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門鋼太郎和真戶曉的到來就已經足夠令人吃驚了，但永近英良出現在我面前、還自己發出了聲音，這直接讓我心理防衛機制崩塌，哭了出來。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我就一直覺得，只要有時刻穩操勝券的他在，一切就都會變好的。

        “啊，有這么想念我嗎，小淺海？”永近英良無奈地笑著，抬手摸了摸我的腦袋。這是我們相識以來他第一次以年長一方的姿態做出這種親昵的動作，我不由得將前額抵在他肩頭，恍惚中感覺自己找到了一個可以倚仗的支點。

        “好啦，我們這不是會合了嗎？”他安撫般拍著我的后背，將我錯過的那些消息一一告知：“我在流島上與你們分開后，去找的新盟友是丸手齋搜查官。今晚舊多二福在趕到這里對付你們之前，已經在g傷害了好幾個搜查官。丸手先生帶著自己的親信驅逐了他，還請g的科學家為我制作了輔助發聲器——你看，我的聲音也回來了。”

        “謝謝你能來，英君。”我用濕透的袖子抹了一把眼淚，吸著鼻子問道：“你有什么建議嗎？”

        “你們認識？”霧島董香頗為詫異地左右看了看我們。

        “小淺海是我找的保鏢。”永近英良夸張地豎起拇指，握著我的肩膀將我轉了個個兒，重新面對棚子內的同伴們。

        “雖然你當初聯絡我時說的是叫我做保鏢，但從我們實際做的事來看，我只不過是個情報交流員嘛。”我回憶起這近一年里的行動，脫口抱怨。

        “我知道了。”觀察永近英良許久的佐藤忽然將拳頭砸在掌心。“這個‘英君’，你就是稻草人，對吧？”

        “bingo！不愧是響尾蛇。”永近英良也準確地叫出了佐藤的代號，惹得佐藤一哆嗦。

        “會思考、會規劃、和淺海擁有相同的觀念和目標……這是我知道的所有關于稻草人的信息了。”壁虎一只手拄在椅背上，瞇眼盯著他沉吟。“你想號召的，應該不只是字面上的‘挖金木’吧？”

        “沒錯，杰森先生。食尸鬼人手充沛、不容易受傷，但缺乏組織，也容易遭到針對。你們的優劣勢與g正好相反，他們擁有調度和使用資源、指揮民眾配合行動的能力。接下來，我們要把食尸鬼和人類的優勢合并。”永近英良說著，從棚子門口讓開。“所以，一起去g吧。”

        “等等，你的意思該不會是，要我們和g合作？”西尾錦忍不住叫出聲。“那怎么可能做得到？”

        “金木先生建立黑山羊的時候不是說了嗎，要強行讓人類和我們坐到同一張談判桌上。”我嘆了口氣，從西尾錦臨時收集到的雨披中抓起一張披到身上，開始準備出發。“雖然我也不愿看到金木先生自己化身成災難，但這場災難就是那個契機——是時候搭建談判桌了。”

        “小淺海，你曾經在搜查官之間種下的種子也該生根發芽了。”永近英良笑瞇瞇地補充。“去見那些曾與你交換過言語的對象吧。”

        “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不是嗎。”霧島董香作為“王”最親近的人，替黑山羊做出了決定。“謝謝你，永近，我們走吧。”

        “要讓人類與食尸鬼交談，要讓彼此意識到對方與自己相同，首先就要坦誠相待。你們做好準備了嗎——準備好要拋卻自己的頭銜、地位、包括偽裝了嗎？”

        永近將征詢的目光掃過棚子中的每一個人，董香首先堅定地點了頭。壁虎將沾滿血污的白色面具持在手中端詳片刻，若有所思地說：“或許杰森這個名字背后的追求早該被拋卻了。”

        “我沒問題，夢魘也一樣。”佐藤咬牙同意。“不再是響尾蛇，我會把自己介紹給所有人——我是與人類社會融為一體的佐藤拓實。我們會以真實的面貌、真實的名字、完整的自己面對搜查官，這樣就行了吧。”

        ……

        率領著浩浩蕩蕩的黑山羊大軍，我們進入東京市區，沖著g用作指揮總部的本局去了。昏暗的天色和不見停歇的雨讓災區的景象看起來更添一分壓抑，我時不時地抬起雨披兜帽的邊緣，仰視幾條街外盤踞于大廈上的擎天赫子柱。

        “……居然有一天要處理這種詭異程度堪比哥斯拉的怪，這真是叫一年前的我死活都想不到。”

        “哥斯拉？那不是像大猩猩一樣的會噴火的東西嗎？”納基摸不著頭腦地追問。

        “……你確定你想說的不是金剛？”

        “納基大哥討厭大猩猩，所以說不定所以怪獸在他眼里跟大猩猩都可以變成同一回事。”頰黑開口幫我摸清納基的思考回路。

        “寥寥幾個小時就仿佛變成了新物種，人類和食尸鬼在它眼前都無比弱小……跟我們看的那個哥斯拉確實很像。”壁虎放慢腳步，落到我旁邊，將視線投向我正注視的赫子柱。“看著那種東西，總覺得其他一切都不重要了。”

        我們全部都戴著面具，這么多食尸鬼一起明目張膽地行進卻沒有遭到阻攔，還是我來到這世上見到的頭一回。即便有還沒來得及撤離的平民看到這支隊伍，都沒有力氣表現出更多的恐懼了。永近英良在最前面帶頭，領我們穿過化作廢墟的大街小巷，接近了那幢燈火通明的g總部大樓。在這里，我們終于得到了點身為食尸鬼該得到的注目。忙碌的搜查官從大廳里涌出，似乎是不明白在這種危急的情況下我們為何還有心思跑來針對g，他們中有一些隨身拿了庫因克，但不知從何下手。我還隱隱約約聽到有人在叫亞門鋼太郎的名字。

        “——亞門鋼太郎不是在二十區殉職了嗎？”這個問題被無數張嘴重復著詢問。

        負責指揮的丸手齋沖到前方，氣急敗壞地瞅準永近英良，吼道：“永近！你在做什么！”

        “我把協助者帶來了。”永近站在亞門鋼太郎和真戶曉中間，抱著胳膊告訴他。“貴未小姐說了，要去挖那個大家伙的核心吧？但是人類的力量是有限的，我們需要更多機動力量。”

        丸手齋的反應和西尾錦如出一轍：“什么？你是說要和食尸鬼聯手？！”

        “是！”永近英良立即給予肯定，并說明進一步的狀況：“那東西的本體是‘金木研’。如果是為了他，這些人應該可以幫助我們。”

        這個名字一冒出來，又在搜查官中間掀起一陣質疑。

        “——金木研？”

        “——你是說獨眼之王？”

        “——他不是被處刑了嗎？”

        “——不過確實有傳言說見過他……”

        “——誰能解釋一下啊！這種時候局長跑哪里去了！”

        一個冷淡的聲音陡然插入了搜查官們的喧嘩：“局長的話，已經撒手不干了哦。”

        人們紛紛向拋出這個消息的人看去，來人正是宇井郡，他與平子一眾人待在而一起，而作為叛徒的0番隊的露面讓搜查官們更迷糊了。

        “制造‘那東西’的，就是局長。他自私自利地利用我們g，假裝處刑過金木研也是為了博取我們的信任。他最一開始的目的，就是通過今晚在地下的機密作戰制造出‘那東西’。”宇井郡簡潔地將舊多叛離的事告知所有人。他看起來仍顯疲倦，但精神狀態好了不少。“我們全都被那家伙騙了，平子先生也是受害者。”

        已經參與驅逐過舊多的丸手齋一臉的殘念，其余不知情的搜查官頓時炸了鍋。宇井郡對舊多沒什么好話，但對食尸鬼也沒有好臉色，他引起這一陣新的騷亂后，面向食尸鬼隊伍的領頭人，問道：“你們當真想要搜查官和食尸鬼聯手？看看每個人的表情吧，答案還用問嗎？在被驅逐之前請回吧——還是說大家要在這里相互廝殺？”

        不用他說，搜查官們的態度已經很明確了。他們在不同程度的震驚和困惑之外，每個人都共享著相同的憤恨。這時第一個打破僵局的是亞門鋼太郎，他向前一步，指名道姓地發問：“宇井長官，對搜查官來說最重要的是什么？”

        “……驅逐食尸鬼。”宇井雖不解，沉默片刻后還是回應了。

        “不是！食尸鬼對策法序言——最有價值的是和平，對策局員要盡最大的努力去維護和平！”亞門朗聲背誦出他作為搜查官學習的文本，一字一頓地宣告。“為和平而戰，那才是搜查官。哪怕要和食尸鬼一起！”

        宇井郡瞇起眼，不知在想什么，但他身后有個矮小的身影“刷”地舉起一只手，隨后，一個女聲響徹在充滿竊竊私語的對策局大廳里：“我，接受！我愿意以搜查官的身份和食尸鬼一起戰斗！”

        待宇井郡稍稍側過身子，我得以確定，說話的人是米林才子。她渾身繃緊，甚至緊張地閉著眼睛。她身后另外幾名庫因克斯紛紛舉手附議，但果然還是反對的聲音更大。

        “別開玩笑了！和食尸鬼聯手？那些家伙是敵人！……我們有g的榮譽！”

        紛亂的聲音表達著不滿。霧島董香的肩膀微微起伏，像是在深呼吸。她猛地掀開臉上的白兔面具，扔向空中，我等待這個動作多時，擱在頸上的手解開弗萊迪面具的卡扣，將這一張伴隨了我數年的塑膠面皮從臉上揭下，抬手拋卻。

        壁虎的冰球面具、美座的菱形頭盔、霧島綾人的黑兔面具、佐藤與西尾錦的蛇頭形面罩、月山習的半月形面具、笛口涼子的舞會面具、萬丈組織的防毒面具……或軟質或硬塑的面具砸在地上，發出下冰雹般的震響。從g大樓門口排到站滿大街的食尸鬼紛紛摘下雨披，露出各自或嚴肅、或亢奮、或堅決、或淡然的鮮活面孔。

        “什么‘榮譽’？吃屎去吧！為那種東西去死蠢不蠢？”霧島董香厲聲怒罵。“我們為了金木研，無論什么事都會做！”

        搜查官那邊，一個纖細的身影從人群后方走了過來——這次露面的是鈴屋什造，他脖頸和胸腹上還裹著干凈的繃帶，應該是剛從不久前的地下之戰中緩過勁來。丸手齋將注意力放到他身上，與他近距離低語了幾句。鈴屋什造為難地偏過頭，自言自語般念叨了些什么。

        “你的事你自己決定。”丸手齋鼓勵般肯定他。“你是如今g最強大的力量，也是一直以來為后輩帶來希望的年輕英雄。如果你說‘和食尸鬼聯手’，那么大家肯定都會聽你的吧。”

        “……這樣啊。”鈴屋什造睜大眼睛，釋然般展開一個微笑。“那就大家一起吧。那樣更輕松啦。”

        鈴屋的語調如小孩子一樣輕快調皮，卻奇跡般讓彌漫在搜查官之間的壓抑氛圍緩和了下來。作為總指揮的丸手齋呼出一口氣：“只好去干了。”

        霧島董香微微鞠躬致意，面色不善的宇井郡和同樣帶了一身傷的鈴屋班最終也只是無奈地笑了笑，接受了這個決定。丸手齋高舉右手，宣布了兩個物種在災難前被迫達成的首次大規模聯手。

        “——g接受合作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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