶進廷尉府的大牢,恐怕不出半日整個京城都要看英國公府的笑話了。
她到底還是英國公府的嫡女,這些庶出的姊妹也到底是姓了遲,大宅院里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顧及到英國公府的名聲,遲兮瑤嘆了口氣,走上前去,朝崔珝施施然行了個禮。
“不知將軍所說的是何人之妻,此事又是否有其他隱情?”
“廷尉府辦案也應當要走個流程吧?”
“還請將軍網(wǎng)開一面,先將事情探查清楚,到時再來傳人也不遲。”
崔珝并未想到遲兮瑤會開口,原本這事根本不需要他來親自理會,可是今日聽聞下屬匯報,他便鬼使神差的來了。
一來,便看見遲兮蕓仗著老夫人的寵愛欺辱遲兮瑤,本想著為她出口氣。
可是她竟不領情。
還要為別人求情。
崔珝默了默,并未多言語,他低頭看了看遲兮瑤。
明明才只是初春時節(jié),她便已穿上了薄紗單衣,額間還細細密密布了好些汗水,鬢角的碎發(fā)被汗水浸濕粘黏在肌膚上。
竟是如此怕熱,同遲沐煬說的一模一樣。
許是因為熱,她的臉像是剛剛睡醒一般,半張臉漲得通紅,瑩潤的紅唇一張一合,如小巧櫻桃。
忽得,崔珝突然想起了從前在軍營時,遲沐煬日日同她寫信,每每被他嘲笑是個怕妹妹的。遲沐煬總會欲言又止地說一句“阿瑤體弱,總睡不安穩(wěn),若沒有我的信件時時寄回,我擔心她夢魘。”
可遲沐煬已經(jīng)失蹤月余,她該是如何的擔心受怕呢?
崔珝心里泛起了一股異樣的感覺。
他也不知道這是為何,就好像昨日在東昌侯府的春日宴上,原是不關他的事。
可他遠遠聽見鄭容與她發(fā)生了爭執(zhí),又遠遠看見鄭容將她險些推倒。
他的心里也同此刻一般,突然變得暴虐狂躁,若非當時在場的人太多,可能鄭容早被他踢進池塘里了。
可是他不過是一個過客,僅僅是與她的兄長有些私交,他們之間甚至沒有正式說過一句話,他又有何資格替她去教訓她的未婚夫婿呢?
后來的一整場宴會他都心不在焉,匆匆喝了幾杯竹葉青,而后他便回了府,又在廊下練了一夜的劍,心境才稍稍平復。
“將軍?”見崔珝半響不說話只盯著遲兮瑤看,生怕他連遲兮瑤也一起抓了,曹得財連忙喊了他一聲。
崔珝的思緒被拉回了現(xiàn)實,他怔了怔,才察覺到自己盯著遲兮瑤已經(jīng)看了很久了,他猛地收回了劍。
“是崔某唐突了,沖撞了郡主。崔某這就回去將此事探查清楚,改日再來。”
說完,他便一甩衣袍,飛也似的離開了臨水苑。
像是倉皇出逃一般。
崔珝一走,屋子里的氣氛就緩和了下來。遲兮蕓嚇得差點暈倒,此刻癱軟在地,動彈不得,被幾個丫鬟小廝抬回了自己的院子。
而遲老夫人也沒了剛剛那副盛氣凌人的模樣,她喘著氣忙著囑咐下人去查這商戶之妻的事,倒也沒精力再想著折騰遲兮瑤的事了。
臨水苑一下子空了下來,曹得財行了個禮,也準備告退。
“郡主您請安心,今日之事,奴才定然一字不落的回稟圣上。”
遲兮瑤抿了抿唇,搖了搖頭。
“不必了,謝過公公好意。陛下日理萬機,這閨閣爭吵的小事,就不必再麻煩您傳達了。”
見她執(zhí)意如此,曹得財也明白其中原委,只得點了點頭,帶著兩個徒弟,回了宮。
人一下子便都走空了,橘若望著一屋子的狼藉,忍不住地委屈道:“小姐,你為什么不讓曹公公去圣上面前告狀啊?他們整日里就覺得你好欺負,動不動就要來撒一次潑,您看看,二小姐連御賜的琉璃花樽都給砸了。”
“大公子那邊還說要砍了您的馬,幸好被劉媽媽給攔了下來。”
“咱們做什么要這么委曲求全啊?”
是啊,她為何要委屈求全呢?
因為她這個郡主之位是被施舍來的,因為她外祖母的大長公主之位差點就沒了,因為她兄長的世子之位遲遲拿不到手。
她沒辦法同他們撕破臉,她根本無路可走。
兩人說話間,先前去馬廄攔下大公子的劉媽媽回來了。
看見滿地的狼藉,又看了看橘若哭紅了的雙眼,她瞬間便明白了。
但劉媽媽到底是大長公主離京前特地留給遲兮瑤的人,自然同沒經(jīng)歷過風浪的橘若桃若不同。
她走上前去,安撫地輕輕地拍著橘若的后背,語調(diào)柔緩的說:“小姐再忍耐忍耐,大長公主來信說,她與駙馬不日便會回京了,這些年的隱忍不發(fā),這些年的布局謀篇,總算要有個頭了。”
她安撫完橘若,便從懷中掏出了厚厚的一沓地契。
“這些是容英郡主當年的嫁妝。當年大長公主就是察覺到這英國公府來者不善,所以郡主的嫁妝是做了兩份的,一份過了明面都是些不值錢的薄田和偏僻鋪子,這些年也已經(jīng)被英國公府這些豺狼虎豹吃干凈了。這一份,是在暗處了,除了大長公主和郡主,并無人知曉。”
她將這些地契一一遞到了遲兮瑤的手中,接著說:“這些年,大長公主被貶離京,容英郡主又走的早,是以這些東西都是老奴在保管。這些京郊的良田,足足有上千畝,足夠您將來生活。這些是城南的旺鋪,有兩條街,生意一直有專人照看,獲益頗豐。還有些礦產(chǎn),農(nóng)莊,果園,魚塘,日后各處的主管都會一一來與您匯報收成。”
“小姐,如今郎君在邊境生死未卜。您更要照顧好自己,首先便是不能再叫人隨意欺負了去。”
“縱使是離開了英國公府,您也依舊是尊貴的郡主,也依舊衣食無憂,您沒什么好怕的。”
“還有那鄭家的二郎,他敢當眾提退親,那便讓他去退,天底下的好兒郎多的是,咱們何愁找不到好夫婿。再者,鬧成這樣,不需您出手,圣上那邊便能要了他半條命。”
劉媽媽越說越激動,恨不得立馬就沖進鄭府將那不知天高地厚地狗東西,生吞活剝了。
自家小姐如此好的樣貌品性,他竟敢當眾讓她沒了臉面。
遲兮瑤將手中的地契攏了攏,厚厚一沓,她微微垂下眼睫,甕聲甕氣地說道:“有件事要同媽媽說,希望媽媽聽了之后不要生氣。”
“其實昨日在東昌侯府,我是刻意要惹怒鄭容,讓他說出婚事作罷的。”
此話一出,在場的眾人都有些驚訝。
只有從頭到尾參與進來的橘若若無其事的擺弄著手指。
她一邊摳著手指,一邊罵道:“劉媽媽你是不知道。前些日子我陪著小姐出門去善堂布粥,剛出門沒多久,便有一夫人模樣的女子帶著個三歲的孩子攔住了小姐的馬車,哭喊著讓小姐給她一條活路。”
“小姐還以為是從災區(qū)逃難過來的難民呢。還準備給她些錢財,哪知道那三歲小兒一看見小姐,便拾起地上的泥巴丟到小姐的身上,還罵小姐是壞女人。”
“我們都驚著了。后來平復下來一打聽,原來這婦人是鄭容養(yǎng)在外面的外室,如今孩子大了想認回家門,才會跑來向咱們小姐求親,偏偏全京城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父親被咱們小姐攤上了。也不打探清楚,看見鄭府送來的聘禮厚重便滿口答應了。”
“這不就是把小姐往火坑里推嘛!那婦人,如今肚子里還懷著一個呢,都已經(jīng)四個月大了。”
為了這事,遲兮瑤一連幾日都未曾吃下飯,只要一閑下來,滿腦子便是那對母子。
她的母親便是吃了這個外室的虧,她可萬萬不能再步母親的后塵。
可兄長未歸,外祖母不在京城,根本無人為她做主。
若說給父親和祖母聽,他們恐怕只會勸她大度,讓她容下那對母子,畢竟父親和柳姨娘就是這么過來的。
沒辦法,想了又想,她只能在東昌侯府的春日宴上刻意惹怒鄭容,又直接了當?shù)母嬖V他絕對不會容忍外室進門,去母留子也不行。刻意留下了個善妒的名聲,逼著鄭容當眾說了句,婚事不談也罷。
可這也僅僅是他們二人爭執(zhí)時所說的氣話,這門親事是在圣上面前過了眼的,若真是要退親,恐怕也沒那么容易。
遲兮瑤嘆了口氣,這殺敵八百自損一千的法子,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用。
若是不行,那她又該如何是好,眼看著春日一過,婚期便近了,她又能有什么辦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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