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涼做了一個夢。

        夢里她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那時她還是個幸福的小女孩，跟著父母乘船出海，看看傳聞中浪漫的海神灣。

        結果她自己坐在船邊玩兒，突然船開始劇烈的晃動，她們毫無預兆的遇到了風暴。

        她掉進了海里，海水淹沒了她的視線，然后被人抱住了身體，以極快速度往外游動。

        那條白發碧眼的人魚···是沈思則。

        她是她成為人類最初的渴望。

        柯涼把魚缸換到了小院子里，收拾了家里的一切，全部做完看著窗外的玫瑰覺得有種喘不過氣的同感。

        這是思則離開的第一個星期，柯涼開始向導師申請海神灣的科研計劃，為了研究那里開放的不合常理的玫瑰。

        后來她找不到愿意出海的船員，心煩意亂時，兜到了沈思則以前的工作室。

        雖然暫時不工作，柯涼還是發了保底工資，讓她們等待沈思則的病好，后來讓她們沒事也可以來工作室玩，陳贊是個小帥哥，也可以發展發展他。

        幾個人無聊起來，居然真的在包裝陳贊了，但還賺不到錢。

        柯涼沒有進門，卻恰好看到隔壁的事務所開了一個間隙，鬼使神差的走了進去。

        王軼正在收拾書柜，事務所里有一些書因為放到太久發霉了，一股不太好聞的味道。

        “來了？”她沒抬頭，似乎并不驚訝。

        “問隔壁工作室小朋友的事情，對吧。”王軼拍了拍手上的灰，洗了個手坐了下來。

        “不是。”柯涼并不知道她們之間的事情，只是出于好奇。

        “小朋友倒是跟我說過你的事情。”王軼開始搗鼓她的牌,說“你知道了她的真實身份，對莫。”

        “什么真實身份？”柯涼皺了一下眉頭，心里打起十二分的警惕。

        “就是人魚？額，說起來，還是我告訴她你可能會在海上遇難的事情，她才去的渭河。”王軼毫不避諱的說：“不過她回家了吧，未必會回來。”

        “有些人就是這樣啊···她匆匆來到你的世界，就是為了成為過客·····”王軼一臉深沉的扯淡。

        “你為什么會知道這些？”柯涼坐在她面前陳舊木椅上，看著王軼的工作室，她看起來并不富裕，這么年輕也不像什么高人。

        自從知道沈思則的真實身份和神明的存在后，柯涼也接受了這個世界上有神婆。

        “我是干這行的。”王軼似乎不想透露更多了，只是說：“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我···思則沒有告訴我這些。”柯涼看著她，低聲說：“我想出海去找她。”

        “我知道。”王軼挑眉，“你怎么這么晚才來這邊。”

        老實說，這個賺錢的機會，其實她等了很久了。

        “我在找一個有多年出海經驗的人，如果他愿意跟我去海神灣，我會支付一筆不小的報酬，你···認識這樣的人嗎？”

        她死馬當活馬醫了。

        王軼拿出了收款碼，甚至背上了背包。

        “童叟無欺，一萬。”這種危險的事，怎么說都能賺筆大的。

        柯涼就這樣跟著事務所神婆出海了，她做了十分充分的準備，也提前查看了天氣，害怕在海灣迷路準備了很多食物，甚至準備了救生艇。

        王軼只是偶爾從大黑包里拿出羅盤和指針，她負責掌舵，這個看起來不到三十歲的姑娘，居然有五年的航海史。

        她似乎對這片海的脾氣格外熟悉，在海上一貫倒霉的柯涼，居然十分順利的到達了海神灣附近。

        這里植被很茂盛，沒看見什么傳說中的玫瑰和晚霞，進入了王軼難得的緊張了一下，問：“其實我也不是特別有把握，你能加點錢嗎？”

        “可以。”其實柯涼也覺得這個看起來很有本事的事務所老板不怎么貪心，她當然愿意再加碼。

        王軼咽了咽口水，駛入了海神灣。

        很快，柯涼看見了自己小時候看見的那片海灣，雖然沒有了夢幻的晚霞，一切都顯得有些荒蕪和陳舊，玫瑰似乎已經過季，稀稀拉拉的開著。

        “如果這幾個小時沒找到沈思則，咱們必須要返航了。”王軼拿著羅盤，輕聲的說。

        誰不知道這片海域的神明脾氣臭，王軼心想自己這點小聰明不知道夠不夠賺這筆錢。

        反正···怎么著也不至于死在這邊吧？

        沈死則此時正躺在海灣的暗礁中，小丑魚漂浮在半空中。

        她游不出這片海灣，一切就好像回到了起點。

        在很久很久之前，人類女孩送給她一把白色的小雨傘。

        她曾長久的撐著這把傘在海上看日落。

        她想念檸檬蛋糕的味道，或者柯涼烤的雞翅，楊霖做的排骨玉米湯。

        沈思則不止一次的在這片海域里罵罵咧咧的找神明理論，這個騙子為什么沒有把她完全變成人類？

        時間長了，小丑魚偶爾會從水晶球里跳出來給她兩耳光。

        她心灰意冷，就祈禱說能不能讓她回到陸地上去，她還是愿意付出任何代價。

        然后整個海灣的玫瑰就枯萎了，她連賞花的資格都失去了。

        再然后沈思則嘗試游出這片海，不僅游不出去，活動范圍還變小了，身邊的小丑魚一直虎視眈眈的盯著她。

        嗯···再有后來，就是現在，她清晰的聽見有船聲，但她只能聽見，看不見。

        這是這片海灣的神奇之處，即使她在這邊再怎么呼喊，對面都聽不見。

        是柯涼嗎？還是哪來的倒霉船只？

        沈思則飛速的穿越礁石，心想應該不是柯涼，以她的運氣到不了這里就歇了，她很擔心柯涼為了找她獨自出海，這片海域確實不歡迎她。

        柯涼四處搜尋著沈思則的蹤跡，王軼啃著已經干了的大餅說：“這片海域似乎有什么奇怪的磁場，咱們不能多留。”

        “這兒的玫瑰為什么不開了呢？”柯涼不解，這季節不應該開的很好嗎？更何況海神灣的玫瑰是所有品種中開放時間最長的，甚至到了反季節的地步，這里的玫瑰千金難求，因為其獨特的品行被稱頌，至今花店里都有賣一種名叫“海神玫瑰”的仿品。

        “也許，是不想開了吧。”王軼瞇了瞇眼鏡：“說好的，我只是帶你來，找不找得到都不關我事，這事情誰也說不清，說不定小人魚根本不在這兒，大海這么大，哪里不能是一條魚的家？”

        “她一定在這里”柯涼說：“她說她來尋找問題的答案，可遲遲沒有歸來，我猜測她一定是遇到了麻煩···”也許只是迷路也說不定，柯涼也有點泄氣了，她想到沈思則漂亮的笑臉，她靚麗的黑發一下子變成了白色，那雙活潑的棕色瞳孔也一下子變成了碧藍。

        她虛弱的看著她，眼里倔強的神色一點點熄滅。

        柯涼還不明白什么是喜歡的時候，就遇到了她，她在礁石上拿著一朵玫瑰，墨色的魚尾輕輕拍著礁石，有時是拍在海面上，巨大的浪花一下子撲到她的臉上。

        后來···她變成人類，落在了自家的陽臺，那時候柯涼已經忘記了她，卻還是不由自主的著迷。

        柯涼曾不止一次的告訴自己前途的重要性，她想要成為這個國家海洋生物學的翹楚，也要成為保護這片海域的人，她本想走的這條康莊大道，可理性的天平永遠為感性傾斜···為她傾斜。

        她覺得很煩，如果放不下的話，那就試圖把她留在身邊好啦。

        王軼啃著燒餅，忽然大聲的喊：“有個傘！你快看！”

        是一把白色小花傘，柯涼認得，那是她小時候的東西，在失去記憶之后她因為找不到這把小傘而難過了很久。

        后來才想起來，是送給了沈思則。

        “她在這兒。”柯涼輕聲的下結論。

        “這，船過不去的，柯涼。”王軼跨著臉，心想這似乎是條死路，她們得從另一面繞才有機會出海。

        “放救生艇。”柯涼決定下去看看。

        “行唄，反正也沒看見什么大魚。”王軼說。

        柯涼撿起那把插在礁石之間的傘，這周圍什么也沒有，傘柄還沾了苔蘚。

        柯涼回到船上，默默的擦拭小花傘。

        “怎么，你的東西？”王軼問。

        “嗯，小時候遇見過她。”柯涼珍惜的捧著小傘：“可惜了，走出這里后，就忘記了這里的事情。”

        沈思則怎么也游不到船邊，周圍總有些似有似無的屏障，她動彈不得，就想變成人類走礁石出去。

        她太久沒有變回人形了，發現自己根本站不起來了，后來狠狠噴了一口血，掉進了水里。

        海灣逐漸入夜，柯涼的心也逐漸焦慮起來，王軼拿著她的羅盤面色凝重，直到她們發現有一條鯊魚出現在船的周圍。

        尋常的海洋生物路過沒什么可怕，可這條明顯是沖著她們來的。

        這是一艘規模不大的科考船，鯊魚此刻正繞著他打轉。

        王軼也不知道這里怎么會突然冒出鯊魚這種東西，這里不是只有鮮花海豚的漂亮地方？只是近幾年季候有點惡劣外加地貌變化什么的不太好走了嗎···生命禁區什么的，她太久沒有出海了，還以為是騙人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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