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三十一章
回到上谷時,是二月初五。
高之恒謝絕了大家的陪同,獨自一人,抱著溫和的骨灰,回了溫府。
白芷三人同何笑分開,各自回了家。
因著是下午,白芷他們到家的時候,白芨正在院里做木雕,師父在一旁指導他。
見了他們三,白芨顯然是激動的很了,徑自一瘸一拐的跑到白芷他們身前,連手上的刻到一半的木雕和刻刀都沒來得及放下,看了他們半餉,方才顫抖著道:“姐,謝大夫、陳大夫,你們回來了。”
白芷笑著點頭:“嗯,我回來了。”
青葙和知白也同他打了招呼,隨即就往院里四處張望。
白芨忙道:“陳嬸去攤子上了,我讓茯苓去喊他們早些回來。”
他加大了聲音朝里喊,“小妹,阿姐他們回來了,快出來。”
說完,他不好意思的看向一旁看著他們的師父,抱歉道:“師父,您看……”
白芨的師父如何不懂這別后重逢的心情,忙道:“白芨,今天就到這里吧。剩下的部分,你自己練。”
白芨點頭應了,送他師父離開。
白芷幾人進了院落,恰好與聽到喊聲出來的白茯苓打了個照面。
“姐。”白茯苓喊了白芷一聲,看到青葙與知白卻只是羞怯的點了點頭,隨即快步走向正返回的白芨身邊,笑容明媚,“哥。”
白芨親昵的推她出門:“小妹,快去攤子上和酒樓里把家里人都叫回來,再讓阿耀去買點肉和雞蛋,晚上做豐盛點,咱一家人好好一起吃頓飯。”
白茯苓樂呵呵的應了,轉眼就跑出門辦事去了。
青葙陪陳知白進了房間。
院落里就剩下了白芷白芨兩人。
白芨慢慢走到白芷身邊,打量了她許久,方才皺眉道:“姐,你好像瘦了些。”
“阿弟倒是長高了。”
看著已經比自己高了大半個頭的白芨,白芷很是欣慰,“氣色也更好些了。”
“我在家里吃得好睡得香嘛。”
白芨樂呵呵的笑,卻依舊是眼也不眨的看著她,把手上還未完工的木雕獻寶般的遞給她,“姐,你看,我的雕工是不是好些了?”
白芷接過,仔細打量,那依舊是一只未完工的小鳥,僅剩鳥兒面部未刻。
只是,相比先前的粗糙,這鳥兒翅膀上的紋路柔順精致,線條流暢,羽毛層次分明,錯落有致。
“嗯。”白芷不住的點頭,夸贊道,“阿弟,你刻的真好。”
“姐覺得好就行。”
得了夸贊,白芨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頭,隨即道,“姐,在這等我下,我有個東西給你。”
他說完就一瘸一拐的往里跑,白芷叫之不及,索性就在白芨平日常雕刻的角落里坐下來,從里頭的木框中一個個撿出他先前的習練的作品查看。
那些作品有的完工,有的未完工,有的粗糙,有的精致,有的有斷裂,不一而同,唯一相同的,是大部分作品上都沾著惺惺點點的血跡。
白芷拿起擱在一旁的刻刀工具袋,里頭的刻刀,不管是大是小,都擦拭的锃亮、光潔如新,可唯有手柄處,還留有已經發黑的血跡。
“姐。”
白芨喊聲從身后而來,白芷放下手中的東西,收拾好心情,笑著轉了身:“阿弟,快讓姐看看,要給我的什么。”
白芨便笑著將手上的東西捧到她面前:“姐,遲到的新年禮。”
那是一支簡簡單單的木簪,只在簪尾處刻了一朵簡單卻精致的桃花。
“姐,先生前幾日教了一首詩,詩名桃夭。”
白芨只是笑,“過了年,姐就十七歲了。這朵桃花,愿姐覓得良緣,幸福美滿。”
桓朝律法規定,女子十七不嫁,除良緣司催促配婚外,加稅一成。再一年未嫁,再加稅一成。再一年,再加稅,直至加稅至八成止。
故此桓朝女子,少有超過十七而未嫁者。
白芷接過那發簪,撫過簪尾處的那朵桃花。
先前葉承瑾教她讀詩時,疏朗含笑的聲音出現在她腦海。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實。之子于歸,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于歸,宜其家人。
她唇角帶笑,眸中卻不自覺的帶上了苦意。
她已覓得良緣,可惜良人家世貴重,暫時無法娶她。
“發簪是桃木制成。”
白芨頓了一會才開口,垂眸看她,清亮帶笑的眼眸忽然就變得幽深,連聲音也啞了些,“桃木可以辟邪,護佑平安。”
他眼圈都紅了,卻只是笑著說,“姐戴著它,定能平平安安。”
白芷忽然明白了什么。
白芨知道她去了西寧,可他什么也沒說,只是替她制作了這支桃木簪。
“嗯。”白芷重重點頭,把手上的桃木簪插入發中,笑著道,“這支發簪,定能護姐平平安安,保姐幸福美滿。”
“謝謝阿弟。”她笑著攬向白芨的肩膀,一同往里走,“姐很喜歡。”
很快,白芷叔嬸和陳嬸都回來了,見了他們,都很是激動。尤其是陳嬸,拉著知白不住的看,問個不停。
白芷叔叔的精神好了很多,氣色也不錯。白芷嬸嬸有些操勞,但心情不錯,樂呵呵的。只是,不同于與白芨、茯苓他們的隨意,他們同白芷相處間有些客氣,只問了兩句,便不知該說什么,只同白芨隨意說著家常。
再晚些時候,方嬸帶著方燕回來了,方耀和茯苓也提著一堆的菜回來了。
因著許久未回,白芷便趕走了其他人,同知白、青葙一起做著晚飯。
晚餐很豐盛,冷淡的知白也難得愿意多說幾句話,青葙也配合著,最主要是白芨高興,這頓飯便吃的和樂融融、歡聲笑語不斷。
翌日,白芷三人同何笑約著去溫家吊唁。
到地方的時候,白芷才發現,何笑把賀溪也帶來了。
“溫師兄的事……”賀溪的話說了一半,便垂了頭道,“我很擔心小柔。”
溫府一片白幡,連空氣里都是哀凄。
白芷幾人去給溫和上香,才發現迎客回禮的是穿著喪服的高之恒溫柔二人,溫家爹娘和溫和的妻子蕓娘都不見蹤影。
幾人等到了晚間客盡時分,白芷賀溪攙著溫柔回了房。
“哥哥出事后,娘承受不住,當場就暈倒了。爹當時沒什么,今早卻已經臥床不起了。嫂子大悲之下,差點小產,如今正在臥床保胎。姐姐嫁入景州,隔得遠,也不知此時收到消息沒。”
說這些時,溫柔沒有流淚,臉上甚至看不到多少哀凄痛苦,只有那空茫的眼神出賣了她,“如今,溫家上下都等我做主。”她甚至展唇笑了笑,“我沒事。”
在這樣的溫柔面前所有安慰的話語都沒有了意義。
一夜之間,曾經那個有些任性嬌弱愛依賴他人沒什么主見的溫家小姐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眼前這個堅強勇毅的女子,用嬌弱的肩膀扛起風雨飄搖中的溫家。
“我本已經嫁入了高家。可阿恒說,他上有兄長,下有幼弟,今日起,便算是入贅溫家。”
她笑著說,“阿芷、溪兒,我真的沒事。”
“從前,我有哥哥。今后,我有阿恒。”她眨著眼,隱去眸中隱隱約約的濕意,“我還能做從前的溫柔。”
“嗯。”
她們抱著她,什么也沒有再說。
言語沒有重量,此時此刻,最好的安慰,或許就是彼此身上肌膚的溫度,告訴她,我們還在你身邊。
溫和的葬禮,定在了二月二十七。
因其是在西寧治療疫癥而亡,官府發了布告,給了溫家一筆撫恤金,溫家免稅免徭役十年,溫和遺腹子出生后終生免徭役,溫和的一應喪葬費均由官府承擔,并由官府請人為其立碑作傳,編入地方志,給予溫和死后極致榮耀。
只是,對于失去愛子的溫家爹娘來說,他們寧愿不要這樣的榮耀,只為換取溫和活著。
因沒有回家過年,何笑趕著回家,便同家人一起急急回了江南。
燕郡紅葉館的招徒考試是在二月十五,青葙便帶著陳知白去了燕郡。
上谷紅葉館未曾開館,白芷便同賀溪日日都去溫府陪溫柔。
而高之恒則如他先前在西寧時所說,除非是在溫和靈前避無可避,其他時候,再未曾與白芷打過一次照面。
二月初九,是白芨的生辰。
家人早早約好了,既沒有出攤,也沒有去酒樓上工,而是去了郊外踏青,替白芨慶賀生辰。
尚是冬末春初,上谷的風都帶著料峭的寒意,草色依舊蕭瑟,樹木尚未吐出新綠,說是踏青,也不過是尋個由頭出來走一走,換換心情。
白芷送去親手做的香包,里頭放的是寧神靜氣助眠安睡的藥草,笑道:“阿弟,生辰快樂。”
白芨含笑收了,卻是指著上面歪歪扭扭的針腳,半真半假的玩笑道:“姐,下次要做針線活,喊小妹就行了。”
白芷佯怒著去搶:“嫌棄的話還給我。”
“怎么會嫌棄?”白芨趕緊藏起來,“姐可是難得做針線活的,我可得好好珍藏。”
時間流水一般一日一日過。
上谷紅葉館開了館,白芷去溫家之余,便仍舊每日去紅葉館幫忙。
二月二十三,青葙和知白自燕郡回來,雖不知燕郡紅葉館的招徒考試結果如何,可知白卻自信的很。
溫和出殯那日,天色甚好。
送葬的隊伍,除卻溫家親友、官府上的人、上谷紅葉館的全體先生和學徒,亦有有親人在西寧的百姓。
二月二十八,白芷、青葙、知白告別家人,自上谷啟程前往燕郡,走向他們實現夢想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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