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他的過去
這個天下并不是一開始就這樣。
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無論大衍也好,北縉也好,或是其他勢力割據的地盤,它們都曾屬于同一個王朝。
只是再強壯的獅子也有老去的時候,再輝煌的歷史也會被歲月磨去榮光,近百年來,這片土地分崩離析,群雄割據,卻沒有誰能真正成為天子。
所謂天子,天下共主,四海歸一,萬邦來朝。
這樣的帝王,大衍沒有,北縉沒有,周邊任何一個勢力都沒有。
然而雁安寧卻從百里囂的話里聽出了他的野心。
他不是一個會向誰低頭的男人,他的目光也不僅僅放在西南。
“你告訴我這些,不怕我去告密嗎?”雁安寧注視著他。
百里囂迎著她的視線,微微一笑:“你不會。”
雁安寧揚起下巴:“你對大衍存了吞并之心,我為何不會?”
百里囂不甚在意:“我出生的時候,這個地方還不叫大衍。”
雁安寧心中一動:“你是哪兒人?”
百里囂混跡于西南,但他的大衍官話卻說得極好,半點兒聽不出地方上的口音。
百里囂輕輕笑了下:“想探我底細?”
雁安寧輕哼一聲:“你的出身有什么見不得光嗎?”
“難說,”百里囂似笑非笑,“也許說出來會讓你大失所望。”
雁安寧擰了擰眉:“英雄不問出處。”
她只是好奇他家鄉在哪兒,又不在意他家里是做什么的。
她早就知道他家境不好,不然怎會小小年紀挨餓,還被盜墓賊騙去做苦力。
剛才聽他提到那位乞丐,更是不難想象,他曾經過著怎樣的日子。
或許正是這樣的經歷造就了今日的百里囂,雁安寧心想,她在百里囂身上很難看到武將常有的傲慢與專橫,她的父親和兄長算是一個特例,而更多人會因為手握兵權肆意妄為。
這是一個武人的天下,擁有兵馬就能稱王稱霸。
可百里囂與他們都不一樣。
他不像雁安寧的父兄那樣本分,也不像蘭嘯天那樣跋扈,他野心勃勃,卻內斂鋒芒,他行事囂張,卻步步為營。
雁安寧不自禁地將他和自己的兄長進行比較,她的兄長出身武人世家,自幼熟讀兵書,又因父親的緣故極早便在軍中歷練,所以年紀輕輕就能成為一軍統帥。
百里囂沒有這么好的出身,想必也無人引導,但他僅比雁長空年長三歲,就能組建西南軍,占據十一個州縣,這樣的成就只能用天縱英才四個字形容。
雁安寧無意貶低自家兄長,但她心里清楚,單論這些年的戰果,百里囂已遠遠勝過旁人。
而他不只打仗厲害,從他五年前打下第一座城池開始,只要到了他手里的地盤,就再沒被人搶走過,那些城池被百里囂治理得服服帖帖,從未生過內患。
這樣的本事已遠遠超出調兵遣將,不說百里囂本人有多少治理之才,起碼他是會用人、肯用人的。
雁安寧對著百里囂陷入沉思,百里囂見她盯著自己一動不動,忍不住出聲:“又在盤算我什么?”
雁安寧經他一打岔,回過神來。
“我在想,你很厲害。”她直言不諱。
百里囂愣了下,嘴角慢慢浮起一絲笑,這絲笑容像冬日冰上的浮光,輕輕一閃,又消失了。
他托著臉頰,盯著她看了一會兒,開口道:“真心的?”
雁安寧沒好氣地瞪他一眼:“假的。”
百里囂看著她,低低笑出了聲。
他的笑聲很沉,像冰層底下融化的水,聽上去既溫柔又愉悅,但他眼中卻了無笑意。
“我沒你想的那么厲害,”他淡淡道,“你不是問我是哪兒人嗎?我也不清楚。”
雁安寧怔然。
一個人的故鄉,要不是他出生成長的地方,要不就是父母的舊籍,百里囂說他不清楚,雁安寧第一個反應就是,他又在哄她。
百里囂見她眼中透著懷疑,笑笑又道:“我在軍營出生,軍隊去哪兒我就去哪兒,五歲之前,我在一個地方待的時間從不超過半年。”
“軍營?”雁安寧下意識道,“軍中怎么會有孩子?”
更別說一個襁褓中的孩子。
百里囂側臉看向一旁,嘴角翹了翹:“是啊,軍中哪來的孩子。”
他語氣微妙,帶著諷刺與微嘲。
雁安寧想了想,忽然被一個念頭擊中。
她望著百里囂,張了張嘴,又緊緊閉上。
二十年前,世道更加混亂,許多勢力的軍營里不是完全沒有孩子,那些生下孩子的人,就是營妓。
雖然惡劣的環境令大多數營妓都無法生育,但凡事總有例外,那些生下來的孩子若能長大,按照當時的規矩,男為軍奴,女為妓,同他們的母親一樣,一生都被拘禁在軍營之中。
雁安寧不敢想象這個可能,但這又是最大的可能。
她頭一回覺得詞窮,不知該如何安慰百里囂,更不知他是否需要別人的安慰。
她臉上的震驚落在百里囂眼里,百里囂毫不在意地笑了下:“猜到了?”
雁安寧咬咬下唇:“你是……”
她再次把嘴閉上。
她想問百里囂是不是營妓的兒子,但她又不忍心說出那兩個字。
百里囂見她猶豫,微微點了下頭:“是,我出生在營妓篷里。”
雁安寧默了半晌:“抱歉,我不該打聽那么多。”
她只是一時好奇,卻揭開了別人的瘡疤,雖是無心之失,卻令她坐立難安。
她坐在桌前,垂著眼,兩手放在膝上,手指糾結地纏在一起。
百里囂見她低頭不語,輕輕挑眉:“我沒你想的那么在意。”
他微頓了下,又道:“我娘待我們很好。”
雁安寧眼睫一動,抬眼看他。百里囂說的是“我們”,這是指……他還有兄弟姐妹?
雁安寧心里冒出許多疑問,卻不方便開口,只能安靜聽百里囂說下去。
“我們這樣的孩子沒有爹,全靠娘親護著長大。我娘從來不提她自己的出身,我只聽她一位要好的姐妹說過,她以前是位官家小姐,可惜城破被擄,變成了軍中的營妓。”
百里囂嗓音微沉:“她從來不提自己的名姓,在那個地方,大家只會叫她‘那個女人’,偶爾也會有人給她起個花名,她不愛說話,只有在別人欺負我們的時候,才會沖出來與人拼命。”
他說到這兒停了下來,目光幽深,像是陷入了對往昔的回憶。
雁安寧心知那并不是令人愉快的回憶,她的喉頭動了動,想說些什么來轉移百里囂的注意。
(https://www.dzxsw.cc/book/11645013/36365966.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