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矜寬慰他道：“阿姨知道您這么惦記她，會很高興的�！�

        張莊：“那可不，人難免一死，那么平常，但可不是誰都跟我似的，死了還能這么惦記對吧。”

        “確實…”

        張莊笑起來，讓大家別那么緊繃，都過去許久了，況且話是他自己選了往外說，有數(shù)。他只是想讓大家都精神些而已。

        除了廚具，張莊還給大家講了講這個屋子。

        建這個屋子的時候他爸還在，兩個人合力折騰房子時就把他放在田坎上，讓他自己玩兒。當(dāng)時他才四歲，玩著玩著就讓自己額頭留了塊疤，他媽媽后來就很生氣，于是鐵了心要看著他，房子的事就不管了。

        “其實我問過鄰里，他們都說我媽就是不想干活了，正好拿我當(dāng)借口。她天天提個小板凳坐在壩子里磕瓜子兒，拿我像條小狗一樣拴著，沒事兒還找我爸吵兩句，不干活但話超多�！睆埱f說著又笑起來，眼角彎出很多道皺紋。

        他既不追究當(dāng)年他媽媽的真實想法到底是什么，又不生氣鄰里用這樣略帶調(diào)侃、貶義的說辭形容他們，只是很感激修房子那會兒他爸爸還活著，不然他媽媽就真的太累了。

        “我爸馬上就走了啊，我媽遭報應(yīng)了，接下來的苦都是她一個人受�！睆埱f又說，吃食準(zhǔn)備好了，五個人各自收撿一些碗筷飯菜，搬到外面的桌子上吃，接著聽。

        張莊正好給他們講桌子，桌子的故事就是，他當(dāng)時可愛蹦蹦跳跳的了，老撞著桌子，他媽擔(dān)心，于是就給他裹得厚厚實實的，或者是給他頭上用繃帶纏上海綿。別人家都是處理桌子，她反其道而行之，每次都處理自己兒子，害他又被傳了什么身體不好、腦袋有傷之類的謠言。

        好一段時間，村里的老人嚇唬不聽話的孩子都是說，“你不聽話嘛！再不聽話就像那個張莊一樣，一年四季穿棉被、戴棉帽，熱死你！”

        張莊：“老人嚇唬孩子就喜歡往夸張了說，我一般只有夏天會那么穿，確實沒有一年四季，多虧了我媽，我才沒在額頭上撞出第二個疤。”

        “我媽不僅會找樂子，還很會照顧我�！睆埱f十分欣慰，四人聞言皆是借著吃飯把頭埋的很低，想笑又不敢笑出聲，怕顯得不尊重人家。這內(nèi)容聽上去起碼有七八分離譜，換個人來講肯定會被說是故意編的段子的程度，張莊卻能講的你不想質(zhì)疑、不得不信。

        很真誠，雖然講述的人總是帶著淡淡的笑意，但你能感覺到那是一種溫柔的懷念，而不是戲謔或想引人注目。唐矜抬頭去看他的額頭，果然發(fā)現(xiàn)只有右上角的那個地方有一道淺淺的痕跡，不注意看可能都看不出來。

        張莊瞅見唐矜望自己，又有想說的，主動提到：小孩兒皮膚新?lián)Q得快，所以額頭上的疤留不深。但是他手臂上也有一個，是成年后得來的了，因為失戀生氣所以去砍樹，結(jié)果玩不轉(zhuǎn)斧頭反被劈了。

        “我媽可生氣了，每次讓我上藥前都要逼我反省，怎么能拿樹來出氣，樹做錯了什么�！睆埱f擼起袖子露出胳膊，四人得以看見他小臂那兒也留有一道淺淺的疤。

        其他人可能看不太清，但唐矜離得最近，看得見那疤和張莊額頭那處的狀態(tài)相差不大，可見傷后護(hù)理得很好。他突然就懂了，是阿姨特意找了藥，特意叮囑提醒張莊擦。實際上張莊雖不是個女兒家，按理說留點疤不怎么樣，但阿姨疼愛自己的兒子，便盡力為他做了最好的。

        再看張莊一米八的大高個，在南方城市都少見，何況是鄉(xiāng)下，想必張媽媽費了好大勁才把人拉扯得這么好。

        ……

        吃完早飯去喂豬，唐矜白遇還有陶夜主力，張莊從中觀察指點。李枝被導(dǎo)演拉去了小黑屋。

        “是…”李枝坐到小黑屋的板凳上，四周昏暗，“有什么…唔！”

        ——砰砰！話還沒問完，巨大的音響聲效閃過，兩束燈光緩緩而至，落在小課桌后僵直坐立的李枝臉上，光亮刺得他眨了眨眼。

        “？”

        隨后鏡頭從李枝臉上平移開來，掃過少年右邊，立牌上顯眼的幾個藝術(shù)字鉆進(jìn)屏幕：只有你知道。鏡頭仍在繼續(xù)移動，掃過這個昏暗房間的地面、桌臺、墻背…最后輾轉(zhuǎn)到李枝對面一群戴著口罩眼神冰冷的工作人員身上。

        音響里又放出一段詭異的純音樂，仿佛空氣都慢了幾分，幾個眼角下垂更顯兇惡的工作人員的眼被放大在畫面中。李枝咽了咽口水，緊緊盯著對面拿著類似對講機(jī)設(shè)備的中年男人，導(dǎo)演。

        “你的任務(wù)是…”中年男人拖長音調(diào)，他的音色也早已經(jīng)過處理，“讓人意想不到�！�

        “如果失敗，將會有嚴(yán)峻的懲罰，如果成功，將會獲得唯一的機(jī)會，站上舞臺�！�

        “舞臺？”李枝頓時感覺屋里的燈光柔和了不少，照在臉上暖暖的，他小心確認(rèn)：“是真的嗎！”

        “沒錯,”導(dǎo)演接著說，“但沒有具體的任務(wù)，我們只會在感覺你沒有能力主動完成時給你一次提示，評判你到底有沒有做到‘讓人意想不到’的標(biāo)準(zhǔn)也是我們。”

        “那你們到底覺得哪種程度的比較可以，”李枝如上面的人猜測的一樣，非常積極。

        “比如？”他說。導(dǎo)演隨便列舉了些：比如…

        “這個只能靠你自己去悟�！币粋�都想不出來，節(jié)目組哪有時間準(zhǔn)備這些。導(dǎo)演含糊其辭：“起碼要讓我們在場的人都震驚的那種程度。”

        “好吧�！崩钪ο肓讼胝J(rèn)為不是很難，但他想到剛才導(dǎo)演說“唯一的機(jī)會”。

        他們四個都是歌手，應(yīng)該沒有不想唱歌的，內(nèi)娛舞臺本來就少，而且他的實力，其實遠(yuǎn)在另外三人之下。

        唐矜…

        “這個任務(wù)只有這一期有嗎？”

        “特殊任務(wù)大概是每期都會有的。”導(dǎo)演回。畢竟不整活節(jié)目也沒看頭。他壓力老大了。

        李枝徹底安下心。

        “那是包粽子的，叫棕櫚葉，”去摘完‘豌豆顛兒’，也就是豌豆尖尖很嫩的那部分，經(jīng)過某處田坎時，張莊指著某株植物告訴他們。

        今天的任務(wù)是讓張莊戴著干農(nóng)活是吧，李枝四人更覺得是來聽科普講座的。

        “看到了吧，這玩意兒長在一個小木樁上，呈扇形開放，葉與葉之間有一道略白的細(xì)長的桿，剝絲去桿后做成拂塵的樣子，專用來打人屁股。”張莊蹦到那株植物旁去，非常專業(yè)地給他們介紹，連說帶比劃。

        “不過它同時可以用來編玫瑰花�！笔止に嚻愤�挺值錢，張莊小時候，他媽沒少干過編玫瑰花賣去外面的事，起初風(fēng)風(fēng)火火，后來因為棕櫚葉子時間長了會發(fā)黃，被嫌棄。于是后來只能拿它在鄉(xiāng)下打發(fā)時間玩一玩，開發(fā)新功能：教訓(xùn)小朋友。

        城里的棕櫚葉是漂亮玫瑰，鄉(xiāng)下的你媽用它讓你流淚。

        “胡豆葉子可以吹出聲，不知道吧，小野花可以吹出聲、樹葉可以吹出聲，牛也可以吹出聲�！�

        “絲瓜囊可以用來泡水喝，南瓜藤和南瓜花下火鍋味道不錯。”

        張莊不管是在給他們科普還是在閑聊，多少都會提到他的母親。表面上，張母要么在坑他，要么在坑他的路上，實際多年來倆人相依為命，常于苦難平凡的日常中尋求歡樂。

        一切故事聽來都非常真實。

        “這勺藤，就是紅薯藤，”張莊又動手給他們展示小時候村里的女孩兒都是怎么“打扮”的，“這樣，掰成幾段，皮不扯斷，可以當(dāng)耳環(huán)吊在耳朵上，以前大家最喜歡玩的就是過家家還有辦結(jié)婚�！�

        唐矜聞聲挑眉：“他們還知道辦結(jié)婚？”他總小孩兒要么像以前一樣什么都不懂，要么像現(xiàn)在這樣什么都不懂但覺得自己懂。

        他斜眼看了眼李枝，李枝剛接過張莊遞去的“耳環(huán)”，想也沒想就戴上了，都不用白遇陶夜言語誘導(dǎo)催一下什么的。

        青綠冗長的“耳環(huán)”掛在他耳朵上顯得還挺好看。

        “你居然還有耳洞�！卑子霭l(fā)現(xiàn)李枝耳朵上那一排小孔，“有幾個？”他抬手去摸。

        李枝一個激靈，心中警鈴大振，連忙捂著耳朵退后躲了，看向陶夜：“上面三個下面兩個！”

        白遇沒什么尷尬，收回手，尋著他的視線自然轉(zhuǎn)向陶夜，道：“…你看陶夜干嘛？”

        “呃，好，好看。”

        白遇難以置信，“哈？他好看，哪里好看？？你說！”他必比陶夜好看，李枝眼光不行，論好看的事情，不看他起碼也得看唐矜吧。

        陶夜“嘖”一聲，“你怎么能質(zhì)疑隊長的眼光呢，隊長你別生氣，我相信你的審美，哪里好看，你說！”

        “”李枝左右為難，總不能說這是個美麗的誤會。只是因為在人群中多看了他一眼，怕誤會陶夜吃醋生氣…

        現(xiàn)在的小孩兒還很傻。唐矜收回目光，在心里補(bǔ)充。

        張莊覺得看他們吵吵鬧鬧很有人氣。他接著走，帶他們?nèi)タ从筒嘶ǖ�，春日金黃燦爛，油菜花…

        “這怎么倒了這么多？”張莊止步，眼前的油菜花地里，菜桿東倒西歪，一片一片地向四處歪。

        白遇和陶夜想到什么，突然噤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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