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私約
到了傍晚即將開席,品級不等的官家轎子紛紛停在了忠義伯府門前,賀禮更是往來如流水。
剛一進(jìn)廳就是沸反盈天的喧鬧聲。
蘇颯颯跟著崔府安排的丫鬟入了堂,對身邊與她把著臂一同進(jìn)來的葛問夏小聲疑惑道:“這忠義伯府怎么將女客和男客都放在了一個廳里?也太不上規(guī)矩了!
這還是她第一回參加勛爵人家的宴飲呢,怎會比她們小官家的布置得還隨意。
葛問夏低笑一聲道:“聽說今晚伯爵世子要展示他多年來的書品藏畫呢,等會兒屏障一收,你我都能大飽眼福!”
這話說得揶揄,蘇颯颯隨即噗嗤一聲差點失了禮數(shù)。
在京城待過一段時間得人都知道伯府世子最愛附庸風(fēng)雅,眼光卻極差,被人誆著買了一大屋子贗品不說,如今更是越挫越勇。連古板如蘇颯颯的父親蘇穆之偶爾也會在家宴上說說這位伯府世子的荒唐趣事,算作笑談。
正想多問兩句,一個廳里打下手的小童端著托盤突然莽撞地沖進(jìn)了蘇颯颯懷里,然后磕頭下跪連聲道起歉來:“小姐大諒!小姐大諒!”
動作一氣呵成,力道之大若不是有葛問夏拽著蘇颯颯早就背撞倒在地,又丟了回人。
蘇颯颯氣急了,柳眉瞬間倒豎。
葛問夏起先也被驚著了,見著蘇颯颯無甚大礙才放了心,說和道:“這小童怕是忙昏了頭,蘇妹妹切勿太過計較!
她暗中掐了掐蘇颯颯,別人家里周圍還有人盯著,再氣也得先憋著。
蘇颯颯心領(lǐng)神會,暗下一口氣柔聲大度道:“葛姐姐說的是,你下去吧,以后走路小心著些!
“謝謝小姐!”那小童迭聲說謝,低著頭一溜煙跑了出去,隨即不見了人影。
蘇颯颯揉著被撞疼的右臂跟著葛問夏走。
她臉色依舊不是太好,可手心里被那小童塞進(jìn)來的紙團(tuán)又讓她感到不安。
“誒!蘇妹妹!快來我這里。”
神色復(fù)雜的俏臉?biāo)查g轉(zhuǎn)換成發(fā)自內(nèi)心的明朗笑意,蘇颯颯忙推開還扶著她的葛問夏的手,快步走向最靠邊角的那張圓桌,開心道:“凌姐姐,你居然也來了!”
桌上已經(jīng)坐了幾家還算眼熟的小姐,蘇颯颯不過點頭示意算是打了招呼,她的關(guān)注點還是剛趕得及來赴宴的凌千雪。
“姐姐下午怎的沒來?”
“還不是小弟又發(fā)燒了,我們一家子急壞了,謝天謝地沒什么大礙,他自小體弱多病你又不是不知道。”
凌千雪性子爽快,簡單幾句話就把事情交代了清楚,直叫人心生好感。她自小在邊關(guān)長大,前幾年才因父親調(diào)職回來京城,跟京城里的貴女不大相同。
蘇颯颯剛開始與她交好全因著她是黑虎軍校尉凌韞的長女。黑虎軍受圣上直接統(tǒng)領(lǐng),是圣上近侍。雖說凌家品階不算高,其中的彎彎繞繞其實不少。再后來兩人相交,性子投緣竟真的成了往來密切的知交。
蘇颯颯攬過凌千雪的手臂,親近道:“那就好。我就說呢,崔府老夫人過壽凌姐姐怎肯不來!
“是啊,再大的事情祖父他老人家也是不許咱們凌府失了禮數(shù)的!
凌千雪的祖父曾是忠義伯崔烈的副將,過命的交情再加上知遇之恩,雖身份有別兩家的關(guān)系一直不錯。
沒人招呼,葛問夏也坐到了她們身邊與她們湊在一處小話。她不如蘇颯颯那般和凌千雪熟捻,也不是熱鬧性子,只能盡力增加一些自己的存在感。
她笑道:“凌姐姐下午沒來可是錯過了一場好戲呢!
此話一出,蘇颯颯的臉登時黑了大半,還以為葛問夏要拿她出丑之事開玩笑。
凌千雪沒瞧見蘇颯颯的不妥,快人快語道:“此話怎講,莫不是蘇妹妹古靈精怪又鬧出了些什么事?”
“凌姐姐你怎么這樣講我?”
“你啊”
葛問夏從隨身的小荷包里取出了那個還未來得及還回去的小方塊,死水般的眸子里也出現(xiàn)了幾分靈動,多了些同齡的少女感,對凌千雪道:“凌姐姐瞧,蘇妹妹今天帶過來一個木玩,大家都說做得巧呢,也不知道是出自哪家?guī)煾抵!?
“呀!”凌千雪見著那東西兩眼一亮,她平日最愛玩這些機(jī)巧的玩意兒,奈何市面上也就那幾樣,翻來覆去的越發(fā)沒了意思。
離墨宗最上乘的那些她們家也沒法子拿到很多。可今日這件雖也是最基礎(chǔ)的款型,一看那做工就知不是俗物,并不輸離墨宗的手藝。
“蘇妹妹從哪兒找來的這等精妙的物件兒!還藏著私不叫姐姐知曉,討打!”凌千雪伸手取過葛問夏手中的木玩愛不釋手。
見她們說的是木玩蘇颯颯這才松快下來,暗惱自己小心眼,貼心解釋道:“大哥慣喜歡結(jié)交些江湖人,偶然所得。凌姐姐喜歡啊我就去問問哥哥,到時候多給你做幾個!”
凌千雪驚嘆著搖頭:“能做出這等巧物的匠人定然不俗,怎可能隨意動手。能得這一個不錯了。哎,妹妹,可否容姐姐拆解一番?”
蘇颯颯自然不可能拒絕凌千雪的請求,欣然點頭。
這會兒離開席還有段時間,眾人百無聊賴地干坐著小話。
只見葛問夏與凌千雪兩個人頭靠頭湊在一起鉆研著這六字連方的另一種解法,看著還挺有趣。
若是平常蘇颯颯早就加入與她們一道探討了,可今日卻失了興致。一直被她藏在手心里的紙團(tuán)像個稍不注意就會釀成大禍的火星子。
蘇颯颯心虛的看了眼周圍,趁無人在意,飛快展開看了一眼。
可僅僅一眼也足以讓她臉上血色盡失,驚慌著把手上那團(tuán)紙匿得更深。
崔澎那廝竟邀她飯后去后花園荊桃樹下,不見不散。
簡直太過荒唐。
若是被人察覺豈不成了男女私相授受?平白毀了她女兒家的清譽(yù),到時她就是有八張嘴也說不清楚,更何況還是在他家里。
前幾次再如何曖昧試探,也還是得當(dāng)有度的拉扯,可今日…
那紙條上怕她不識路還畫了張指路小圖,筆法簡單,指使她趁著世子展示藏品混亂之際躲出去。
還真是貼心。
這張薄薄的紙,如今于蘇颯颯竟有千百斤的重,恨不得當(dāng)即焚毀渣滓不留。
今天她一直沉默,連凌千雪也察覺到了蘇颯颯得不妥,推推她的手臂道:“蘇妹妹干什么呢?快來,我剛發(fā)現(xiàn)了一種新解法!”
蘇颯颯被她嚇得一個哆嗦,從煩惱中回過神來緊張地把紙條收進(jìn)袖口:“沒什么,就是看你們聊得開心,我也不好多言罷了。”
“我還怕你見我和葛妹妹親近冷落了你呢!
“怎會!碧K颯颯搖搖頭。
跟著她們兩人隨意附和了兩句,蘇颯颯到底不如往;罘,心里又是煩躁又是委屈根本安不下心來,不時抬頭往母親那邊看想尋求一點幫助。
母親張氏與她不同,出生荊楚富商之家,憑著一張巧嘴以及闊綽大方的行事作風(fēng)在那群官太太里渾得很開。有些夫人即便是看不上她們家得家世地位,私底下也得托著張氏這條線補(bǔ)貼家用。因此各大應(yīng)酬場上她母親張氏總能在主桌上占得一席,即便致使末位。
今天也是如此,張氏正跟身邊的吏部侍郎夫人薛氏說新鋪子的事兒呢,根本沒工夫管她,再說人這么多,她也無法與母親詳談這種糟心事兒。
“蘇妹妹怎么又呆住了?”
凌千雪得手指在她眼前好奇地晃了兩晃,驚訝于她今天得心不在焉。
蘇颯颯抿抿發(fā)干的唇,笑得嬌憨:“我就是在想這宴什么時候開,聽說忠義伯府的廚子做那甜食最是一絕,我可期待了好久!
“小饞鬼,”凌千雪刮刮她的鼻子,“我說呢,你今日怎么廳都坐滿了,該是快了!
說著,她把重新拼好的木塊還給了蘇颯颯,怕她寂寞無聊同她說起話來。
身邊有人分散了心思蘇颯颯雖然還在焦躁卻也沒有那般著急了。
她逐漸冷靜下來,一邊與凌千雪聊天,一邊腦子轉(zhuǎn)得飛快想著晚上的對策。
“對了,上次見面凌姐姐剛說到在草原上撿到了一只小狼崽,然后呢?我還想接著聽故事呢!”
“蘇妹妹居然還記得!”凌千雪聽她提起往事也是懷念不已,又一次興奮地講起來了她與她那位青梅竹馬如何一把屎一把尿把那小狼崽子養(yǎng)大了的故事。
邊關(guān)的風(fēng)土人情與京城大為不同,蘇颯颯聽得入迷,心生向往。葛問夏雖不如她們感興趣,也很給面子地專心聽著,三人相處還算和諧,一直到開席幾人又有些意猶未盡。
總聽說忠義伯家的老夫人好風(fēng)雅,連帶著幾個兒子也總是扮作文人模樣,不似將門之家。
沒想到連席上的菜品也是十二分的雅致。
菜品十八道皆有典故。
由下人各自分裝成一碟碟端上,每一道碗盞都刻著獨(dú)特的紋路,其上的故事竟能與菜名相和,含著巧意,好吃又享受,體驗感還算不錯,花了不少心思。
蘇颯颯早就餓了,在家?guī)最D掰扯,來了忠義伯府有一刻都沒能放松,整天下來根本沒什么東西下肚。
她此刻小口進(jìn)食,表面優(yōu)雅貴氣,哪知背后她早已化身饕餮,酣享盛筵了。
唯有噴香的飯食才能暫時安撫她躁動的心。
不經(jīng)意間,晚宴的時辰已過了大半。
相較于外廳的觥籌交錯,里廳都是女子,偶爾淺酌幾杯安靜了許多。
蘇颯颯最喜吃甜,凌千雪見她抱著一碗銀耳涼羹吃的正香,便笑話她:“颯颯還是這么嗜甜,小心吃壞了牙!”
“姐姐你怎么這樣取笑我?!”蘇颯颯無奈又氣又嬌地瞪了凌千雪一眼,便是女子也會為她的嬌俏麗顏而動容,總不會生出惡意來。
凌千雪笑完感嘆:“說到甜食,還是望山樓的糖蒸酥酪最好吃。”
聽到好吃的蘇颯颯肚子里的饞蟲瞬間被調(diào)動起來,連聲應(yīng)和道:“是啊,可惜他們家每日都有限額,一人一品再多都不能有了。哎,我每次想起要吃再遣人去買的時候早已經(jīng)賣光了!
“不如改日你我相約,早些去吃吧。”
“有凌姐姐陪著自然是好,葛姐姐也一道嗎?”
聽說望山樓一盞糖蒸酥酪要一兩銀子,去了也不可能只吃酥酪,少說一人也得十兩銀子,還少不得禮尚往來。
葛問夏委婉推拒道:“你們?nèi)ゾ秃。?
蘇颯颯了解她的拮據(jù),也未再追問。
一晚上雖有眾多憂思,筵席吃得倒還算開心。
蘇颯颯品著甜羹,心里卻想清楚了,她還是不甘心就此放走崔澎這條大魚。
那張紙條早已被她好好收進(jìn)了荷包,真要是東窗事發(fā)她手上有證據(jù)總能得個說法。
再說那崔澎曾是她哥哥的同窗好友,應(yīng)該不會亂來吧…
蘇颯颯低嘆了一口,暗暗給自己打氣,反正她的運(yùn)氣從來都不差。
一場宴飲,賓主盡歡。
忠義伯老夫人年過六旬又受了一晚上的酒,雖然開心卻沒年輕人那樣的精力,因此早早由身邊人扶去房里歇下了。
這壽星一走碗碟也漸漸撤了開去,交談聲喧囂聲瞬間也少了大半,都在期待著等會兒的“藏品”展示。
不知今日又會鬧出什么笑話來。
周圍的小姐夫人們開始竊竊私語,有看熱鬧的當(dāng)然也有真心期待的。
畢竟是伯爵府的藏品,總有幾幅入得了眼。
凌千雪捂著嘴低聲與蘇颯颯說道:“聽說等會兒展示的還有臨淮公子的幽蘭圖,連我爹那個大老粗來之前都挺期待的。”
蘇颯颯還來不及做何反應(yīng),就聽得旁邊一桌的驚叫聲。
“幽蘭圖?!市面上臨淮公子的字畫真真假假,前段日子不是才出過一樁字畫造假的大案子嗎,聽說牽扯了不少官員呢!”
“是啊,臨淮公子的畫宮中倒有幾份真品,不知道今日伯爵世子的這幅如何。”
“想來他自己也拿不準(zhǔn),想找其他識貨的來評鑒評鑒。”
“要是這回真能見著臨淮公子畫也是此生無憾!
“可惜臨淮公子的字畫這二十多年再無流出…這次估計也懸!
“誒,世子出來了!”
總歸是幾個小女兒的閑話,在這種人多的大場合也只能算個小過場,長輩又離得遠(yuǎn),無人管束,聽聽就罷了。
蘇颯颯對字畫這類東西不感興趣,且等會兒她就得獨(dú)自去面對崔澎了,還不知道會出些什么意外呢,更無意于關(guān)心那位曾經(jīng)名滿天下卻一夕之間消失無蹤的臨淮公子。
她扯了扯凌千雪的袖子,捂著肚子,面露難色道:“凌姐姐,我肚子疼想去解個手,若是有人來找我還請先幫我應(yīng)付過去!
凌千雪見她面色確實有些蒼白,責(zé)怪道:“剛才涼羹吃多了吧?快去吧,這兒有我呢。你別急,等會兒大家肯定都盯著藏品看,沒人會注意到你的!
有凌千雪打掩護(hù),蘇颯颯安心了不少。
她趁著下人開始搬運(yùn)隔著男客女客的屏風(fēng),喚了候在外間的丫鬟巧月偷偷溜了出去。
果真如凌千雪所說,她不過是個小人物,在場并沒多少人會關(guān)心她的去向。
唯有跟她待了一下午的葛問夏看著她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開席的時候太陽才剛落山,能見著點落日的燦爛余暉,到如今群星點點,全綴在青墨色的夜空,四周只得燭火的微光照明前路。
忠義伯府里幾乎所有的人都集中在大堂里,從那喧鬧場一出來竟連個下人也極少見著,略顯寂寥。
蘇颯颯攏了攏防風(fēng)的玉色披風(fēng),心戚戚地踏上了這條她自己選的道兒。
“巧月你在這等著,我說兩句馬上就回來。”
“小姐你不帶我去嗎?我怕萬一……”
巧月捏著蘇颯颯袖子的手直打顫,剛出門的時候她還是一頭霧水,恍然聽小姐說要去私會,她都快嚇得跪到地上去。這要是被發(fā)現(xiàn)了她肯定也不會好過,說不定還要被打發(fā)了賣出府去。
蘇颯颯其實也怕,可又能怎么辦。這回出來還是偷偷瞞著母親的,只能祈求老天保佑,放她順利回廳便好。
也不知那崔澎怎么想的非要夜深人靜把她找出來,下回見到再說不就好了。
她強(qiáng)裝鎮(zhèn)定挺了挺身子,拍著巧月的手安慰道:“你就在這個園子門口幫我守著,見有人過來就趕快進(jìn)來通知我,知道嗎?”
夜間的后花園本就極少有人來往,更何況主人家擺席,這份清幽之美更無人欣賞。
蘇颯颯也是第一回干這種出格之事,惶惶不安,一個人走在其中上了燈的昏黃石子小路上。
是條偏路。
道路狹窄,憑生了幾分安全感,她緊張害怕的心也因著燈光花香油然生出了一份靜謐。
大概是死到臨頭只能無奈接受現(xiàn)實。
蘇颯颯循著構(gòu)圖并不清晰的小地圖走到那株荊桃樹下時一個身著青色長袍的年輕男子已經(jīng)負(fù)手在樹下等她了。
那男子聞聲轉(zhuǎn)過身來,溫文爾雅,與初見時一般令人心醉,怪不得京中那么些小姐都將他當(dāng)作佳婿人選呢。
蘇颯颯暗中腹誹,不小心踢到一個小石子,鉆進(jìn)了草叢中。
崔澎聽見動靜快轉(zhuǎn)過來拉近了兩人間的距離,急切又驚喜道:“蘇妹妹你來了!
蘇颯颯不著痕跡地挪著腳步后退,稍一福身道:“勞崔哥哥久等。世子正在展示藏品呢,崔哥哥不用在一旁陪著?”
崔澎臉上的神情驀然便沒那么明朗了,苦笑道:“無礙,我對父親喜歡的那些東西一竅不通,有二弟在一旁幫襯著就好了!
“原來如此,今日崔哥哥找我有何事?我還道這么急切,定然是什么要事!
低他大半個頭的少女仰著頭嬌俏甜美,一無所知的天真模樣。
這樣的美好催生出男人心中的罪惡感,再是個君子也想將這種純潔占為己有。
崔澎抑制住惡念,猶豫道:“蘇…颯颯,你今年十五了吧。”
“是啊,到了秋天過完生辰就該十六了。”
“那可有開始議親?”
四周突然安靜異常,連略嫌刺骨的春風(fēng)似乎都停滯了許久,空氣變得黏著混沌。
崔澎不耐地走上前,強(qiáng)烈的壓迫感逼得蘇颯颯不得不又后退一步。
她側(cè)過身,盡力消退著臉上的紅暈和心中的暗喜,一個未婚的男子問她這個作甚,莫不是要娶她。
若真能嫁入忠義伯府做長媳,夫婿又是這般翩翩少年,她當(dāng)然是極其樂意的,可現(xiàn)下這種情況不清不楚,叫她如何不多一個心眼兒。
蘇颯颯掩面害羞答道:“母親說正在相看。”
“那你覺得我如何?颯颯,你我見過這么多次,我心思你也懂得,我想你應(yīng)該也同我一樣。”
崔澎說得激動,竟動情走上前握住了蘇颯颯的手。
一上來話沒說兩句就動上了手腳,蘇颯颯大腦一片空白,剛想好的說辭也全消失不見,只能睜大眼睛眼瞧著覆在自己手上的那只大爪子直發(fā)愣。
忽然平地上起了強(qiáng)風(fēng),頭頂?shù)那G桃被猛烈晃動了一下,半樹的綿薄花瓣都隨風(fēng)落了下來,砸在蘇颯颯頭上,似乎要讓她清醒,義正言辭地推開面前這個逾閑蕩檢輕薄她的男子。
暗自抿了抿唇,蘇颯颯硬是把自己被捏得發(fā)紅的手掌從那鐵一樣的桎梏里抽出來,深呼兩口氣才冷聲道:“議親一事我須得聽從父母的安排,不會自行決議的,崔哥哥這話又是何意,莫不是當(dāng)我是那種隨意的女子?”
“颯颯,我……”
找回了場子蘇颯颯變得沉著,完全從剛剛的柔情蜜意里跳了出來,打斷他的說辭搶先一步提點道:“自古媒妁之言,如若崔哥哥真心…求娶,為何不上門提親?何苦這般折煞于我…若哥哥三媒六聘,光明正大地要娶我過門,我想爹娘看到了崔哥哥的誠意自然也不會拒絕!
她越說臉越紅,崔澎也聽得出她話中隱藏的深意,欣喜道:“颯颯,只要你愿意我即刻就去府上提親。雖說只能委屈你做側(cè)室,但你嫁過來之后我一定會竭盡全力補(bǔ)償你的。”
“什么?!側(cè)室!”蘇颯颯瞬間抬了頭。
然崔澎得下一句話更讓她徹底涼了心,入墜冰窟。
“祖母生辰過后我就要訂親了,是輔國大將軍家的嫡長女衛(wèi)媛!闭f至此,崔澎停頓了一下,他們家與輔國將軍家是世交,如今武官式微,兩家聯(lián)姻也是理所當(dāng)然。
他的正妻當(dāng)有個身份相符的人來擔(dān)任,就算他再喜歡蘇颯颯也并看不上她六品小官的爹。
如此將他未來正妻的名頭搬出來也是希望蘇颯颯能夠理解。
蘇颯颯不敢相信這個崔澎如此的不要臉,愣了片刻連裝都不裝了。她氣得抓狂,咬牙切齒,若是燈光再亮些能看得清楚,那表情怕是比河里慘死的女鬼還恐怖。
早知道只能當(dāng)個側(cè)室她還冒著危險來和他私會個鬼,呸!
只聽崔澎接著道:“衛(wèi)媛我見過,她性子清冷,為人卻是和善可親不愛摻和閑事。你嫁過來之后不必?fù)?dān)心受她的氣,我都會安排好的。”
蘇颯颯繼續(xù)聽他大言不慚,心中譏諷萬分,本想依著性子再揶揄他兩句,還好及時相通默默忍了下來,就當(dāng)被臭蟲咬了一口。
心思百轉(zhuǎn)之后她帶著一絲顫音怯生生道:“崔哥哥這是什么話,我父親雖然官階不高,可也是書香門第,容不得崔哥哥如此羞辱!”
崔澎急了,以他的家世娶蘇颯颯做側(cè)室可以說游刃有余,他根本沒想到蘇颯颯竟會拒絕他的要求。雖有些不滿,此刻為討美人歡心他還是趕緊道:“颯颯這只是權(quán)宜之計,以后……”
“崔哥哥不用再說,我是決計不會側(cè)室的。今日崔哥哥的逾越之舉我會全部忘記,也萬望崔哥哥以后只當(dāng)我是個陌路人,互不相擾罷!
崔澎還想說些什么,忽然園外傳來一陣嘈雜聲大喊抓賊。
蘇颯颯被這喊叫聲嚇了一大跳,也顧不得崔澎這一茬,想著要逃。
若是被人撞上了,就算她不想當(dāng)側(cè)室說不得最后也得就范。
蘇颯颯的腳步慌張起來,驚出了一身冷汗,衣衫全黏在后背上,生怕那一群人忽然沖進(jìn)來做實了兩人的私會。
好在這并不是崔澎刻意為之。
他也同蘇颯颯一樣朝外張皇地望了兩下,心知一定出了大事才會在祖母壽辰這天如此喧嘩。
雖不甘心事情沒成卻也無法,他只能道:“我去看看何事。你…你等外面的人都走了再出去。颯颯你還小,我們的事情不著急。我希望你好好考慮幾天,我會再來尋你的。”
蘇颯颯一愣,對崔澎殘存的最后一絲好感也消失得干脆,對這樣無情無義隨時準(zhǔn)備棄她不顧的懦弱男人她根本沒什么好留戀的。
不就是個伯府公子嗎,又不是世子,還不知道要熬到幾時。
去他的妾室!
那背影急匆匆遠(yuǎn)去,蘇颯颯獨(dú)自躲在山石的陰暗深處。
今夜沒月亮,星星卻是異常閃亮,一閃一閃的,晃得她眼睛疼。
這時候出去很容易被人撞見,可忠義伯府里出了賊她一個人待在這兒又害怕,也不知道巧月跑哪兒去了,怎么這么久還不來找她。
驚懼之下無所依靠,蘇颯颯抬眼望著那開滿了一簇簇小粉花的枝頭,側(cè)倚在假山石旁和著晚風(fēng)顫顫巍巍地?fù)u曳,一時竟看癡了。
這是她第一次見荊桃,也是她期待了許久的會面。
剛才只顧著與崔澎糾纏,忘了觀賞。
此刻四下無人,所有的美好全部屬于她。
之前她只在書上記載中見過這琉球的貢品,荊桃的花瓣薄如蟬翼,色淡如雪,若是微風(fēng)拂過便會灑落一地,比那雪景還要美。
花瓣紛紛,緩緩飄落而下,她伸手接了一瓣,燈火的微光果真透過花瓣射入了她的眼,朦朦朧朧的,真薄。
第一次見荊桃,蘇颯颯雖驚喜,可看久了不過還是一樹的花,比之梅花菊花那些脆弱易折也無甚香味,徒添些哀傷幽怨之感。
只是無論什么花都好,唯有這樹是圣上御賜這一樣最為特別。
說來她們家在這京城還算有錢的官家,平常去其他人家也很少露怯,與這種勛爵貴族的府邸相比終究遜了一籌。
她捏碎了手中那片本就脆弱的花瓣,剛打算起身回前院,正看見花園門口一陣火光暗影,家仆打著燈籠沖了進(jìn)來,從門口一處不落地四處搜尋起來。
蘇颯颯伸出頭偷瞧了眼頓時被嚇得六神無主。
搜尋聲越來越近,她手指扣著山石左顧右盼還是未找到藏身之所,亂了套的步子慌亂地在原地踏步,碾碎了一地殘花,不知該藏到何處去。
恍惚間,一只手鬼魅般強(qiáng)力拉住了她手腕。
“噓,別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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