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請君入甕

今兒個是十五，太夫人燒平安袋祈福的日子。

清平侯府里的丫鬟婆子趕了個大早，里里外外地掃塵清理起來。

太夫人極重祖宗規矩，在這事兒上半點兒也做不得馬虎。

一大早蘭芝到各個院子里傳話，今兒個開始，府里解禁，大伙該干什么干什么去。

消息一出，可樂壞了憋悶在府里的眾人。

早些日子為清平侯府定期送鮮果蔬菜的李阿公被困在侯府數日，雖說好吃好喝地待著，但老這么叫人看著活像是個煩人似的。

金窩銀窩不敵自個兒的草窩，一聽聞消息，李阿公立馬收拾好素日里拉果蔬的板兒車，打后門兒朝外走。

拾掇起幾片爛菜葉子，心里琢磨著正好留下喂豬，李阿公佝僂著身子將菜葉摟起來，一偏頭正瞧見不遠處兩個丫鬟低低交談。

模樣兒瞧上去倒是生得極為周正，但神態怎么看都像是鬼鬼祟祟的。

冬兒好容易等到今天，才一脫困便悄悄去了女紅房，謊稱八姑娘的衣裳壞了個口子，拉出一個繡娘避開旁的丫鬟便朝后門兒走。

“照往常一樣，你將消息送出去，就說主子的計策成了，再將主子的吩咐帶回來。”

冬兒扯著跟前這個模樣俊俏的繡娘，小聲道。

繡娘重重點頭，這樣的事兒她不知做過多少回，熟門熟路，自然不會驚慌。

兩人一前一后特意岔開朝順著來路回去。冬兒走在后頭，余光一瞥，正瞧見李阿公在不遠處的拐角兒彎著腰撿菜葉子，眉心當即重重一跳。

李阿公眼角兒覷見冬兒轉了個方向朝他走過來，心下也未當回事兒，直到冬兒停在他跟前。

“阿公這是準備回去了？”

冬兒素日里在安秀院伺候，與李阿公并不熟識，但端瞧李阿公這模樣，也知是個菜農。

李阿公拍了拍手上的臟污起身，點頭哈腰地應了聲。

“是啊，家里還有個老婆子等著照顧呢。”

“左右五事，那我幫你一道兒收拾吧。”

說著話兒，冬兒率先蹲下身子，李阿公一怔，忙伸手去扶。

李阿公才湊到身前，冬兒悄悄伸手摸到袖中，一道并不顯眼的寒光閃過。“冬兒。”

身后驀地傳來藍藍的聲音。

冬兒一驚，慌忙將手從袖管中抽了出來。

藍蓮覷著冬兒吃痛地皺眉，手牢牢背到身后去，也未拆穿她，只緩緩一笑。

“阿公，我們姑娘說您送來的甜瓜味道極好，改日得了空兒，勞您送一些到姬王府去，酬勞由咱們侯府一道清算。”

李阿公聞言笑得合不攏嘴，連連應是。

直到李阿公走后，冬兒才小聲開口。

“藍蓮姐姐是特意來尋菜農的？”

藍蓮挑眉：“否則我是來尋你的？”

冬兒臉色變幻，旋即干笑兩聲：“藍蓮姐姐說笑了，若沒旁的事，我先回去了。”

語畢，冬兒落荒而逃。

藍蓮眸子瞇了瞇，快步回了容華苑。“你做的對，總歸是咱們強行將人留在府里，若再出個意外，便真是罪過了。”

聽藍蓮將方才的情形詳述一遍，王寧錦緩緩開口。

“我倒是未想到，咱們侯府當真是臥虎藏龍。”

冬兒當時明顯是動了殺人滅口的心思的，若藍蓮不出聲，那菜農阿公此刻怕就真的命喪黃泉了。

這事兒若是查起來，也不易查到她頭上，況就算她出事了，也能保下一個繡娘。

王寧錦對著玉鏡臺，拿起一只白玉雪蓮步搖簪插進發間，緩緩起身。

“走吧。”

藍蓮快步跟上，主仆兩個打西角門兒出，并未驚動任何人。

出門兒便登上早在外頭候著的馬車，聽得一陣轱轆軋過石磚大道的聲響。

馬車并未走上官道，而是直接轉入一個狹窄的巷口，避開熱鬧的人群，朝城東駛去。

馬車顛簸了好一陣兒，方才聽外頭車夫的聲音響起。

“九姑娘，到了。”

聞言，藍蓮率先下車，車夫擺好腳踏，由藍蓮伸手攙著王寧錦走下來。

因是不想引人注目，馬車只在無人的街角停了片刻，車夫便立即驅車離開。

王寧錦緩步行至巷中。

東官胡同只是一處并不寬敞的胡同口，零星有幾家生意不大好的酒樓布莊，合閑莊便是其一。

王寧錦斜倚著欄桿，望著對面極為安靜的門面。“姑娘，您的茶。”一個年輕伙計前后忙活，上了一壺茶并幾碟點心。

王寧錦所在的茶樓正好在合閑莊對門兒，能將街上的行人瞧個清楚。

睨了眼對面門上掛著的匾額，王寧錦偏頭朝伙計問道。

“合閑莊素日里都不開門迎客嗎？”

眼瞧著快日上三竿，東官胡同里的商戶有一處算一處，皆店門大開，唯合閑莊門前一片安靜。

伙計聞言笑了笑，不以為意道。

“合閑莊每個月十五都是這樣，米掌柜在鄉下有個窮親戚，每到十五都會來鬧上一回，拿夠了銀錢才會離開，開門做生意叫客人瞧見不體面，索性便當休沐歇業了。”

伙計搖了搖頭，言語間不乏對米掌柜的同情。王寧錦給藍蓮遞了個眼色，藍蓮忙伸手打懷中掏出一錠元寶來，交到伙計手里。

“有勞小哥兒了，這是我家姑娘給你的賞錢，拿去吃酒吧。”

伙計看著手心兒塞進的銀錠子，雙眼瞪得滾圓，使勁兒咽了兩口吐沫，結巴道。

“這……姑娘這賞錢太重了……小人……”

王寧錦清淺一笑，緩言道。

“無妨，說來這米掌柜也是個可憐人，你若心下難安，不如留在這兒與我指一指，哪個是米掌柜的親戚，也好叫我開開眼，見見這樣潑皮無賴的人生了一副什么模樣。”

伙計聞言千恩萬謝地點頭應下，立在二樓欄桿旁目不轉睛地盯著合閑莊門口，生怕一時漏看了。

大約過了小半個時辰，一個衣衫破敗的老頭兒佝僂著身子出現在合閑莊門口，手臂間挎著個竹籃子，用一層破布蓋得緊緊的，一手拄著一根竹杖，一瘸一拐地邁上臺階。

伙計見了這人雙眼霎時亮了起來，急聲道。

“姑娘，就是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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