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甕中捉鱉

王寧錦水眸半闔，睨著下方極為不起眼兒的老頭。

東官胡同本就不富庶，如他一般流民破落戶打扮的老者來來往往不知有多少。

這樣的人，在東官胡同是最不起眼的。

叩叩叩——

老頭兒抬起竹杖敲門。

里頭一時無人做聲，門外的老漢有些急了。

“喪盡天良的米小子，你還不給老子開門！老子告訴你，你別想裝聾作啞忽悠老子！”

“你老子娘死得早，也不想想，是誰辛苦把你拉巴這么大，現在你在汴京城發跡了，就想翻臉不認人了？沒門兒！”

老漢罵罵咧咧，聲音極大，引得路上的行人都直皺眉，加快腳步走遠了些。

伙計小聲在一旁咕噥了句：“罵來罵去就是這一套磕兒，我聽得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王寧錦不動聲色地挑眉，緩聲問道。

“每回來都是這一套話兒？”

聞言，伙計撇嘴點頭。

“可不是？我都能背下來了，攤上這樣的親戚，米掌柜也是倒了八輩子的霉了。”

正說著話兒，聽得一細微的響動，王寧錦登時偏過頭去。

便見合閑莊的門叫人打開，從里頭伸出一只腳來，緊接著露出全貌。

是個瞧上去溫厚老實的中年人。

“這就是合閑莊的老板，米掌柜。”伙計既有顏色地提醒道。

米掌柜走到老漢跟前，似是無奈地搖了搖頭，接過老漢手上的竹籃，伸手將人給扶了進去，復又伸手掩上門。

藍蓮支開立在一旁的伙計，俯身上前，湊到王寧錦耳邊低聲問了句。

“姑娘，是否要奴婢去探一探？”

王寧錦搖了搖頭，緩言道。

“等著，算著時辰咱們府里的紅袖也快到了。”

王寧錦眼角染上一抹涼意。

藍蓮悄悄跟了冬兒一路，在清平侯府后門兒瞧見的那個繡娘正是女紅房的婢子，名喚紅袖。

王寧錦話音方一落下，便見兩個穿戴體面的丫鬟正朝胡同里走進來，眼見著便要走到合閑莊門口。目光落在左邊兒一個年歲稍大些的丫鬟身上，側目覷見藍蓮緩緩點頭，王寧錦將手中捏著的茶盅擱在桌沿上，發出“叩”地一聲輕響。

紅袖四下里張望了一眼，朝身邊兒的丫鬟低聲說了兩句什么，只見丫鬟乖巧地點頭。

隨即紅袖便只身上前叩門。

片刻，屋里便有了動靜兒，米掌柜探出一個腦袋覷見敲門的是紅袖，這才緩緩將門打開，引著紅袖進門兒。

另一個丫鬟卻叫他們扔在了外頭。

“那個婢子也是女紅房里做事的？”

王寧錦略一偏頭，朝藍蓮問道。

藍蓮點頭，回道。

“她叫紅玉，素來與紅袖走得極近，心思簡單，蘭芝盯了幾日也沒瞧出什么，料想紅玉帶她出來只是個幌子，她應該是不知情的。”王寧錦點頭，緩緩起身。

伙計打老遠兒見了，忙趕上前來恭敬地將人給送出。

王寧錦打明升茶樓出來，紅玉一回身兒與她撞個對頭碰。

“九姑娘！”

紅玉一雙杏眸瞪得滾圓，顯然受驚不輕。

“九姑娘，您怎么會在這兒？”

王寧錦神情極淡地瞥了她一眼，朱唇輕啟。

“怎么？我不能在這兒？”

紅玉俏臉兒一白，連忙擺手。

“奴婢不是那個意思，奴婢是……”

“你去敲門。”

王寧錦朝合閑莊緊閉的大門揚了揚下巴，打斷紅玉的話。紅玉先是一怔，回過神兒來忙點頭應下，小步朝臺階上跨，動作干脆利落，未有絲毫拖泥帶水。

叩叩叩——

銅環瞧在門框上發出清脆的響聲，站在合閑莊門外，王寧錦隱約聽見里頭傳出一聲細碎的“啪嚓”聲。

似是屋內之人打碎了茶盞。

片刻，米掌柜便來開門，第一眼瞧見是紅玉，忍不住悄悄松了口氣。

還未待他將心放到肚子里，紅玉便閃開身子，露出身后站著的人來。

王寧錦一身兒紅衣極為刺目，米掌柜乍一瞧見王寧錦的面容，先是露出一抹驚色，隨即便極快地叫他掩了下去。

“小人今日有家事纏身，不便開門迎客，姑娘若是前來選布料綢緞，不妨改日再來吧。”米掌柜語聲誠懇，態度極為恭敬。

王寧錦黛眉微微挑起，笑著開口。

“米掌柜不認識我不打緊，我認得你便成了，方才我見家仆進去了，便想一道兒來瞧瞧，怎么，在米掌柜的眼里，我王家的正主子還抵不上一個丫鬟？”

聞言，米掌柜眉心一陣突跳，想抽身進去報信兒，但叫王寧錦在門外糾纏著，也不敢當真撇下她。

“米掌柜若覺得為難，我自個兒進去便是。”

王寧錦信步上前，逼得米掌柜節節敗退，身子卻還不忘擋在門前。

“藍蓮，紅玉，將他拉開。”

王寧錦語聲微沉，眼見情勢不妙，米掌柜也當下什么也顧不得了，折身兒便朝屋里跑，口中高喊著。“九姑娘來了，你快走！”

王寧錦有言在先，是看見了紅玉進門兒的，左右身份已經暴露了，米掌柜這個“你”自然不是對紅玉說的。

眼角兒只覷見一截兒灰色衣角打后門兒出去，王寧錦也不氣惱。

反而笑吟吟地看著掐臉兒無一絲血色的紅袖。

“委身在我清平侯府做了五年的奴才，真是委屈你了。”

想著那日王寧錦生生叫人將巧喜的舌頭割下來的情景，再看她此刻噙著冷意的笑臉，紅玉當即一個激靈。

米掌柜堵在后門兒，壓根兒便沒準備逃，眼含戒懼地望向王寧錦。

“看來九姑娘一早打的便是引蛇出洞的主意了？”王寧錦并未理會他，而是走到桌邊兒，上頭還擱著一壺溫熱的茶水。

王寧錦掀開壺蓋，一股熱氣騰地竄了起來，卷成一個煙圈兒緩緩逸散開來。

“你們倒是好興致，這樣的事兒做多了，也就不心虛了？”

這話是對著紅玉說的。

紅玉坑著頭，不敢去瞧王寧錦。

米掌柜望著王寧錦，眉眼間有些得色。

“九姑娘費盡心力設計，到頭來只逮了我這么個糟老頭子，怕是有些……”

“進去！”

米掌柜言語間盡是譏諷，話尚未說完一句，便叫一聲中氣十足的呵斥聲打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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