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八顆青梅
翌日清晨,樹木綠草被溫和的光籠著,翠葉上的露珠閃閃發光。
金穗穗睡眼惺忪,白嫩的小臉上還殘留著紅印子。她抬手揉了揉眼睛,長睫掛著點點水珠。
踏出府門那一刻,樹上的鳥兒輕啼,拍拍翅膀撲棱著飛走。
她仰頭看了看,眉毛眼睛通通垂下:“春鯉你瞧瞧,咱們起得比鳥還早吶!”
“早起的鳥兒有蟲吃嘛!”夏蟬笑嘻嘻地哄。
金穗穗扁扁唇,看了眼自家對面大門緊閉的長孫府。
以往同阿世一起去尚書房時他總會帶些小點心,有時是蜜餞果子、有時是各色花糕,她早起確實是有“蟲”吃的。
不過今日……也不知他傷好沒好,能不能去書房。
她在柳樹下嗅著草葉清香,等了一會見長孫家還沒什么動靜便轉身,低眉耷眼地上了馬車。
“誒?怎么不等我!”
馬車才一動,金穗穗就聽見后頭清凌凌的少年聲音。她眉眼一彎,掀開車簾探出頭往后望去,就見長孫曜翻身上馬追了上來。
“不再歇歇嗎?”
少女趴在車窗邊,皓月似的臉頰瞧著便軟嫩。
長孫曜面上的笑一滯,喉結微動,閃躲著別開目光:“歇什么?老早就好了。”
金穗穗見他面色紅潤也放了心,放下簾子坐回車內,眼眸彎彎帶笑,不似剛從家里出來的那副蔫茄子樣。
一個人無趣,還是兩個人作伴得好!
馬車悠悠晃晃,金穗穗在車內擺弄著香囊穗子。
余光忽地瞥見一抹亮,她偏頭,正見長孫曜掀了她的車簾。
“喏。”
他遞給她一個沒比巴掌大多少的竹盒,半句閑話沒有便撂下簾子。
金穗穗打開蓋子不由得眼前一亮,這竹盒精巧,可里面裝著的各色面果兒卻更為精巧。有玉米、茄子、香梨、蜜桃、石榴……甚至還有一窩雪□□嫩的小兔子。個個都只有指頭大小,色澤油亮,栩栩如生。
她素日里就喜歡研究吃食,可也從未見過這般精致逼真的面果兒。
金穗穗捧著盒子愛不釋手,怎么都舍不得吃進肚子里。
就連寡言的春鯉看了盒子里的五光十色都不禁贊嘆出聲:“這面果兒可真漂亮!”
金穗穗小心摸了摸嫩粉的蜜桃:“是啊,真漂亮。”
跟在車馬旁的長孫曜聽見車內女孩軟聲驚呼,得意地揚了下巴。
*
尚書房內,老先生古鐘般厚重的聲音緩慢悠長,交纏著窗外偶有的鳥啼脆響。
金穗穗執著筆,被暑熱折騰上來的躁氣逐漸平和。
“嘶……”
忽地有一紙團從右側飛來撞歪了她的筆,本來漂漂亮亮的字飛了一筆變得滑稽。穗穗有些氣,抬了眸就見長孫曜撐著頭,一臉嬉笑。
她氣呼呼地沖他皺了皺鼻子,別過臉不理他。
長孫曜不管,趁著先生背過身去悄聲道:“打開,有正經事。”
金穗穗斜了他一眼,展開那皺巴巴的紙團,上面卻空無一字。
她氣得把紙團回去扔到長孫曜腳邊,再不理他。
長孫曜看著她忍不住笑,頭頂忽然傳來一個聲音:
“長孫曜,莫打擾別人聽課。”
他抬頭,正對上板著臉的盛老先生。干瘦的人橫亙在他與金穗穗之間,將人擋了個嚴嚴實實。
長孫曜撇撇嘴,微微坐直了身子等先生離開。卻不料盛老先生紋絲不動地杵在那,仿佛生了根。
金穗穗落了個清凈,忍不住掩唇偷笑。
長孫曜習慣性地偏頭,看見的只是盛老先生那身洗得發白的藍袍。
“方才講到了詩圣,便一人背句他的詩罷。”盛老先生悠哉悠哉,“太子殿下您先。”
齊晅稍思,沉聲道:“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
“不錯。”盛老先生贊了一聲閉目點名,“凌釋。”
凌釋聲音緩緩,如夜間冷風沁人心脾:“星垂平野闊,月涌大江流。”
金穗穗抬眸偷偷望了望前面那個一身月白衣袍的男子,忍不住面頰微紅。
“金穗穗到你了。”
金穗穗慌張回神,定了定心神輕聲道:“挽弓當挽強,用箭當用長。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
“好!”盛老先生捋著胡須笑呵呵地稱贊,“不愧是將門之女!”
前頭的凌釋也投來贊許的目光,金穗穗低下頭,不禁紅了臉。
盛老先生回頭,掃了眼吊兒郎當的長孫曜語氣不再和藹:“到你了長孫曜。”
長孫曜斜眼,金穗穗依舊被先生擋得一絲不露連根頭發絲都看不見。
他挑了眉,活動了下微僵的脖頸朗朗笑道:“讀書破萬卷,卷卷有爺名。”
話音一落,哄堂大笑。
“胡鬧!胡鬧!”盛老先生當場氣了個仰倒,胡子都在發顫,“到后面罰站!”
長孫曜仍舊掛著笑,大步流星走到屋后,蹁躚衣袍都透著得了逞的雀躍與囂張。
如此這般,才能正大光明地看著某個人,再不用偷偷摸摸地躲閃先生的目光。
清越鈴聲晃晃蕩蕩,盛老先生沒有留堂的習慣,聽見鈴兒聲便攜著書童離去。
小廝婢女們魚貫而入,為各自的主子收拾書本筆墨。
金穗穗揉了揉酸痛的脖頸,頭上步搖微微搖晃。
長孫曜闊步走到金穗穗桌前,蹲下身子,胳膊肘拄著桌子手撐著頭:“今日從東市走?”
“不要。”金穗穗板著一張小臉,頗為記仇地側過身子不理他。
長孫曜也不惱,慢慢悠悠地道:“聽說東市新開了家炸魚鋪子。用的是上好的海魚,裹了面糊炸得金黃,撒上孜然辣椒,外酥里嫩,肉滑多汁。”
金穗穗最愛吃魚,被他一番話勾起了饞蟲。她略略偏頭卻忽然想起自己還在生氣,又扭過頭不理。
長孫曜急繞到另一邊:“你若不喜歡孜然辣椒,還能澆番茄汁子,酸甜酥嫩,你肯定喜歡。”
小姑娘哪有不嗜甜的?更何況他二人從小一起長大,穗穗口味如何他一清二楚。
果然,方才還沉著臉的人逐漸有了一絲笑模樣。
“我都要。”
金穗穗開出條件,免得讓他覺得自己太好哄,日后變本加厲地鬧她。
長孫曜沒有不依的,一雙墨眸淬了點點星光:“成,爺都給你買!”
齊晅默默看了良久,還是控制不住踱步過去:“聽聞金夫人回府,不知一切可好?”
金穗穗見是齊晅,朝他彎彎眸:“都好、都好。娘親帶回不少上好的止血藥材,一部分留在了庫房,另一部分送到了西關梁將軍處。”
西關戰事并不緊,但以防萬一,還是備著較好。
齊晅點頭,一時無言。他想問的其實并不是金夫人。
長孫曜淡淡瞥了一眼,忽然覺得金家兩個女兒都是木頭。
“走,吃魚去!”他拉起金穗穗,嘴里吹著口哨,一副不學無術的浪蕩子模樣。
金穗穗跟在后面:“你慢些!”
齊晅站在門邊,定定地看著長孫曜不耐煩地嘟噥了句什么,卻立刻放慢了腳步。他的眸里閃過一絲道不明的情緒:做阿世真好。
*
炸魚果真如長孫曜說得那般,外酥里嫩,每咬一口都能吮到鮮美的湯汁。尤其是那澆了番茄汁子的,酸甜開胃,甚是合她口味。
金穗穗心滿意足,開開心心地看向長孫曜欲投桃報李:“晚上去我家用飯?我叫小廚房做你最愛吃的香辣牛筋。”
“不了。”長孫曜擺擺手,“裴仲今日過生,包了盛景樓擺宴,我得去那。”
他口中的裴仲是清平郡主的嫡幼子,兩家沾親帶故,他二人也是從小玩到大的,金穗穗也熟識,同樣是個讓長輩頭疼的紈绔。
“對哦!”金穗穗忽地想起昨日裴家來人送了帖子,“裴家哥哥送了請柬的。”
“給你也送了?”長孫曜挑眉,暗罵裴仲是個壞事的孫子。
裴家八面玲瓏,京中凡是能排的上號的人家都請了,這其中自然就包含了凌釋。
長孫曜想也不想便道:“你不能去。”
金穗穗不解:“我為何不能去?娘親都替我將生辰禮備好了。”
長孫曜哽住,卻又說不出什么理由:“反正不能去。”
“莫名其妙。”金穗穗扁扁唇,下了馬車徑自回府。
長久在家中待著無聊,總要出門熱鬧熱鬧的!
傍晚,太陽西斜帶走團團暑氣。
金穗穗與長孫曜到盛景樓時天剛剛擦黑,街市上已經晚燈通明。街上熱鬧,樓里更是人聲鼎沸。
裴家人在盛景樓門口候著,裴仲正笑嘻嘻地朝他二人招手,喜氣洋洋的樣子像個娶媳婦的新郎官兒。
“阿世、穗穗!這兒吶!”
金穗穗同長孫曜走過去,裴仲見他二人來了也懶得再招呼別人,帶著倆人穿過酒樓大廳上了三樓的雅間,那兒才是自己人待的地方!
穗穗甫一進去就瞧見了自家姐姐也在,她笑瞇瞇地走過去挽起她的手臂:“姐姐不是忙著在校場訓新兵嗎?怎么過來了?”
金黍黍摸摸她的頭,順手遞給她一包糖炒栗子:“自然是不放心你。”
金穗穗抿著唇笑,低了頭給姐姐剝栗子。
裴仲關上門,人聲隔絕,屋內清凈了許多。他歪在一邊抱怨:“人多,忒煩。”
長孫曜環顧四周,未見到凌釋身影。他自然地坐在金穗穗的左邊,撿了顆她剝好的栗子扔進嘴里,笑得輕佻:“真甜。”
他們這群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湊在一起吃席喝酒,行酒令、投壺……花樣一個接一個,熱鬧非凡。
裴仲瞧了一眼坐在一起的長孫曜和金穗穗嘖嘖兩聲:“你倆還真是從小到大形影不離。”
長孫曜將滿口清香的桃花釀咽下撇撇嘴:“小結巴從小就粘我。”
金穗穗:……
金黍黍冷臉,不禁翻了個白眼:“你照照鏡子吧。”
一邊的榮王世子齊昭喝得微醺,醉眼朦朧地擺擺手:“誒?不對不對!我怎么記得是你粘著穗穗?小時候還趴過金家墻頭,就為了給她帶口點心?”
長孫曜皮笑肉不笑,抄起一塊棗泥糕將齊昭嘴巴塞得滿滿登登的叫他再說不出一句話。
金穗穗偏頭看向長孫曜,忍不住笑。
事實上,昨日阿世也趴了她院子的墻頭,送了她一碟水晶蝦餃。
“就知道你們在這。”
正說笑著,門忽地被人推開,來人如清風朗月般,滌盡屋內氤氳的酒氣。
金穗穗抬眸看去,微醺醉意悉數飄散。
是齊晅,還有……凌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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