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五章
晚間的時候,宿在驛館。
葉承瑾在門外同她商量:“阿九,我們先回一趟幽州,再去京城吧?”
白芷略略揚起尾音,等著他的下一句:“嗯?”
葉承瑾便接著解釋道:“京城路遠,你一路穿著嫁衣不太方便。葉家祖祠尚在幽州,進了幽州葉府,你便是葉家媳婦了。”
“舅舅不肯去京城,如今在幽州等我,想見你一面。”
“當然,京城的婚禮,肯定會辦的風風光光。”
“回不回幽州,都聽你的。”
“好。”
白芷思考了一下,才應道,“我們回幽州。”
直接去京城或是轉道幽州,她其實并不在意。可瑾郎既提出了,想必是想去幽州一趟的。
更何況,他的舅舅尚在幽州等他。
白芷還記得,瑾郎曾說過,他母親與父親和離后才生下他,不久后便逝去。
如今,他舅舅不肯去京城,想必,這中間總有些情狀。
于是便轉道了幽州。
白芷被敲鑼打鼓風風光光的抬進了幽州葉府,換下了嫁衣,隨著葉承瑾一塊進了葉家祖祠,拜過祖宗靈位。
之后,白芷隨著葉承瑾拐了幾道彎,穿過了幾個回廊,走到了一個有些偏僻而清幽的小院中。
“這是我娘曾經住過的院子。”
葉承瑾一邊凝視著小院一邊同白芷輕聲解釋,“我剛被父親接回幽州時,也在這住過一陣。”
“我搬走后,這偏院就空置了下來,平日不讓人進,只有丫鬟定時來打掃。”
聽他這么說,白芷便仔細看起這院落來。
只是,因著久無人居住,院落里空空的,蔓生了野草,倒是什么也看不出來。
便是在這時,突有琴聲傳來。
那琴聲雖清越,卻含著哀凄。
白芷側耳,聽出那琴聲是從里面的房內傳來,忙抬了頭看向葉承瑾。
葉承瑾卻只是示意她噤聲,神色慢慢落寞下來。
一曲終,琴聲止。
白芷雖不懂琴,可她懂葉承瑾。
所以,看著此刻葉承瑾的神色,白芷并沒有說安慰的話,而是悄然伸出了手,握緊了葉承瑾。
手上傳來另一個人的溫度,葉承瑾回過神來,胸中的沉郁難過消散了不少,側眸朝白芷笑了一笑,便拉著她的手向前了兩步,對著房內躬身喊道:“舅舅。”
房門打開,一個抱琴的中年儒生走了出來。
“柏舟。”
青衫長袍的儒生神色冷肅,視線自葉承瑾身上掠過,凝在白芷身上。
“舅舅。”
葉承瑾忙介紹道,“這是我的妻子,白芷。”
白芷便跟著喚:“舅舅。”
儒生的目光在白芷的身上停留了許久,方才道:“你是紅葉館的大夫?”
白芷點頭,婉聲道:“我如今是上谷郡下長樂鎮紅葉館的館主。”
儒生再問:“你要跟著柏舟去京城?”
“是。”
儒生眼神沉了沉,才繼續問:“聽說你出身不顯,入了京城,你能做什么?”
白芷還未回答,儒生已繼續追問道:“柏舟是將軍,更是王府世子。你嫁給柏舟,便是嫁入了康王府,是康王府未來的女主人。一舉一動,都代表了康王府的臉面。”
“你會……”
葉承瑾正要出聲打斷,白芷卻只是握住了他的手,不讓他出聲,只安靜的聽他舅舅說下去。
“……掌家理事嗎?懂交際禮儀嗎?你知道康王府內繁雜的后宅關系嗎?靖海公深得公子歡心,靖海公夫人亦出身名門,你知道該如何與她相處嗎?”
儒生的目光冷肅而銳利。
葉承瑾看著她,有些擔憂。
白芷思考了好一陣,才笑著回道:“舅舅,您說的這些,我都不會。”
“我不知道我進京城能做什么。”她握緊葉承瑾的手,笑容清淺,語聲寧和而堅定,“可我和瑾郎,分開了六年。”
“這六年里,瑾郎一定遇到過很多很好的女子,那些女子中,也一定有能當得起康王府未來女主人的大家閨秀。”
“可他回來娶了我。”
她笑著說,“舅舅,這些事,如果瑾郎需要我做,我會去學。”
“可我依然是個大夫,先前是,以后也是。進京后,我會在京城開一個紅葉館。”
儒生的目光轉向葉承瑾:“你父親同意嗎?”
葉承瑾神色一暗:“父親暫時不肯。可他已經同意我娶阿九。”他急急轉向白芷解釋,“我再勸勸父親,他會同意的。”
白芷不甚在意。
她知道,這件事不容易,可她相信葉承瑾。
儒生冷肅的臉,終于綻出一個極淺的笑容來。
“白芷,做你自己,堅持自己的心。只有心得到滿足了,才能過的幸福。”
“我祝你們永結同心,白頭偕老。只是……”他頓了頓,還是看著葉承瑾說出了口,“柏舟,若有一日,白芷提出和離,你一定要放她走。”
“舅舅,您放心。”葉承瑾做出承諾,“我與阿九,絕不會走到父親與阿娘那一步。”
儒生只是又問了一遍:“柏舟,你答應嗎?”
“我答應。”
葉承瑾終于點頭,低頭看向白芷,眼中滿是不舍的深情,“若有一日,阿九提出和離,我一定放她走。”
“好。”
儒生點了頭,抱緊了手中的琴,“這尾琴,是當年阿妹出嫁時我親手所贈。”
“今日,我便帶它回江南。”
他看著葉承瑾與白芷,神色間帶了些慈愛,“你們日后若是路過江南,再來見我吧。”
他說完這句,沒在等葉承瑾的回應,就抱著琴孤身往外走。
那背影蕭瑟而寂寞。
等他的身影走遠了,葉承瑾才啞聲道:“我自被父親從上谷接到幽州后,便極少見到舅舅。”
“我知道,這些年,舅舅心里一直怨自己、恨父親,也一直愧對阿娘和母妃,所以才不敢來見我們。”
他拉著白芷走近房間,依舊在靜靜的訴說。
“母妃是阿娘的堂妹。”
“當年,阿娘要和離,紀家全族都不肯,要把阿娘送回父親身邊。是舅舅頂著壓力,將阿娘送到了上谷的舊宅中。”
“只是,紀家是罪臣出身,怎么敢得罪葉家,見勸不動阿娘,便將族內最肖似阿娘的母妃送去了父親身邊。”
“那段時日,母妃過得很不好。”
“后來,阿娘臨終之時,也是舅舅請求,阿娘才給父親留了話,讓他善待母妃。”
他頓了頓才道:“正是阿娘留的這句話,母妃與二弟,才活下來了。”
“二弟承瑯便是靖海公。他是母妃的親子,只比我小八個月。”
白芷靜靜的聽著,直到這時,才終于開口道:“是你父親對不起你阿娘。”
“舅舅是怕我與父親一樣。所以才希望,若有一日,我與你走到了父親與阿娘那一步,我能放你自由。”
“我們不會走到那一步。”
白芷看著她,眉眼帶笑,“瑾郎,先前分開的六年,我們都走過來了。今后,我們也會一直走下去,是嗎?”
“嗯。”
葉承瑾伸手環住她,“我們會一直走下去。”
“瑾郎。”
白芷忽然看見了不遠處桌上有一個木盒,下面壓了一張似乎是紙張類的東西,正隨風輕拂著。
“那是什么?”
葉承瑾放開她,走過去,移開盒子,拿起被壓著的那張紙。
“是舅舅寫給我們的信。”
他仔細而快速的閱讀完那封信,然后打開那木盒,里面放著一支玉釵和一對紅色瑪瑙耳墜。
“舅舅說,這是阿娘的心愛之物。”
葉承瑾把木盒遞給白芷,“阿九,這是阿娘送給你的。”
白芷接過那木盒。
玉釵觸手溫潤,樣式卻很簡單。而那紅色的瑪瑙耳墜,卻精致得很,被雕刻成了朱槿花的模樣。
“舅舅說,他回江南后,紀家有幾個丫鬟無處安置。他想送給你,算作你的陪嫁丫鬟,日后或許能幫得上你。”
白芷很是疑惑:“舅舅為何要送丫鬟給我?”
“阿九,回京城后,我不可能日日在你身邊。”
葉承瑾說,“可京里是說話都要小心的地方。”
“你認識的人少,有得力的丫鬟在身邊,會輕松很多。”
“那我……”
白芷很擔憂,“我進了京,不會給你惹麻煩吧?”
“不會。”
葉承瑾笑著搖頭,很是自信,“京里的人,可沒有幾個敢得罪我。”
白芷這才放下心來:“那就好。”
“舅舅還說,他賣掉了紀家在上谷的宅子和田產,銀錢分成了三份。一份他帶去了江南,一份給母妃,另外一份給你,依舊作你的陪嫁。”
首飾、丫鬟、銀錢,舅舅送她這么多東西,都是因為,她是瑾郎的妻子。
白芷收起手上的木盒,感慨道:“舅舅對你很好。”
恰在這時,門外傳來侍衛的聲音:“將軍,梁將軍正在大廳等候。”
葉承瑾瞬間回過神:“走,我們去見見他。”
路上的時候,葉承瑾同她介紹:“阿九,梁將軍名喚松亭,是我回幽州后的第一個玩伴。”
“八年前在西寧,你亦見過他,他是當年西寧的主將。”
八年前的西寧。
即使已經隔了八年,再提起這件事,白芷心情仍是郁郁。
那一堆堆掙扎求生的人慢慢沒了生氣,然后在那滿天火光中化為了飛灰。
即使過了這么多年,這場景仍舊在她腦海中清晰如昨。
自然,那個胡子拉渣滿臉滄桑的將軍,白芷也記得清清楚楚。
然而,走到大廳時,白芷見到的,卻是一個約莫二十八、九歲模樣的男子,穿著錦衣長袍,正端著一杯茶在品的清俊男子,與當年印象中的人截然不同。
聽到腳步聲,他抬起頭來,見是葉承瑾和白芷,便放下手中的茶,起身迎道:“大公子,白大夫。”
“松亭,坐。”
葉承瑾笑著喚他,攜著白芷在他上首坐下,“許久不見。”
很快有丫鬟上前奉了茶,又悄無聲息的退下。
“聽說你新婚,我特來討杯茶喝。”
梁松亭跟著坐下,拿起剛剛放下的茶,舉起道,“大公子,恭喜。”
他又看向白芷,賀道:“白大夫,恭喜。”
“難得將軍還記得我。”
白芷也拿起手邊的茶,笑著回道:“白芷在此謝過了。”
“我自然記得你。”
梁松亭神色幽深,“八年前的一切,我都記得。”
這話題太沉重,于是兩廂都沉默下來。
“這些年,難得見你肯離開西寧。”
葉承瑾便在此時試探著開口,“不若這次隨我一同入京吧?”
梁松亭垂下眼,沒有說話。
葉承瑾又道:“我離京前,玉郎問起過你。”
梁松亭眼中神色更暗,好一會才抬起頭,勉強道:“我在西寧還有事要忙。”
他有些慌張的從袖中抽出一封信,遞給葉承瑾,“大公子,這封信,就煩請你替我交給公子吧。”
葉承瑾伸手去接,快要接到的時候,梁松亭卻突然把信收了回去,放回了袖中。
“公子那兒,還是麻煩你替我問個好。”
說完這句,他便慌慌張張的告辭離開:“我先回西寧了。”
葉承瑾神色恍然,凝視著他逐漸消失的背影:“八年來,這是他第一次離開西寧。”
“我還以為,他愿意從八年前走出來了。”
“可原來,他還是……”
“八年前,我只是西寧的過客。當年西寧發生的事,連我都忘不掉,更何況是梁將軍?”
白芷安慰他,“瑾郎,再給梁將軍一點時間吧。”
葉承瑾忽然起了身,走去了廳前的院子里,在地上撿起了一份東西放入袖中,方才回了身,在白芷身旁坐下,換了話題道:“看看舅舅送你的丫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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