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十八章
“阿弟,別動。”
白芷沉了臉,一步步朝他走過去,“先生剛講的什么,背一下。”
白芨嘴角的笑消失了,臉上浮出偷玩被抓包的尷尬,有些羞愧的垂下了頭。
“飯疏食,飲水,曲、曲肱……”
見他背不出,一旁的茯苓忙小聲提示道:“曲肱而枕之……”
白芨忙跟著她道:“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不義而……”
白茯苓作弊做的那么明顯,白芷怎么注意不到。她看向白茯苓,幼妹一向怕她,見她看過來,心里一緊張,就卡了一下。
于是白芨也卡住了。
見狀,方耀忙偷偷推了推他身后那人的手臂。那人反應過來,便將身體微微前傾,低聲道:“不義而富且貴,于我如浮云。”
白芨在兩人的幫助下,終于背完了,眼神卻仍不敢看向白芷,只是低聲道:“姐,我們進去吧。”
白芷扶起他,點頭:“好。”
白芨便放下心來,唇角重新帶上笑,先看向先生:“先生,您繼續講課吧。我先同阿姐說點事,等會就來上課。”
他又看向方耀:“阿耀,照顧好大家。”
他再看向大家:“大家繼續,好好聽課。”見大家仍是低著頭惴惴不安的樣子,他眨了眨眼,開了句玩笑話,“誰要是還像我一樣,背不出來,可該挨罰啦。”
大家都笑了起來。
白芨這才放心,同白芷去了房里。
一進房間,剛坐下來,白芷還沒來得及問,白芨便主動解釋道:“姐,剛開始,先生是只教我的。可茯苓感興趣,阿耀說要陪我,先生就教了我們三個。可后來,聽到聲音,阿布來了,安仔來了,小林也來了……”
“他們都上不起學,可都想讀書認字呀。可我們從前也上不起學呀。”白芨輕聲嘆氣,眉眼中是感同身受的渴望,“我想,先生教我一個也是教,教一群也是教,干脆去求了先生,請他一起教了。”
原來如此。
白芨心善,會出現今日這樣的結果,白芷并不意外。
只是,她不明白:“怎么不同我說?”
“姐,你每天太累了。”白芨抿抿唇,“我怕你擔心我,在我身上花多了時間,耽誤了你學醫。”
“怎么會?”
白芷又感動又愧疚,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為了學醫,她不知道家里發生了什么,從沒問過一句,家里的吃喝從哪來,叔叔又是誰每日在照顧。
她是真的愧對這個家。
只是,她臉一沉,幾乎忘了自己原本要說什么:“阿弟,你知道,我剛剛生氣不是為了這個。”
“是,我知道姐為什么生氣。”
白芨羞愧的低下頭,“是我上課不認真,沒聽先生講課,卻同阿耀講話。”
他抬頭向白芷保證:“姐,我以后不會了,我會改的。”
“我不只是為這個生氣。”
白芷緩緩搖頭,“阿弟,我剛聽人說,在這里讀書,是有規矩的。說是吵了鬧了,都要坐外面。”
“是。”白芨點頭,“人太多,里面坐不下,就定了幾個規矩。”
“既然定了規矩,你為什么不守?”
白芷反問他,“你同方耀在課上吵鬧,為何還坐在最中間?”
“姐,我……”
白芨囁嚅了下,到底還是沒能說出原因來。
“是因為先生原是為你請的?還是說……”
白芷頓了頓,仍舊堅持說了出來,“……你腿上有傷,別人就都得照顧你?”
白芨低下頭,久久沒有說話,肩膀有些顫動。
白芷幾乎想要伸手抱住他,安慰他,告訴他,是她說錯了話。他不用守規矩,他也可以享受別人的照顧。因為,她會一直一直照顧他。
卻也只是幾乎。
她控制住了心疼的手,也控制住了想要后悔的唇,因為她知道,她的阿弟,始終是那個堅強的笑著說“姐,你安心去學醫,家里有我。”的白芨。
哪怕有時候,她希望他不要那么堅強。
而白芨終究不負她的期望。
“姐,我知道了。”
白芨抬起頭,眼睛紅紅的,可眉眼卻帶笑,笑的堅強,笑的無畏,“是我定的規矩,我就更該守。我也不能總讓別人照顧我。是,我是……”他接受現實,說出了那個字,“……瘸了腿,可我也只瘸了腿。”
他的笑容讓人心疼,“姐,我還是從前的白芨。”
如果不是為了自己,他本不該過這樣的人生。
白芷幾乎控制不住自己,啟唇道:“阿弟,是我……”
“姐。”
白芨笑著打斷她,語氣已經換成了平常的歡快,“今日回來的早,是有什么事嗎?還是說,往后都可以少去紅葉館了?”
“不是。”
白芷搖搖頭,“是我有些累,回家休息休息。”
“那姐早些休息吧。”白芨站起身來就往外走,“我先去先生那上課了。”
“等會。”見了剛剛的場景,白芷突然想起有件事要求你,“官府貼了戒嚴令,不許不同街區的百姓相互走動。你記得問問看那些前來的讀書的人,有沒有其他街區的,若是有,就讓他們先停幾天,等官府的戒嚴過了再說。”
白芨忙答應了:“嗯,我知道了。”
見白芨要走出去了,白芷忽然想起自己上午請了先生教他讀書,下午卻是另有人教他雕刻的,為了以防萬一,不由一次性問道:“阿弟,你學的雕刻,不會也有一幫人跟著學吧?”
“沒有。”
白芨搖頭,“師父說了,雕刻是門手藝活,從來都是師徒相傳,不外傳的。”
“再說……”他小聲嘟囔,“刻刀和木料都要花錢買呢,哪買的起呀。”
白芷不由自主的笑了。
等白芨走遠了,她躺上床準備休息。可房內隔音不好,屋外朗朗的讀書聲讓她思緒不寧。
她便起了身,拿出葉承瑾先前送她的生辰禮,里頭裝著公子送她的字畫。
她拿著字畫,小心翼翼的撫摸著那寫著“葉氏玉郎”四字的紅色印章,終于慢慢安下心來。
無論如何,她相信公子。
西寧既隸屬于幽燕九郡,那公子,就不可能會拋棄西寧。
抱著這樣的想法,她終于安心入睡。
過了幾日,白芷沒有等到秦忻那里打聽到的柏舟的消息,卻先等來了官府的動作。
官府貼了告示,說是征集愿意前往西寧的大夫,凡被選中的,皆免除家中賦稅及苦役三年,另賞銀十兩。
白芷擔心葉承瑾,擔心溫和,也擔心西寧的處境,知白想去看看西寧的疫癥,青葙一向支持白芷,何笑一邊擔心溫和,一邊要陪著他們,幾人便一起急匆匆的前往官府報名。
然后,□□脆利落的拒絕了。
“公子說了,此次前往西寧的大夫,一不收紅葉館的,二不收不滿四十歲的,三不收超過六十歲的。”
幾人不理解,爭道:“為什么不要紅葉館的?”
公子是紅葉館大館主展紅葉的密友,總不至于會不認可紅葉館學徒的醫術吧?
“西寧郡內,亦有紅葉館。”
官府的人公事公辦的道,“幾位,請回吧。”
幾人從官府中出來,見知白和白芷都是一副失落的模樣,何笑忙開解安慰道:“其實,去不成也好。西寧多危險呀。”
“白芷,你今日報名沒告訴你家里吧?若是白芨知道你去了西寧,可不得擔心死?還有,知白,你娘也不知道這件事吧?”
“咱留在上谷,也不是說就什么都不能做了。你想呀,西寧起了疫癥,肯定缺糧少藥呀。你瞧,咱多買點糧買點藥,捐給西寧,不也是為西寧出了一份力么?”
“只有你才買得起糧和藥。”
陳知白默默翻了個白眼,“我們都窮的很,除了診病,什么也干不了。”
“是呀,診病。咱在上谷,不也是診病嗎?”何笑繼續分析,“你們瞧,上谷離西寧這么近,西寧疫癥鬧得這么兇,可不得防著傳到上谷來呀。要是大夫都去了西寧,咱上谷的百姓就不管了嗎?”
白芷仔細思量了一下,公子有公子的考量,而他們不過是幾個學徒,就算真去了西寧,又能做些什么呢?
“何笑,你說得對。”她接了話,“我們留在上谷,也是好的。”
陳知白有些遺憾:“我還是想見見西寧的疫癥。”醫書上的畢竟只留存于書,比不得親自去看、去診治、去治愈。
只是,他還太年輕,還不知道,疫癥到底是多么殘酷的病癥,遠比醫書、史書上的,都要殘酷的多。
又過了兩天,官府貼了新的告示,不是征集大夫的,也不是征糧征藥的,而是一份安民書。
是讓上谷的百姓不要擔憂恐慌,有親人在西寧的也請安心,西寧是遭了禍,可官府一定不會放任西寧不管的。而為了證明這一點,公子玉郎,已經親自前往西寧。
什么?公子親自前往西寧?
白芷對著告示看了好幾遍,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公子玉郎,已親赴西寧。請諸子放心,西寧之禍,不日可解。
可告示上的那句話清清楚楚的寫在那里,無論再看幾遍,都無法忽略。
她想要抬頭找青葙確認確認,卻在張口的瞬間就閉上了嘴。
她不能向青葙打聽公子的事。
“幽燕公子瘋了?”
何笑也在一旁,驚訝的不敢置信,“他可是幽燕公子呀,難道不明白‘千金之子不垂堂’的道理?這個時候,他怎么敢去西寧?”
陳知白冷冷接口:“所以,他才會是幽燕人人稱頌的‘公子’。”
而幽燕之地上,沒有不稱贊崇拜公子的。
“是呀,他可是幽燕公子。”
何笑在這一刻才明白,輕嘆道,“葉家有子如此,何愁不……”
又過了幾天,秦忻終于出現在了白芷的面前。
“姑娘,大公子先前不在西寧。可是,公子去了西寧。”秦忻的聲音啞的很,焦灼不安的情緒都浮在了臉上,“如今,送往西寧的糧食、藥物和人手,全由大公子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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