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朝暉
阿英跟著沖靈子進了太虛園后,發現太虛園的景致又與各園不同。崇安園、晉和園華麗,永泰園古樸,而太虛園典雅。
太虛園正中也有一個巨大的圓形花園,名叫“閬苑”。
閬苑也是頗多花草奇石,但與永泰園追求天然的修置不同,這里的花草奇石雖也繁茂高大,且星羅棋布、錯落有致,但一看便是精心排布、仔細修剪。
閬苑正中心的花草奇石間,有平滑的花崗巖石板道路相互串聯。這些石板斷斷續續,有的長些,呈“—”,有的短些,呈“--”。這些或長或短的花崗巖石板之間,還種有矮草或花叢。
阿英大致瞄了一眼,發現應該是張八卦圖。
阿英悄聲道:“仙姑,這閬苑花園好大呀!而且它里面的石板排布好像是張八卦圖?呈‘—’的是陽爻,有的呈‘--’的是陰爻。”
沖靈子亦低語:“你果然厲害,一眼便瞧出了端倪。這就是張八卦圖。你透過這些花草假山,應當依稀能看見左右的屋舍房頂。喏,你左手邊的便是男修住的無相境,你右手邊的便是女修住的乾元觀。你正對面但現在還看不見的,便是仙師所住的清虛閣。你猜猜,要怎么走通這張圖呢?”
阿英細辨了辨方位,喃喃道:“這真難倒我了。乾為天、坤為地、震為雷、坎為水、艮為山、巽為風、離為火、兌為澤。天地定位,山澤通氣,雷風相薄,水火不相射。方位我倒是看清了,但八卦圖可布的迷陣也太多了,仙姑可否給些提示?”
沖靈子道:“嗯,也是。那我便給你個提示。四通八達,走陽不走陰。”
阿英雙目流轉,細思片刻后道:“啊,我明白了。‘四通’就是通往東、南、西、北四方,‘八達’就是達到乾、坤、巽、震、坎、離、艮、兌八位,也就是說每個方位都能通達。而‘走陽不走陰’就是指,在這八八六十四卦里,只能走陽爻,不能走陰爻。”
沖靈子笑道:“是啦,正是如此。所以規律倒不難記,只是得看清楚爻象。不過,據說這八卦陣先前并非如此,是仙師為了方便我們入園讀書,后來才故意把出陣之法改簡單了。”
阿英道:“啊,這件事我聽長生大哥提起過。說是這個八卦陣千變萬化、很是厲害,曾有奴仆被困其中一天一夜不能走出。后來,仙師才將陣法稍加改動,變簡單些,以防修士和奴仆受制。但即便如此,尋常人不知就里硬闖進去,依然會被困死其中。對了,仙姑,如果走了陰爻會怎樣?”
沖靈子笑道:“你試試不就知道了?”
阿英見沖靈子的笑中似有深意,不禁有些遲疑,但她不甘被笑怯懦,于是還是走上前去,幾步踏上了陰爻的石板。
一在石板上站定,她眼前的景象就全變了。
“陽爻”的石板被花草錯位遮擋,一瞬間全部變成了“陰爻”。放眼望去,八卦圖的所有卦象都變成了“坤卦”,加之樹木高大,遮蔽周遭,阿英立馬就辨不清方位了。
阿英只覺一陣頭暈目眩,嚇得輕喊:“仙姑救我,這石板會變。”
沖靈子笑著跑過去,伸手搭過阿英的手,拉她回了自己的身邊。
二人手握著手,相視歡笑,挽手穿過了花園里的八卦陣。
一出花園,阿英便看見雄偉肅穆的清虛閣聳立在眼前。
清虛閣的左右還有抄手游廊聯通著一棟三層閣樓和一對兩層的雙子塔。三層閣樓的黑漆金匾上寫著“朝暉樓”三個大字,正是修士們上學的學堂。而那對兩層的雙子塔,左邊的塔便是藏經館,右邊的塔便是丹房。
沖靈子道:“以后再細看,我們先去學堂。”說罷,拉著阿英直奔朝暉樓。
朝暉樓里此時只有一個手執拂塵灑掃的童子。
阿英隨沖靈子走近一看,只見那童子約莫十一二歲,生得濃眉大眼、珠圓玉潤。
沖靈子悄聲告訴阿英,童子名喚“金蟬”,平日并不做灑掃雜役,但不知為何,今日卻在此撣塵。
沖靈子走近后,笑著與他寒暄道:“今日吹的什么邪風?竟然裹來了讓金蟬童子親自撣掃的灰塵?”
那童子見了沖靈子二人,也笑嘻嘻地向她們行禮道:“仙姑安好。仙姑今日來得好早!今日沒吹裹了灰塵的邪風,吹的是送了兩位美人姐姐來的清風!仙姑身邊這位姑娘看著面生,想必就是新來的阿英姐姐吧?我在此等候是為了向阿英姐姐指明座位的。學堂里,男女修士分開左右幾列就座。昨夜,王管家便命人在女修這邊最末靠墻處加了張長桌。以后那里就是阿英姐姐旁聽上課的座位了。另外,仙師還讓我單獨跟阿英姐姐囑咐幾句話。”
沖靈子道:“好呀,金蟬童子有了阿英姐姐,便不要我這個沖靈子了。也罷也罷,不妨礙你們說悄悄話了,我回座溫書去。”
阿英滿臉不解地望著金蟬童子,不知仙師讓他對自己囑咐什么。
金蟬童子樂呵呵地目送沖靈子回坐后,抬手道:“阿英姐姐,請借一步說話。”
阿英點點頭,隨金蟬童子走到偏殿幕簾之后站住。
金蟬童子低聲道:“阿英姐姐,仙師讓我囑咐姐姐,仙師愛惜姐姐是個百年難遇的奇才,所以破例讓姐姐隨堂旁聽。正因仙師看重姐姐,喜愛沖靈子仙姑,所以更希望姐姐能夠少言寡語、多聽多看,遇事多加忍耐,不要輕易向人顯露自己的本事。”
阿英聞言,心中驚詫不已,良久愣愣道:“承蒙仙師抬愛。但阿英平平無奇,不是什么百年難遇的奇才。”
金蟬童子笑道:“姐姐不必謙辭。仙師明察秋毫,斷不會看錯。”
阿英不由更加慌張道:“我確實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會。”
金蟬童子道:“姐姐不必驚慌。仙師并未打算追究別事,只希望姐姐能夠藏器于身、安心向道,不要辜負仙師對姐姐的期望。”
阿英這才稍稍寬心道:“是,阿英謹記仙師教誨。那沖靈子仙姑……”
金蟬童子道:“姐姐不必擔憂,一切如常。亦望姐姐不要對任何人泄露仙師的叮囑。”
阿英道:“是,我明白了。”
金蟬童子說完,對阿英打了個拱,便從偏殿側門離開了。
阿英收起忐忑的心神,走到末尾角落的位置上坐下。
沖靈子回過頭來看她,她立馬報以平靜的微笑。
沖靈子本想起身來找她,恰巧望見其他修士三三兩兩從門外走進來了,便只好暫且作罷,返身繼續看書。
過了一會兒,修士們陸陸續續來齊了。臨近上課,大家皆安坐在自己位置上。
忽然,有人轉身向后看了一眼,發現了靠墻角落里佝僂縮坐的阿英。
那修士立馬興奮地拉拽近旁的修士,告訴他們自己的大發現。
一傳十,十傳百。片刻后,幾乎所有人都扭過頭來對著阿英這個新來的“旁聽生”,指指點點、擠眉弄眼、竊竊私語。
更有一個膽大的修士,見沖靈子并不扭頭去看,便對著沖靈子大喊道:“沖靈子,你真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啊!連你們家的奴婢都能登堂入室來聽學了,照這么下去,怕是你們家的豬狗,過些日子也要來修道了吧。”
他如此一說,其他修士頓時哄堂大笑,越發熱議。
沖靈子面無表情、不加理睬,阿英卻羞得恨不能立刻找個地縫鉆進去。
恰在此時,仙師從偏殿側門進入學堂,見眾人一副對著后面議論紛紛的模樣,便輕咳一聲加以提醒。
眾人回頭發現仙師來了,嚇得立即轉身端坐,安分不語。
仙師見眾人安靜坐好,這才慢慢走上教壇。
阿英受不住眾修士的注目議論,方才幾乎把臉低到桌面下去。直到仙師進來,大家紛紛扭頭回去,她才敢把臉逐漸抬起來。
她透過前面修士們的一顆顆人頭,終于看清了仙師的長相。
只見教壇之上立著一位一襲黃袍、身材勻亭的長者。長者看上去五旬左右,花白頭發、五官深邃、三寸長須、飛眉入鬢,面上波瀾不驚,卻能不怒自威。
阿英不敢多看,又埋下頭暗想,這仙師歷經兩朝,按已知事件的年歲推算,少說也得年逾古稀,怎的看著如此年輕?
這早上的課講的是《大六壬》,但阿英因為初來乍到,心潮起伏,并沒怎么聽進去。
她看著前面這群烏泱泱的修士,想起剛才的嘲笑,總覺得自己不屬于這里。于是,她開始渾身不自在,只盼著能快點下課,趕緊逃回鳳初園,就如此神思恍惚地過了一上午。
放學后,待仙師離開朝暉樓,修士們也紛紛起身準備回去。
阿英掩上書本,準備收拾文具書袋與沖靈子同歸。還未起身,方才那個取笑阿英的修士便帶著幾個男修一同跑到阿英身邊來了。
其他修士本已準備離開,但見那幾人跑去找阿英后,心知將有好戲登場,便都停下腳步圍觀。
那男修邊打量阿英,邊調笑道:“小丫鬟,剛才的課,你聽得懂嗎?能裝模作樣地跟我們坐著這里,心里樂開花了吧?”
阿英一言不發,加緊收拾東西。
那修士見她充耳不聞、并不作答,惱羞成怒地將她正欲收進書袋的課本一把按住道:“我問你話呢!你聾了?”
正在此時,沖靈子從前排沖了過來,一把拉開那男修的手道:“丹霞子,你自重!”
那位道號“丹霞子”的男修,一臉不屑道:“怎么?我關心同修也要你管?”
沖靈子道:“阿英自有我關心,輪不到你過問。”
丹霞子道:“喲,好一對義主忠仆!話說,你不介意抬舉自己的奴婢,與她一同聽學,我們可介意跟一個奴婢一起聽學,降低了身份!”
沖靈子道:“這些都是仙師的安排,你要是不服氣,就去找仙師理論。來難為阿英,算什么本事?”
丹霞子道:“沖靈子,你仗著自己功課好,有仙師撐腰,就在我面前耀武揚威嗎?你爹也不過是個小地主罷了,家里有爵位嗎?有軍功嗎?吃俸祿嗎?你們那樣的人家,在我們平南侯府眼里,根本什么都不算!”
沖靈子正想反駁,忽聽背后有人高聲道:“平南侯公子真是出身顯赫啊!但是在學堂里擺家譜、拿官威,恐怕不大合適吧?”
眾人不禁回頭去看,只見忘憂子正款步朝沖靈子她們這邊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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