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程翠花并沒有在中萬鈞家里面找到他，只有剛剛七歲的中芹開門看到她的時候，是一臉的驚喜。

        “小芹？”程翠花并沒有看到中萬鈞的母親和他，偌大的屋子里面只剩下中芹一個人。

        “花姐姐。”中芹乖巧地打招呼。

        “你哥哥和母親呢？”來得不是一次兩次了，程翠花也沒有什么拘束，雖然他們最經常在雷婷家那個大別墅里面玩，但其他人的家里面也是去的。

        程翠花仍然記得第一次她母親以為她帶男孩子回家時那個表情——如果不是后面再冒出來個雷婷，程翠花覺得當天自己肯定逃不過一頓打。

        “母親住院了……哥哥要晚點回來，”中芹回答，兩條細腿晃悠來晃悠去，“我每天都自己在家，沒想到花姐姐會來。”

        “我是來找你們玩的啊，”程翠花揉了揉她的頭，笑容放大，“我可想小芹了。”

        “姐姐真的是想我嗎？”小芹吐了吐舌頭。

        程翠花不窘迫：“人小鬼大。”

        擺弄了一下手機的程翠花從內心里面生出一個壞念頭，她快速的給雷婷發了一條短信，緊接著給母親也發了一條短信，并且迅速關機。

        02

        “雷婷，萬事靠你咯。”

        “老媽，雷婷帶我們去ktv唱歌！我想去她家住一晚上！明天早上會回家寫作業的。

        ps：沒有中萬鈞！”

        自覺解決了一切事情的程翠花露出笑容，她扭頭看了一眼規規矩矩看電視的中芹，招招手，“小芹小芹，你要不要吃東西呀。”

        與此同時，前腳收到程翠花短信的雷婷后手就接收了她母親的電話，那個性情強悍的女人在電話那頭聲線溫和——“小婷，翠花在不在呀？”

        “啊在啊，不過她在洗澡。”

        “你們不是說去ktv唱歌嗎？”

        “半路不想去了，就兩個人。”雷婷對答如流。

        ……

        在一通電話結束后，她忍不住嘆了口氣，照顧雷婷日常起居的管家笑了，“小姐一遇到程小姐的事情，連說謊都像真的了。”

        雷婷也笑，“就當是幫幫朋友唄。”

        03

        畢竟關于程翠花喜歡中萬鈞這件事情，她剛知道喜歡這種定義是什么的時候，就已經明白了他們兩個人之間的情感。

        水到渠成，理所當然。

        04

        當中萬鈞推開自家房門的時候，就看到程翠花和自家妹妹兩個人裹著一條被子窩在沙發上，客廳里面的燈是關著的，這讓他一度以為妹妹早就睡下去了。

        詭異的背景音樂伴隨著忽明忽暗的燈光，在他剛剛推門而入的那剎那，她他聽到程翠花猛地拔高的尖叫聲，差點把他也嚇了一跳。

        “阿花？”他打開燈，看到熟悉的人摟著自己的妹妹在顫抖。

        這個稱呼是程翠花抗議了好久才得來的，一直叫翠花的中萬鈞在對方三番四次的起義下終于還是改了口，倒是她那副小人得志的怪模樣讓他忍不住抿了唇，低頭憋笑。

        “哇你終于回來了！”程翠花幾乎是從沙發上蹦起來的，她送開了中芹，連滾帶爬與被子一去挪到電視機前，啪嗒一聲關掉了，“這鬼片也太嚇人了嗚嗚嗚我都差點被嚇哭了。”

        沙發上的中芹在那里偷笑。

        “你既然這么害怕這個，就別看啊，”中萬鈞有些無奈，他問道，“這么晚了，你為什么會在這里，伯母不會擔心嗎？”

        “嘿嘿！”程翠花笑了起來，“媽媽答應我今天到雷婷家住啦，但是雷婷不愿意接收我，就跑你這里來了！”

        “雷婷怎么可能會不接收你，”中萬鈞接過來程翠花遞過來的被子，看向中芹，“小芹快去睡覺，九點多了，你明天早上還有補課班。”

        “知道啦！”那個小姑娘吐吐舌頭，蹦噠著回房間，在關門的前一刻，探出腦袋，對著客廳里面的二人做了個鬼臉。

        中萬鈞笑笑，視線轉向程翠花，“我送你回去吧？”

        程翠花眼皮一跳，立馬拒絕道，“你是想以后再也見不到我了對吧！”

        “我怎么會這么想……”

        “哇你就是！”程翠花道，“你現在送我回去，我不被我媽打死算好的啦！”說完，她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那你準備……”

        中萬鈞的話被程翠花特別堅決的語調打斷，“我今天睡你們家沙發好了！”

        中萬鈞：……

        從小玩到大的好朋友括弧異性突然要在自家睡一晚上該怎么解決，特別是桌子上還放著一看就是剛吃完沒洗的碗，接下來應該是先洗碗還是繼續堅持送好友回家？在線等，急。

        05

        在中萬鈞洗碗的時候，程翠花一直站在廚房的門口，她遲疑了好一會兒，開口問，“伯母怎么樣了？”

        中萬鈞動作一愣，沒有回頭，“雷婷告訴你了？”

        “你告訴雷婷都不告訴我！不把我當朋友嘛！”帶著濃烈的抱怨。

        中萬鈞這才回頭，臉上帶了些無奈，“我要不把你當朋友，剛剛就真的送你回家了。”

        程翠花聳聳肩，不可置否。

        “母親身體狀態一直不太好，”中萬鈞關掉水龍頭，倒掉碗里面的水，“不過在醫院，身體好多了，母親知道你一直關心她，怕你擔心，就讓我不要說。這段時間有好轉，馬上就可以出院了。”程翠花和中萬鈞母親的關系非常好，在常常來串門的情況下，程翠花是完全把對方當未來岳母對待的，乖巧懂事聽話又可愛，就等著一句小翠花以后嫁到我們家來吧。

        “那就好啦，”程翠花快速接道，“希望伯母身體快點好，健健康康的。”

        “嗯。”中萬鈞低聲道。

        06

        對于睡覺地方這方面的討論，中萬鈞作為一個鐵打的直男，已經準備好了讓程翠花去他的房間睡一晚上然后自己窩沙發了。

        程翠花廢了老半天口舌，才說服已經要把她趕去房間睡覺的中萬鈞陪她一會兒——她都被恐怖片嚇成這個樣子了，去騷擾小芹會打擾到她學習和休息，不如就陪她一會兒讓她安心嘛。

        “哇！好久沒有跟萬鈞你這么蓋著棉被聊天了。”程翠花蹭了蹭被子，眨著眼在黑暗中對上中萬鈞的眼睛。

        “那我把空調關了你再蓋棉被？”中萬鈞語氣里面有點笑意。

        “不要，那你明天會看到你最好的朋友之一被熱死在被窩里面，然后你就看不到我啦……”

        “不會的。”

        “嗯？”

        “我怎么可能會讓你熱死的啊。”中萬鈞這次是眉眼帶笑。

        程翠花整個人一傻，下意識的往被子里面縮了縮。雖然只有十幾歲的中萬鈞其實容貌也有些張開了，這個人笑容對于程翠花的殺傷力可是不小的。和當初喜歡的那張臉越來越像了。

        她掙扎著把自己從花癡的情緒里面拉出來，卻還是忍不住傻笑了一下，“嘿嘿。”

        天吶雖然骨子里面二十多歲但是面前這個人可是當初她那么喜歡的人，只要一看到他她就忍不住想要去親近。

        “好了，快去睡覺了。”

        中萬鈞拉了拉被腳，看著程翠花一副不情愿的模樣，催促道。然后他看著程翠花慢慢張開手，眨巴著眼睛。

        “做什么？”中萬鈞問道。

        “抱一下！”程翠花選擇了不要臉，她補充道，“給我最好的朋友的擁抱，我可是超級幸運的哦！可以把幸運帶你的。”隨即程翠花在心里面唾棄了一下作為非酋的她說瞎話不心虛。

        中萬鈞沒有動。

        程翠花一臉期待。

        他想了想，還是伸手接受了程翠花這個擁抱。

        07

        雖然程翠花一晚上都在不斷催眠自己——中萬鈞接受你的擁抱就是因為你是他最好的朋友，朋友朋友。人家現在才十幾歲啊你別想這么多了，別以為你自己外貌是十歲出頭，其實你內心是個歐巴桑啊……程翠花冷靜！

        然后她選擇了扔掉被子，正對著冷氣呼呼吹的空調發呆。

        啊啊啊啊啊啊啊！好想出去夜襲一下。

        這個樣子會被當做變態的吧。

        程翠花陷入了內心的掙扎。

        08

        第二天回到家的程翠花感冒了，并且直接臥床不起，向著高燒發展而去。

        “……你為什么高燒不退？你在雷婷家都做什么了啊。”在第三日的時候，母親看著狀態并不差但是持續高溫沒什么力氣的程翠花問道，“送你去醫院吧。”她又氣又心疼。

        程翠花掙扎著想拒絕，她雖然身體難受得一塌糊涂，但是腦子卻是格外的清醒，她想說點什么，但是嗓子燒啞了，反駁無果，當天晚上被送去了醫院。

        但是體溫忽上忽下的她讓醫生也有些束手無策，吊了幾天鹽水，吃了藥，醫生只能選擇讓程翠花繼續住院觀察，以防出什么意外。

        在她躺尸的第三天，陸續有人來看她了。

        她當著母親的面無視了雷婷想用橙子砸她的情緒，一臉陳懇地跟中萬鈞抱怨了一下幾天前住在雷婷家的那個夜晚，游泳池的水無比的冷，空調無比的低。

        中萬鈞在一旁差點沒笑出來。

        來看她的除了她們兩個，還有班級里面玩得不錯的幾個小姑娘。果籃，零食什么都擺了一桌子，不過大多數都是程翠花并不喜歡的蘋果，唯一能夠讓她詬病的，就是班級里面那幾個小姑娘送來的一束白花。

        “我才沒有要死的好嘛！”她單手抗議。另一只手在吊鹽水。

        中萬鈞想幫她壓好后面的枕頭，礙于程翠花母親在場，愣是沒有動。程翠花母親看了看來看自家女兒的一群朋友，又看了一下自家女兒，起身。

        “我回去給你煲湯，等一下你爹給你送你過來，你可別想一個人跑出去，雷婷，幫我看一下這個皮猴子。”母親離開前囑托道。

        “啊好。”突然被點名的雷婷答道。

        09

        在一群看了一眼她——讓程翠花覺得就像是在看喪事一樣——的初中同學陸續走掉，她那位和她相恨相殺了近一個學期整的同桌才提著籃水果來看了一眼她。

        “我還以為你死了呢。”對方站在床頭，看起來像是在砸場子的，這話聽得中萬鈞微微皺眉。

        程翠花扯著嘴角冷哼一聲：“狗嘴里面可以不吐狗牙齒，辜戰。”

        辜戰不置可否，在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下程翠花，確定了對方安然無事之后，視線落在中萬鈞的身上：“這就是你的一生一世？”

        程翠花差點就炸毛了，而且是借著高燒直接燒起來——她雖然平日里沒少各種表現，但真給人嘴里面說出來，還是有點不好意思的，她直接坐起來，惡狠狠地瞪了一眼辜戰：“快爬。”

        她的同桌——其實也就是鄰座，一個因為第一次成績被她碾壓體育跑步沒她快就惦記上她的要強王，他們倆關系也不是很差，就是在各種針鋒相對里面看起來頗似狗咬狗，但真要拋掉這些東西多年后重逢，程翠花也能一副舊友重逢的樣子和人介紹：這是我兒子。

        至于一生一世這東西——些許是環境改變個人的問題，程翠花的心理年齡急速下降以至于真的在和辜戰比這比那，比到最后，比到了談戀愛。

        辜戰：“看起來不太行。”

        程翠花：“呵呵。”

        辜戰在和程翠花進行了短暫的冷嘲熱諷攻擊后，總算是說出了些好話關心了一下這位好歹掐了快一個學期的好鄰座，并且定下了下次體育節的第一名之爭后，跑路了。

        對此程翠花翻了個白眼。

        圍觀了整場沒有發表任何言語的雷婷給自己削了一個蘋果分了兩份，和中萬鈞兩個人分掉之后，她的管家就來接她了。

        “那我就不打擾你們倆的二人世界咯。”雷婷調笑道。

        “你們都是一樣的過分！”程翠花裝出一副要砸人的樣子，看著雷婷快速退出屋子。

        10

        之前太過熱鬧的氛圍，讓一下子冷下來的狀態有些凝固。程翠花重新靠回枕頭，真打算跟中萬鈞解釋一下她那惹人討厭的領座的話到底是什么意思，中萬鈞反而先開口了。

        “阿花，”中萬鈞突然問她，沒由來的問題，可能是因為近日事情太多，他看起來也有些憔悴，“媽媽說她不會突然消失，你也是這個樣子吧？”

        “怎么可能的啦，”程翠花下意識答道，她撇了撇嘴，繼續道，“我從小沒病沒災的，說不定都堆到這一次了呢！”

        “還有，伯母才不會消失呢！大家都會陪著你的！”程翠花補充道。

        “嗯。”中萬鈞道。

        “好啦別一副我身患重病不就將離世的表情啦！我一周可就只能看到你和雷婷一兩次的，快笑笑！我可不想身邊除了消毒水的怪味道就是你這幅冰塊一樣的表情。”程翠花高聲嘟囔道。

        “我會永遠陪著你的。”

        如果那個時候的她將知道后來發生的事情，她將不會再把這句話說出口。在中萬鈞的生活里，程翠花消失了，母親消失了，妹妹也消失了……后來，他選擇了一個人離開。

        但最后，也終將回來。

        而程翠花這句話對他而言，無疑是一句謊話。一句他并沒有辦法像往常一樣轉眼就原諒的謊話。

        11

        中萬鈞再次推開病房門的時候，是兩天后了。

        諾大的屋子里面擺放著幾張床，床上的白色被單整齊疊好，床頭桌上的日用品也被清理掉了。他沒反應過來，只是攔住了一旁的護士詢問，他記得這個護士是照看程翠花這個屋子里所有病人的。

        中萬鈞得到了一個回復——這小姑娘昨天病情惡化，陷入昏迷。醫生建議他們到更大的醫院去，聽說，是去了內地。

        不知道什么時候會回來啦。

        他道了謝，看著護士匆匆忙忙走掉了。

        會回來的吧。他想，畢竟是答應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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