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達成后，食尸鬼和搜查官迅速開始交流情報、共享信息和計劃。此前g聯系到了大環act的食尸鬼專家小倉，并根據他的情報追蹤到了嘉納。嘉納已經飲彈自盡，無法吐露更多線索。但霧島綾人帶回的那些來自地下遺跡的小孩分享了自己的經歷，我們大概知道，最一開始建立二十四區這個地下世界的食尸鬼曾經像金木研一樣暴走過，地下居民一起制止了他們的王，而攻擊的重點就是赫子怪物上那些眼球一樣的部位。

        g如今最了解食尸鬼的醫生——嘉納的助手，西尾錦的女朋友西野貴未從原理角度肯定了這個辦法。在赫子上，rc細胞最豐沛最密集的地方會形成眼球般的形狀，rc細胞濃度最高的地方一般就是赫包附近，而赫包所在的位置很可能就存在著本體。

        現在，挖掘的目標范圍算是縮小了，但要翻遍全城赫子怪物的眼球也是個大工程。西野貴未和g的科學家們繼續研究具體探測方案，除了西尾錦留下來陪她，其余的食尸鬼都暫離了研究室。干部和搜查官們協調人手分配，有能力的黑山羊普通成員則加入了疏散群眾和維持秩序的指揮員團隊。

        現在已經近深夜了，在地下戰斗時耗費了大量體力和rc細胞的戰斗人員留在空會議室里臨時休息。濕透的羊毛衫不容易晾干，我向身材相近的女搜查官借了合身的襯衫，終于擺脫了那身濕重的衣服。當我走出更衣室，準備回會議室睡上一小會兒時，幾個年輕的搜查官從走廊轉角拐過來，和我相遇了。

        ——食尸鬼的氣息。

        我條件反射地感應并分辨。

        ——是庫因克斯。

        一頭金橙色短發的不知吟士走在最前面，他猛地退后一步，緊盯我兩秒，猶疑著問道：“你是蝎子吧？”

        “呃……是我。你和米林小姐假扮成食尸鬼時我們見過的。”我不禁低頭看了看手里的紅綠條紋毛衣，對于他沒叫我弗萊迪感到一絲欣慰。

        “所以蝎子真的是個女孩子？！”不知吟士抓住自己的頭發，夸張地哀嘆。“因為好像在和杰森那種程度的變態一起行動，所以我一直都以為是像鈴屋長官那種身材嬌小的男人！”

        “賭輸了呢。”米林才子揶揄地用胳膊肘撞了撞他的側腰，又抬起頭問我：“還有一個問題，你不是日本人吧？”

        他們兩個自來熟的程度讓我心中的顧慮和別扭稍微消散了，我點點頭，說：“我是來自異世界的中國人哦，能看出來？”

        “該死，我也賭輸了。”隊伍后方另一個淺色頭發的庫因克斯懊悔地捂住額頭，米林才子眨眨眼，眼神忽然變得格外閃亮：“小在流島聽到你講了中文的罵人話，所以我們跟小髯打賭你不是日本人，但——異世界又是怎么回事？能詳細說說嗎？”

        “等到一切塵埃落定后，要聊多久都行。”瓜江久生從后面走上前，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現在時間緊張。不知，快帶他們去休息。”

        “等一等！我還想去找那位高大的鋼太郎先生——”

        不知吟士和剩下的那個懂中文的黑發女隊員安慰著抗議的米林才子，一人抱著她一只胳膊把她拖走了。被稱作小髯的二期庫因克斯揮手與我告別，很快跟著隊友們一起消失在了走廊盡頭。留在原地的瓜江久生目送他們遠去，忽然沒來由地說了一句：“月山討伐戰那次，必須要謝謝你。”

        “那時你也在嗎？”我愣了一下，回想起當時被野呂攪得一片狼藉的大廈走廊。“我在那之前聞到過米林小姐和不知先生的氣味，所以當時只關注到了他們兩個……”

        “在的。說實話，在你撞進來之前，我想不到能打敗野呂的方法。那算我們一起欠你一個人情，我會在這次合作中還你的。”

        “硬要說的話，我給假扮食尸鬼的米林小姐和不知先生送肉不算人情嗎？那可是我自己的肉誒。”瓜江久生淡漠禮貌的態度讓我忍不住想多調侃兩句。“而且你在流島上用野呂赫包做成的庫因克炸開了我的肚子不是嗎？好過分誒。”

        瓜江久生眼角抽搐一下，擠出一句硬邦邦的道歉：“對不起，但我們畢竟是搜查官。”

        “好啦，我開玩笑的，瓜江先生也快點去休息吧。”我咧嘴一笑，鼓起勇氣拍了拍瓜江久生的胳膊，他并沒有閃躲，微微頷首，走向了走廊另一邊。

        短暫的喘息時間并沒有持續多久。凌晨時分，所有休息的戰斗人員都被緊急叫醒，派去執行新的任務。

        紅外和聲納探測在活著的巨大肉塊面前難以鎖定目標，但如果肉/體內部存在金屬則另當別論。霧島董香曾經給過金木研一枚結婚戒指，與金木研戰斗到最后的鈴屋什造也記得他脖子上戴著掛有戒指的項鏈，這樣一來我們就能采用金屬探測了。月山觀母通過自己的人脈聯系到更上層的機構，一夜之間就籌集到了數百個金屬探測儀，我們要趁“金木研”還在休眠，盡快挖出他的本體，切斷赫子怪物的活性本源。

        食尸鬼們分成三兩個人一組的小隊，大面積分散開，搜查官也被派到各區，隨時接應探測到可疑反應的小組。我被安排到和白西服一樣的區域，頰黑當機立斷把承正推到我面前，自己跑到納基和壁虎那邊。

        “納基大哥不擅長應付機械設備，得有非常了解他的人和能搞懂機械的人跟他一組。”臨分別前，他一本正經地握著我的手囑托。“承正就拜托你了。”

        我根本來不及說明我也沒用過金屬探測儀。不過，不用想也知道，普通人誰沒事會用到這東西啊？幸運的是，分發儀器的員工言簡意賅地解說了基本用法，我們不需要多少操作，只要分配明白各自掃描的方向和范圍就好。

        我們這一組被分配到的赫子怪物蜷在一幢樓上，壁虎他們負責三樓以下的部分，我和承正負責從四樓到樓頂的部分。大樓的架構已經被破壞了個七七八八，看起來像是溶解過又重新凝固的赫子在鋼筋和樓板斷層末端結成冰柱似的倒錐形。雖然這些狹小的地方理應藏不下一個人，但我們不知道金木研的身軀現在處于什么狀態，出于謹慎考慮，必須把每一個角落探索到。

        掃描過整整兩層樓后，我和承正還在彼此沉默著。考慮到前些天在婚禮熱鬧氣氛的感染下，我還向他推心置腹過，尷尬的感覺更明顯了。我擅長一個人單獨行動，也喜歡跟佐藤這種話多的搭檔相處，承正不像瀧澤政道或小黑那樣古怪孤僻，但他有這么寡言來著嗎？如果要一個這些年在納基身邊了解他的人去和納基一組，難道白西服的所有人不是都符合要求嗎？為什么不能給我壁虎！頰黑也行啊！

        登上頂樓后，空氣中彌漫的rc細胞氣味沒那么濃得讓人不適了。我深深換了幾口氣，活動一下僵硬的肩膀，久違地想起了將食尸鬼介紹給我的那個同學與我的第一次交談。那應該是高一第一學期的時候，我們班被輪換到清掃操場的值日工作，我和她一人拿著一個撿垃圾的鉗子一圈圈亂逛，與現在我和承正的樣子微妙地還有些相似。

        ——當時我們好像也彼此沉默了大半個中午來著。最后我們是怎么說上話的來著？……對了，是我掏手機查看時間時，她主動問我手機殼上的角色是哪部作品里的角色，讓我認識到了我們是同樣的初級御宅族。在那之后的第二天中午，她給我看了她在小賣部買的明信片，把金木研、霧島董香和鈴屋什造介紹給了我。雖然我們后來并沒有成為朋友，但這算是我在跨越“融入新學校”這一心理障礙的過程中里程碑似的一步。

        她當時是怎么想到和木訥沉默的我說話的呢？是因為對虛擬作品和亞文化的喜愛嗎？因為喜愛，所以想分享，所以不想錯過交流的機會？……

        雖然迄今為止我也不知道自己跨越異世界的原理，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回到原先的生活中，但如果還能再見面，我一定要好好謝謝她。如果不是她，我肯定沒法活著站在這里，目睹食尸鬼和搜查官聯手的這一天到來。

        把現在的情境類比到過去的我身上后，我的心情稍稍好轉了。承正悶悶地“嗯？”了一聲，我才注意到自己輕輕笑了出來。

        “怎么了嗎？”他謹慎地問。

        “沒什么。就是想起一點之前在學校操場做清掃的日子。”我窘迫地低下頭摸了摸鼻子，卻發現地面好像在蠕動。堅韌的肉塊表面起起伏伏，我拽住承正向后跳去，但地表蠕動的范圍迅速擴大，整幢樓都開始震顫。大片隆起的卵鞘般的鼓包中頂出一根根風笛狀的管子，深紅色的濃煙從中噴發，幾乎要遮蔽黯淡的天光。構成地面的赫子開始翻涌、聚集、變形，一個個宛若被剝皮的人形般的怪物從赫子本體上脫離出來，像獸群一樣朝我們猛撲過來。它們和人類一樣長著雙手雙腳，頭部卻像異形一樣光滑，只有一張血盆大口大大地張開，露出長長的舌頭和雜亂的牙齒。

        “當心！”我下意識地擋在承正前面，驅動短暫休憩過的赫包開始活動。赫子以最基本的觸手形態流出，迎向那些怪物。現在的敵人是純粹的活的赫子，比野呂的赫子身軀還要更獨立、更危險，我不假思索地撕裂它們赤紅的身軀，而更多的怪物還在源源不斷地從地面中生出。

        ——什么情況？行動前西野貴未說過金木研在休眠的啊？！其他地方也有類似情況嗎？要不要去樓下與壁虎他們一起作戰？

        我來不及思考，按下耳畔g的通訊器簡單匯報自己遇到的情況，將一側的赫子化作枝椏狀，阻攔住想要撲到我身后的怪物。血肉撕裂與赫子成型的聲音從后方傳來，隨后響起的是承正急促的呼喊：“我好歹也是白西服的戰力！不要顧慮我，蝎子！”

        我頓了一下，調整赫子形態，讓它們朝向前方，以捕蟲草姿態去啃食眼前的怪物。

        “——那么另一邊就拜托你了，井寺先生！”

        就像之前在地下通道里把宇井郡交給0番隊對付一樣，我努力放下了對后背的警戒，專心對付自己這一邊涌現的怪物。通訊器在我耳畔滴滴作響，丸手齋命令作戰繼續，這次異狀應該是“金木研”感受到本體受威脅而被觸發了自衛機制，如果現在撤退，錯過它的休眠期，之后我們可能就再也沒有挖出金木研的機會了。

        隨著戰斗持續，彌漫著煙霧的空氣變得越來越嗆人，樓頂堆滿了赫子怪物的碎塊，我懷疑它們甚至新填出了一層樓來，其中一些碎塊的嘴巴還在抽搐。我躍過一攤肉塊，將枝椏狀赫子向著面前的怪物大面積戳刺下去，用赫子吞食著怪物的身軀來補充自己的rc細胞。這種不需要斟酌和留手的暢快戰斗十分難得，我甚至有點上頭。后方承正的吼聲幫我辨別他的方位，我發現我們之間的距離拉大了，趕緊向他那邊轉移，防止漏出容易被偷襲的空缺。

        就在我撞上他后背的時候，我們腳下的地面猛地癱軟了下去，那些風笛似的管子停止了煙霧的噴灑，開始從末端崩毀，而怪物們詭異地停止了進攻，默默地躍下大樓，像是蟲群受到母后的召喚一樣烏泱烏泱地向著同一個方向走去。不僅是我們這棟大樓，街道上的怪物也融入了這支浩大的隊伍。

        “危險……算是解除了嗎？”我瞇眼辨認著遠處地上那些結束戰斗的搜查官，不能確定地猜測。

        很快，通訊器里傳來了丸手齋的下一步指示：“各組可以撤退了！庫因克斯班成功分離了金木研的本體，赫子怪物已經進入‘崩壞期’！”

        聽到這個消息，雖然還抱有很多疑惑，但我總算松了口氣，干脆坐在了地上。承正望向遠處怪物大軍所行進的方向，突兀地吐出一句：“謝謝你。”

        “嗯？”我不解地仰視他。

        承正猶豫片刻，蹲了下來，好讓我能看到他的臉。但他仍望著樓下，沒有看我。應該是由于剛才持久的戰斗，他的身軀還在隨著喘息劇烈起伏。

        “我是說……我知道我的能力在你面前不值一提。謝謝你相信我，蝎子。”承正說著誠懇的話語，表情卻嚴肅得像是在抱怨。他緊鎖眉頭嘆了口氣，終于轉向我，說道：“去和納基大哥和壁虎大哥他們會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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