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枝記得他第一次在網上發表翻唱時反響不錯，大家都說他的嗓音清澈、空靈，夸張的說是聽起來仙氣飄飄。

        他很高興，受了鼓舞之后便一直做翻唱，曾經收到唱片公司的簽約邀請，可惜因為年紀太小最后合同告吹。當時李枝不理解，明明市面上也有不少童星，為什么他不能簽約，那些人不是說他唱歌好聽很有天賦嗎。

        他接著唱，網友們還一直支持他，夸他唱歌好聽，嗓音條件好。李枝一邊覺得不能辜負大家的喜歡，一邊不能浪費了自己的實力，那些認同稱贊就是他敢走下去的自信來源，他從心底里堅信自己是能成功的，盡管表露的不多，但他認為自己很有實力，直到進入公司后。

        一個拍照就揭露了他的真實水平，“沒經驗很正常，可以學，努力就能變好，”都是李枝用來安慰自己的話罷了，他回寢室學了那么久，不還是一樣差勁。他并沒有任何東西，沒有天賦，沒有實力。李枝一邊這樣想著，一邊很激動。

        這是他第一次在工作上出現灰心喪氣的情況，是一次難得的體驗!正好回寢室有時間了，李枝坐到床上專心失落，不斷去想些令人喪失信心的事情，他從小到大的挫敗經歷。

        情緒高漲的時候對寫作很有幫助，而且有時候消極情緒比積極情緒更能激發一個人的創作欲望，李枝自從在自己身上體會過一次、得出體驗不同情感的強大刺激能幫他寫歌這個結論后，就會時常這樣找機會放任自己。

        那次他足足讓自己熬到很晚，后來夜深了，外面聊天打游戲的三個人也漸漸安靜下來。

        李枝聽見一些悉悉索索的洗漱聲，夾雜點分不清是誰的笑。于是逼自己去想：他都那么傷心難過了，外面的隊友卻那么開心，連很關注他的唐矜這么久了都沒有想起過他。

        果然鼻子一酸。

        他繼續往這方面想，突然覺得身上的被子蓋的他熱，于是毛手毛腳地把被子卷下去些，一直到露出肚子。可沒過多久，不知道是誰的關門聲響起來了，緊接著誰笑了一下，門開了又關，李枝更覺得熱，一腳把被子全部踢開，整個身體都暴露在空氣中。

        直到住他左邊隔壁的唐矜也關了門，咔噠一聲更像是以此為今天畫上圓滿句號，李枝才覺得應該是天又冷了，輕輕地把被子都撈回來，從頭到腳地裹住自己全身，嚴嚴實實。

        李枝還給自己戴上耳機，開最大聲，起初放自己的歌，后來發現不給勁兒，就調了歌單里最嗨的，最后又換成悲傷苦情的。

        憋了好久都憋不出眼淚，反而是精力消耗太久導致肚子餓，把自己弄得更加不上不下的了。上一秒難受得想馬上暈過去不醒人事，下一秒翻來覆去鬧鬧翻世界。

        沒如愿哭出來，但變得暴躁了，彼時門外還隱約想起敲門聲，李枝又想控制自己往暴躁的感覺上靠，故意不開門。但他又擔心敲門的人會生氣，如果是唐矜生氣怎么辦…

        門外響了很久的敲門聲停下，唐矜朝里問道：“李枝，你睡了嗎？”

        李枝懵了兩秒，詐尸一樣跳起來，光速下床開門，大喊道：“唐矜哥！”

        唐矜穿著睡衣，端著面。眼前雙眼發光的人迫不及待地將他迎進了屋里，李枝搖著身后并不存在的尾巴，見他沒有生氣，一連問了三個問題：

        “哥，這么晚你來干什么？”

        “這面是給我的嗎？”

        “為什么除了面全是白水湯？”

        唐矜端著碗進屋，回他：“太晚了，吃太好怕你睡不著，是甜的。”

        至于另外一個問題，他沒多說，只是動手搬了兩根椅子，一把李枝用來坐著吃，一把他自己用，就坐在李枝對面安靜的看著。

        李枝說他還是第一次吃糖水面。唐矜沒給他煮多少，他又吃的賊快，兩分鐘之后碗空了，兩人就坐著四目相對，一言不發，李枝抱著碗筷呆坐著，身體七歪八扭很不周正，但眼睛緊緊地盯著唐矜。

        “有什么想說的嗎，沒有就睡覺？已經三點了。”唐矜困的不行，懶得再花心思慢慢哄李枝，幫他煮這碗面已經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李枝猛咽了一下口水，積極舉手：“有！”

        “我覺得你們三個都好厲害，唐矜哥你最厲害！從a市過來我就發現了，你干什么事情都很穩，什么都會，懂事還有孝心。”

        “嗯。”唐矜含糊應到，半垂著眼皮。

        “我跟家里的關系不好，和同學關系也不好，以前覺得自己唱歌很厲害，后來才知道我是最差勁的一個。”李枝說著說著開始低頭摳起了褲子，一股腦兒地開始說：“之前…拍照的時候我拖累大家了對不起。”

        “說什么呢，你也很厲害，也很有孝心，也什么都會，你最棒。”唐矜機械化地回復，大腦空白，仿佛嘴上的說只是他身體里早就已經設定好的一個程序。

        李枝并沒有察覺有什么不對，甚至非常感動。他發現有些情緒可能需要關鍵人物的觸發，就像現在，本來他怎么想哭也哭不出來，此刻也不知為什么感覺有人理解了自己的委屈，讓他根本忍不住眼淚。

        總算哭出來了，功夫不負有心人。

        “…謝謝你唐矜哥。”李枝咬著嘴唇，輕輕吸了下鼻子，手下的褲子也被抓皺成一小團，想著乘勝追擊。

        唐矜試圖從腦子里調動些安慰的來應付他，李枝也順應氣氛無聲地坐著。然而——實在想不出來，唐矜動了動，抬手摸摸他的頭。

        下一秒卻見李枝猛地坐直了，眼神堅定地繼續說：“我會記得你今天半夜來找我的，以后你不來找我也沒關系，我不會再難過了！我也會努力，雖然很難。沒有馬上做好也是正常的，哪有人一下就變好了是吧？”

        說完，李枝笑出一排大白牙。唐矜愣了愣，懵懵地將滯空的手放回李枝的頭，笑道：“好，那加油。”

        夢醒了。

        李枝睜眼緩了會兒，發現唐矜半個人都躺在自己身上。

        怪不得李枝夢到這么好的事情。

        “……”李枝捏著嗓子咳了一下。他悄悄從唐矜邊挪開，起床后抿著嘴幫唐矜理了額前頭發。天還剛蒙蒙亮，屋里多數是暗沉沉的，李枝想下樓洗漱，經過大床另一邊才發現陶夜也如唐矜一樣，半個人躺白遇身上。

        不過白遇不像他那么受苦，自己也躺回去半邊，兩個人互相壓著，睡相極差，唯有陶夜受傷的那條腿，墊著白遇，被放的比較規整。陶夜當初就是因為那條腿被迫暫時放棄了事業。

        李枝不僅在網上看那些，還從各處了解他們。

        想起網上那些人說白遇和陶夜賣腐的事情，每次白遇都很生氣。他覺得他能理解，這倆人明明是真情實感，被那么抹黑誰不生氣？

        李枝偷摸地笑著下樓去。想或許是自己感情不純能共情，所以看見白遇和陶夜相處得好他會如此開心。

        反正絕對不是因為他倆好了就不用擔心唐矜被搶了。

        樓下的亮度也沒比樓上好多少，若突然從外進屋，幾乎會看不清哪里堆著些米，哪里突然來了個人。還好這會兒李枝眼睛已經適應了，不然轉身就會迎面而來的張莊。

        李枝退后兩步和張莊隔開距離，疑惑道：“張莊哥？你怎么來了？

        張莊回他：“快五點了啊，該起床準備準備喂豬咯。”說罷只微微側了個身，便成功越過李枝溜進了樓梯口，一步兩臺階地迅速上了樓，李枝和節目組的人跟在后面。

        是的，還有節目組的人，李枝剛才完全都沒有發現，他們藏在張莊背后，幾乎被嚴嚴實實地擋住了。

        主人家□□…不是，叫起床服務到位，沒有技巧全是感情，床上三人很快就帶著痛苦面具起來了，排著隊下樓。張莊壓后，有感而發，不久前不是才有五星連珠嘛，今天他們也是五心連豬。逗得節目組的人憋不住笑出聲。

        洗漱完是生火起灶煮吃食，喂自己也喂雞喂豬。這活兒他們還算熟，所以張莊就負責在旁看著，講講這些鍋碗瓢盆兒，背后的一段情。

        “這些廚具歲數統統比我還大呢，”張莊說，“我小時候記事起我媽就用這些，現在我三十好幾了都還在用。”

        “我媽挺厲害的，這二十幾年來，用這些鍋碗燒了很多好菜，味道特別好，手藝真不錯。”張莊又說，但看上去不像在回憶，倒算往刻在骨子里的事情堆兒里捯飭了下，往外拎出來一件拿來見客。

        四人忙活著，囫圇吞棗地聽了個大概，“嗯嗯”兩聲。張莊見他們沒注意到重點興致不高，一瞬間想直接點明了告訴大家：

        “你們不好奇我媽為什么只做了二十幾年的菜嗎？”

        “啊？”眾人看向他，下一秒四人被他扔出的炸彈嚇得凝固了起來。

        “因為我二十幾的時候她就去世了啊。”張莊突然說。

        四人面面相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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