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中招
徽禮一直覺得塔庫特人屬于另一個世界,他的太傅徐白道告訴他,他們像野獸一樣生存,神靈一樣活著。尤其是他隔著重重雨幕看向孤身站立的巫我,那個撐著厚長黑袍的身影就像午夜的游魂,多少有點(diǎn)落寞。
徽禮在這落寞里頭看到了徐白道的影子。
巫我朝徽禮展袍伸手,這是接待貴客的禮節(jié):“久仰,大梁的燕王爺!被斩Y看到他身后的越檀對著他歪頭一笑,滿臉寫著快夸我,徽禮無視他,朝巫我恭恭敬敬一拜:“大祭司。”
巫我把徽禮一行人帶到一艘?吭诟圻叺哪緲臅r候,徽禮已經(jīng)忘記了大部分在斯瑪珈迷霧森林里的事,他之后始終沒想明白這片森林為什么要叫迷霧森林。
乘著木槳船順著近乎透明的漓瑙河漂流一個時辰,就到達(dá)了塔庫特人在拉姆死亡草原的領(lǐng)域。
數(shù)公里平緩的原野仿佛無邊無際,粗糙的乳綠色的草,幾乎遮不住砂巖地表破碎后的白的,粉紅與黃褐色的沙。樹很少,有也是彎彎曲曲,散落各處。樹皮很厚,葉子和刺很光亮,使他們挨得過一年里頭七個月的旱季。純凈藍(lán)天與蒼綠原野的盡頭聳立著多麗娜雪山。
面對雪山,人很難不相信神靈的存在。
巫我朝多麗娜雪山拜倒,親吻滿是碎石沙土的稀草地,高呼著外人聽不懂的祝福。但是徽禮聽得懂,他說的是:皞皞熙熙,康樂利眾。
人在拜神的時候拜的是自己的欲望,但是塔庫特人不是,他們?yōu)樗写嬖诘钠砀#í?dú)忘了自己。
徐白道教給徽禮很多種語言,他從不說告訴他語言的名字。在發(fā)現(xiàn)自己聽得懂塔庫特語的時候,徽禮覺得徐老頭和塔庫特人有著某種不可說的聯(lián)系。在巫我起身的時候,他摘下了兜帽,白沙從麻布黑袍上滾落,在塵土中露出了一張繪滿彩色花紋的臉和一雙碧綠的眼睛。他從深厚寬大的袖子里伸出手,雙指并攏,在徽禮和越檀的額頭點(diǎn)了一下,再睜眼,徽禮就看到了漓瑙河邊兩排低矮的白色的灰色的房子,盡頭是一個佇立著十二根銅柱的廣場。
四周嘈雜起來,孩子們?nèi)宄扇捍螋[,女人坐在河邊洗衣,每一雙看過來的眼睛都是純粹的綠。
這里沒有男人。徽禮收回目光,越檀拉著他就往一間兩層的客棧走。巫我在打開領(lǐng)域后就消失了。
“李遙哪里去了?”徽禮想把袖子從越檀手里扯出來,沒想到越檀跟拽著什么不得了的寶貝一樣,死活不松手!澳愣疾豢湮覂删,就光想著別的什么人。”越檀回頭看著徽禮笑,露出兩個酒窩,“就在盡頭那間房住著,張瞻洋回去了,他沒緩過神。”
“我晚些時候去與他說說,畢竟不是死亡,總得看得開些。”已是黃昏,外面搖搖欲墜的落日把光鋪在那人身上,把一個笑暈染出溫柔的色調(diào)。徽禮心里想,一個滿肚子壞水的人究竟是怎么露出這樣人畜無害的笑的。
“我就住在隔壁,有事隨時叫我!被斩Y在關(guān)上門后聽到越檀的聲音從門后傳過來,“晚上這里的星星很好看,我可以邀請你一同去觀賞嗎?”
“到時候你記得帶上一壺酒和糕點(diǎn)!被斩Y脫下外套,解下發(fā)簪,隨口答應(yīng)。
“好,我子時來找你罷!痹教绰曇魩е黠@的笑意。
他很高興,徽禮想。他推開窗,窗外是夕陽余暉映照下閃著瑰紅色的多麗娜雪山。
他很高興。
徽禮坐回床頭,苦笑了一下。
中招了。
他不死心一樣掏出懷里的黃紙點(diǎn)燃,但是直到它成為灰燼也沒有出現(xiàn)通靈者。
在看到十二根銅柱的時候,徽禮就知道被騙了,在塔庫特文化里,十二銅柱廣場是審判有罪之人的場所。巫我應(yīng)對陌生的外來者的表現(xiàn)太過鎮(zhèn)定嫻熟,從未有過來訪者的村落哪里來的客棧?所有居民不過是投影的小把戲。
現(xiàn)在問題就是不知道是誰在暗中和巫我聯(lián)手。
越檀,水月樓,太后雍氏,反清道夫勢力,北齊暗子。
越檀揉揉眉心,心里暗罵,打算先去找李遙,剛開門就看到越檀急匆匆走出客棧。
這小子又上哪里偷雞摸狗去?
“徽公子!鼻瞄_門,李遙看起來有些憔悴,散著頭發(fā),扯著一個笑臉,“徽公子要是想要寬慰我的話,就不必多說了,越公子已經(jīng)和我談過了!
“那小子能吐出什么象牙,他能有我和張瞻洋熟絡(luò)?反正人也沒死,以后總能見到的!
徽禮進(jìn)去自顧自坐下,“出去后我?guī)阋娝,他雖說不記得小時候的事了,但是人與人之間的緣分不是一句忘了就能割舍的,你可明白?”李遙眼睛明顯亮了起來。
瞧瞧,還得是爺;斩Y見人有了點(diǎn)精氣神,不由得意:“你別看張瞻洋在你面前軟軟懦懦,一副可愛模樣,都是假象,那混蛋皮得很,又能裝,和越檀那家伙湊在一起就是一出瞞天過海的好戲。你得磨磨,以后別被他給拐了。眼下就有一個磨煉演技的大好機(jī)會——”
徽禮從李遙房里回來的時候夜已經(jīng)深了,他掀開被子正準(zhǔn)備躺下,就響起了敲門聲。
“徽禮!痹教吹穆曇糨p輕地,卻生生把徽禮從被窩里挖了出來,人生最痛苦的時刻莫過于此;斩Y想起來今晚要陪青春期文藝青年看星星,頓時一陣頭疼。他看看黑漆漆的窗外,又看看暖乎乎的被窩,決定當(dāng)場反水拒絕深夜帶孩子出去玩。他隨手披了一件淺灰色的外袍,就去開門。
誰料他還沒來得及開口,越檀就朝他抖了抖手里拎著的點(diǎn)心,香甜的味道飄過來沖昏了某人吃了一個月干糧的腦袋:“走,走,你就是要星星我也給你摘下來。”當(dāng)他反應(yīng)過來他說了什么的時候,他已經(jīng)和越檀走進(jìn)了涼爽的夜色里。本著吃什么也不能吃虧的做人原則,徽禮慢條斯理地一個接著一個地把點(diǎn)心塞進(jìn)嘴里。
輕輕咬破彈牙軟糯的皮,紅豆的清香就從唇齒漫開。
淡黃色的皮酥脆,乳白色夾心緩緩流進(jìn)嘴里,奶香四溢。
桂花點(diǎn)綴在嫩白松軟的糕皮上,咬下去桂子花香彌漫在嘴里…
徽禮在心里幸福地飄起,不動聲色地問:“味道不錯,哪里弄到的?”
越檀含笑看著他,道:“我親手做的,看來你很喜歡!
徽禮想起他白天急匆匆跑出客棧,原來是忙這個。
所謂吃人嘴短,徽禮老實(shí)承認(rèn):“確是合我口味!被斩Y又看了一眼越檀,直嘆氣:“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你不是個姑娘,不然就沖著這口點(diǎn)心,我也要娶你回家,然后好吃好喝供著。”
徽禮瞇起眼笑起來,越檀停下來看著他的眼睛,笑著說,也不是不行。
半真半假,最能糊弄人,都在說玩笑話兒,誰都不敢當(dāng)真。
草原的夜色是真的好,干凈的深藍(lán)透出墨黑的夜空,響亮的星河在頭頂緩緩流轉(zhuǎn),向世界上最荒涼的角落潑灑似水一般的清輝,叫人看著看著就落下淚來,這是最純粹動人的美。
越檀伸手在徽禮的方向擋了一下,瞇著眼從指縫中看他。
徽禮笑他,多大了還做鬼臉,小孩一樣。
越檀搖搖頭道:“你太明亮了,我得小心一些!
小心什么?徽禮沒問,他說,你喝醉了。
但是今晚誰也沒有喝酒。
越檀脫下外套,就像是從身上抖落了星輝,隨后披在了徽禮身上。
徽禮覺得每次看見他,就像看見純凈的藍(lán)光逸出朽壞的軀殼。
明明他才是一個兇險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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