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第十四章
白芷隨葉承瑾攜手并肩走了進(jìn)去。
白芷甚至能聽到軍士們的操練聲,可她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望過去,卻只能看到房間。
直到原本跟著的軍士已然停了步,只剩下九洛跟著他們進(jìn)了一個三進(jìn)的小院。
葉承瑾張開手,九洛替他解下了身披的黑色披風(fēng)。
然后,有一個軍士自未曾關(guān)上的院落門走了進(jìn)來,手捧裝著鎧甲的托盤,在葉承瑾身前單膝跪下,道:“將軍,末將奉命送來鎧甲。”
那是一副銀制的鎧甲,閃著亮眼的光。
“阿九。”葉承瑾張開雙手,任九洛替他穿上鎧甲,卻是對白芷道,“這是隨我多年的鎧甲。你看看,合適嗎?”
非常合適,合適到一看就是量身定制。
白芷打量著已穿戴好鎧甲的葉承瑾。
而且,鎧甲有護(hù)胸、有束腰、有臂縛等等一切保護(hù)身體的護(hù)具,可穿在葉承瑾身上,卻并不顯得臃腫,反而格外凸現(xiàn)出他挺拔的身材,讓他看起來,越發(fā)風(fēng)姿俊秀。
只是,即使被擦的亮眼,白芷依舊能看出鎧甲上被擊打磨損的痕跡,也看得出,那些護(hù)具,新舊不同,顯然被更換的時間長短不一。
白芷知道這代表著什么,見軍士已經(jīng)離開,方才笑著道:“瑾郎,你穿這個,很好看。”
葉承瑾正準(zhǔn)備說什么,還未開口,便有另一個軍士捧著頭盔進(jìn)來,依舊是單膝下跪:“將軍,末將奉命送來將軍盔。”
葉承瑾只看著白芷:“阿九,你替我戴上吧。”
白芷走上前,自托盤前拿起頭盔,卻在拿到一半的時候,停了動作。
有人正緊盯著她,她隨著視線望過去,方才發(fā)現(xiàn),原本半跪在地低垂著頭的軍士抬起了頭,連捧著托盤的手都有些顫抖,眼里含著千言萬語,嘴巴張張合合,卻一個字都沒說出來,唯余緊張粗重的呼吸聲。
眼前的人,認(rèn)識自己嗎?
白芷不由得仔細(xì)打量起來。
雖然他臉上自太陽穴斜劃過鼻子最后延伸到耳后的傷疤幾乎毀了他上半張臉,卻還是能看的出,他很年輕,最多不過二十四五歲。
只是,僅憑下半張臉殘存的容貌,白芷卻無法在回憶中找出,自己是否認(rèn)識眼前的人。
“你認(rèn)識我?”白芷猜測著問,“你來自上谷?還是西寧?”
葉承瑾朝九洛微不可查的點(diǎn)了一下頭,九洛便安靜的退了出去,順手關(guān)上了門。
“白、白姐姐。”
那軍士終于顫抖著開了口,眼里浸了淚,“阿芨還好嗎?”
這世上,只有一個人會這樣叫她。
白芷用了很大的力氣才把手中的頭盔抱穩(wěn),卻仍舊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顫抖著半蹲下來,平視眼前的軍士:“方、方耀。”
可方耀,怎么會變成了這個模樣?
“白姐姐。”
方耀眼中帶淚,卻是笑著開口,重新問了一遍,“阿芨還好嗎?”
“阿九,先起來,坐下慢慢說。”
葉承瑾接過她抱著的頭盔,扶她起身,同時對方耀道,“方耀,你也起來。”
“阿弟很好。”
白芷在葉承瑾的攙扶下在椅子上坐下,還不忘笑著回答方耀的問題,“他娶了妻,有一雙兒女,冬郎和小雪。”
“那就好。”
方耀局促不安的坐了下來,“白姐姐,陳大夫治好阿芨了嗎?”
迎著方耀希冀期盼的眼神,白芷沒辦法回答。
當(dāng)年,她放棄骨科選擇產(chǎn)科之時,知白曾在家里說,會竭盡所能治好叔叔和阿弟。
可誰能想到,兩年之后,他代替青葙從了軍,從此失去了消息。
看到白芷的臉色,方耀就知道了答案,也知道自己問了一個不該問的問題。
“白姐姐,我、我在軍中,這些年過的很好。”他幾乎是磕磕跘跘的立刻開啟了新話題,開開心心的說起了自己的事,“我、我如今已是陪戎校尉,每月月俸有二兩銀子和五斗米呢。”
白芷看著他臉上的傷疤,有些心疼:“受了很多傷吧?”
方耀只是輕描淡寫的說:“都已經(jīng)好了。”他凝視著錦衣華服綰了婦人發(fā)髻的白芷,又看了坐在她身旁始終緊握著她的手給予支持的葉承瑾,起身鞠躬笑著祝福,“白姐姐,恭喜你得遇良人,覓得良緣,愿你健康幸福,快樂無憂。”
“方耀,謝謝。”
葉承瑾先白芷一步起身扶他坐下,承諾道,“你放心,我會對阿九好的。”
“將軍,我知道。”
方耀明白,葉承瑾與白芷的身份有云泥之別,若非葉承瑾真的愛護(hù)白芷,那么,白芷是不可能三媒六聘嫁入葉家的。
白芷不由自主的看了葉承瑾一眼。
葉承瑾看看他,又看了眼白芷,隨即道:“你既喊阿九一聲姐姐,今后,私底下便喊我‘姐夫’吧。”
“謝謝將軍的厚愛。”
方耀笑著搖頭拒絕了,“可是,方耀當(dāng)不起。”
“將軍,當(dāng)年我和阿娘小妹落難之時,是夫人人好心善,收留了我們,還允我喊一聲‘白姐姐’。可我不能因?yàn)橐粋稱呼,而真的把自己當(dāng)成夫人的弟弟。”
他雖向葉承瑾解釋,卻只看著白芷,“姐夫這兩個字,是阿芨和茯苓才能喊的。”
白芷怔怔的看著他,眼里全是不可思議:“你喊我什么?”
從前,她與方耀,其實(shí)并不算太相熟。
在上谷時,雖說同住一個屋檐下,可她大部分時間都花在紅葉館,方耀又有些怕她,他們其實(shí)難得說上幾句話,大部分的話題,還都是白芨。
等她去了燕郡,見的次數(shù)就更少了。
可那時候,他永遠(yuǎn)只喊她“白姐姐”。
可萬萬沒想到,如今久別重逢,他竟然喊她“夫人”。
見她難過,方耀仍舊如從前一樣手足無措,慌慌張張的站起身低著頭解釋:“白、白姐姐,我、我剛剛說錯話了,我、我以后再也不會那樣喊了……白姐姐……”
“我沒怪你。”
白芷收起情緒,笑著說,“我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罷了。”
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久到她以為自己早已忘記,永遠(yuǎn)不可能再想起。
她很快轉(zhuǎn)了話題,“方耀,方嬸和小燕兒都好,只是很想你。”
“我也很想他們。”
方耀說,“可我知道,阿芨會照顧好她們。”
說到這兒,他原本垂著的腦袋豁然抬起,目光灼灼的盯著白芷,“白姐姐,這些年的軍餉,我都攢著了,足足攢了八十九兩六錢銀子呢。”
“你都替我寄給阿芨吧。”
方耀在軍中辛辛苦苦的賣命錢,都想著要寄給阿弟。
可她這些年,給阿弟的,或者是給家里的,確實(shí)在是太少了。
見白芷一時沒說話,葉承瑾便道:“你自己不花嗎?白芨那兒你不用擔(dān)心,他不會缺錢的。”
“營里有吃有住,我不用花錢的。”方耀急忙搖頭,“將軍,阿芨的錢都花在家里人身上了。可他要買藥、買木刻坊,還要買弓箭靶子的……”他低著頭有些羞澀,“這些錢不夠,我還在攢呢。”
“先寄八十兩吧。”
白芷說,“剩下的錢,你先留著,等攢整了,再一起寄回去。”
方耀瞬間點(diǎn)頭:“嗯。謝謝白姐姐。”
“再寄封信回去吧。方耀,你能寫嗎?”
“能、能。我這就回去寫。”
方耀應(yīng)了,立刻向葉承瑾請示,“將軍,末將能先告退嗎?”
葉承瑾一點(diǎn)頭,方耀便立刻告退,興奮的越走越快,到最后,幾乎是跑著出去了。
房內(nèi)只剩下葉承瑾白芷兩人,葉承瑾正準(zhǔn)備說話,白芷卻啞聲道:“阿弟缺錢的,很缺很缺。”
葉承瑾一怔,白芷卻似失了力一般,靠在了他的肩膀上,輕聲道:“你下聘的聘禮,送給家里人的禮物,還有阿弟這些年存的錢,全都變成了我的嫁妝。”
鎧甲冰冷艱硬,又硌得慌,可白芷像沒感受到一般,越靠越緊,半張臉都埋入了鎧甲里,喃聲道:“阿弟說,我嫁入王府,就算夫君愛護(hù),可你是將軍,軍務(wù)繁忙,自然無法時時看顧,免不了要受些委屈。他不希望,今后有人會用娘家貪財一事來攻訐我。”
葉承瑾抬手環(huán)住她,低頭親吻她的頭發(fā),眉宇間滿是心疼。
白芨說的多對,他大部分時間都在軍營,一旬才休一日。若把阿九一個人留在康王府,就算她身邊有再多丫鬟,也不可能照顧周全的。
她會受委屈。
所以,即使父親不肯,他也如此堅(jiān)定,讓阿九出去開紅葉館。
他娶她,是希望她幸福快樂,自由綻放,而不是把她束縛在身邊,任其委屈凋零。
“瑾郎,阿弟是這世上待我最好的人。”白芷的聲音越來越輕,“他事事都為我打算,滿足我的心愿,只是希望我過的好。”她無聲的流淚,“遇見了阿弟,才有現(xiàn)在的我。”
遇見這個字眼……
原來,阿九并沒有忘記。
葉承瑾已經(jīng)知道她要說什么。
她要把她心里最隱秘的角落剖給他看。
他心疼的幾乎想讓她不再開口,卻只是用力抱緊了她。
“我是在逃難的路上被阿弟撿到的。我……”
白芷聲音輕的幾乎聽不清,“我本不該姓白。”
“是阿弟收留了我,讓我作姐姐,給了我一個家。”
這是她永遠(yuǎn)都不愿也不敢承認(rèn)的事實(shí)。
葉承瑾眼中也含了淚。
他知道,在上谷的時候,白芨擔(dān)心今后事發(fā),高門大戶無法接受身世不清的媳婦,他也會怨阿九欺瞞,已經(jīng)提前告訴過他。
可就連白芨,也以為她已經(jīng)忘記了這件事。
到頭來,原來不過是他們姐弟兩,互相隱瞞。
“我知道方耀為何不肯喊你姐夫。”
白芷雖然在哭,卻是笑著說,“我嫁給你之后,就不再是當(dāng)年上谷青河巷的白姐姐了。”
“他怕他的身份會給我?guī)砹餮浴!?
“瑾郎,我很喜歡你。不,我愛你。可、”
她泣不成聲,淚如雨下,“可若有一日,康王世子妃或是將軍夫人的身份,會讓我失去阿弟,失去家人,那……”她心痛如絞,卻仍是堅(jiān)持著說出了最后一句話,“我會與你和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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