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08
新郎病著,沈家的賓客大都賀喜之后便回去了。
云蕎被送進沈如珩的住所,是一處向陽的庭院,院中干凈整潔,鋪著大小相當的石板,每個石板之間的縫隙的間距相同。
規矩又死板。
不似她在阮家的院子,他這處除了些古樹,幾乎沒有其他的花草。園圃中也沒種什么植物,只放著幾樣金屬筑器。
沈家院子比阮家的要大些,也因此,更顯荒涼、了無生機。
臥室房門被人推開,一股濃郁的藥草味瞬時從房間涌出,醇厚卻不刺鼻。
珠珠看她一眼,云蕎倒是沒說什么,邁步進了房門。
屋中除了該有的家具,再無什么物件裝點,就連瓷器也僅有角落一個青瓷的花瓶立著。
物件都被紅綢布包著或者圍了半圈,倒是給這間屋子添了幾分喜氣。
剛進門,云蕎便將蓋頭摘了,迎親的司禮出聲要制止。
“總歸夫君不能揭蓋頭,一直戴著也礙眼。”云蕎掃一眼面前一排的生面孔,吩咐道,“司禮媽媽留下,你們都去前院幫忙吧。”
珠珠給了賞錢,下人們便心滿意足離開。
“你叫什么名字?”云蕎對面前一直跟著的小廝問道,“見你一直跟著他,也沒機會問過。”
“飛羽。”
云蕎點頭:“那你讓人收拾個房間給司禮媽媽休息,等到了時辰再過來即可。”
把人稍稍打點好,云蕎才將視線挪向床榻。
床上的人身著喜服,雙眼緊閉。
沈如珩山根飽滿,鼻子隆正立體,眉飛入鬢,五官硬挺。
他的樣貌,比她印象中的要好上許多。往日沒有注意過,提到他印象中便只有體弱,不曾想他膚質倒是極好,樣貌俱佳。
五官也讓人找不出瑕疵。
他的雙唇緊抿,微微發干。
“珠珠,”云蕎扭頭吩咐,“讓飛羽去廚房找個干凈的沒使用過的白布來。”
珠珠走后,房內只剩她與沈如珩兩人。
她坐在床尾,視線焦灼在床上的人臉上、身上。
抬手輕輕把他袖子往上掀了掀,他的手臂緊致修長,皮膚偏麥色。
將袖子拉下,云蕎遲疑一瞬,還是將右手搭在他的胸膛。
不似想象的消瘦,指尖似乎能感受到他肌理的起伏。
他突然深呼吸,使她的手觸電般收回。
目光注視他的臉,見他沒有絲毫要醒的樣子。她的手又落在他的腹部。
久病之人,往往形銷骨立。
他的腹部卻只是精瘦,并沒有瘦削到她認知中病人該有的樣子。
視線落在他凸起明顯的喉結處,云蕎悄悄咽了咽口水,然后手指伸到他的脖頸。
順著他的下頜線向耳后遷移,落在頭與頸部交接處——能摸到脈搏的位置。
手指剛要稍稍用力,飛羽便從屋外跑進來,她只能收回手。
只又多看了沈如珩一眼。
“阮小姐。”飛羽將她要的布遞給她,“不對,現在應該叫大——少夫人。”
“大少夫人。”飛羽似乎心情不錯,傻笑著站在屋內,來回盯著她與沈如珩笑。
“你笑什么?”
云蕎抬起右手,手背在左臉輕蹭一下,“是我有什么不妥當的地方嗎?”
“沒有沒有!”飛羽兩只手一起在胸前揮著,否認,“大少夫人與大少爺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我看著高興。”
云蕎失笑,起身走向屋子中央的圓桌。
沈家的家具估計是宮中的工匠打造的,家具上的花紋精細而不俗套,連放茶壺的木質托盤上都細致地雕了圖案。
她瞧著似乎是什么神獸,卻不太認識。
用茶壺中的水將手中的布團打濕,云蕎視線落在飛羽身上。
他茫然回望。
云蕎把濕布團遞向飛羽:“去幫你家少爺洇洇唇。”
飛羽遲疑接過,走到沈如珩床前,彎下腰將布團放到他右唇角處,不知如何下手,又將布團捯到左邊唇角,手也落不下去。只能求助般回望云蕎:“大少夫人您真是為難我。”
“我平時粗糙慣了,哪里會照顧人。”
說著,又將手中的濕布團還了回來。
云蕎啞然,只能親自走到沈如珩床邊,抬手將布團按在沈如珩的唇上。手勁不輕不重,并不似在照顧病人。
水只潤濕了他的唇,那一層薄水蒸發后,他的唇很快又干了。
“你們幾時喂的水?”云蕎將布團放到床頭的案幾上。
“不知。”飛羽有些不好意思,“今日,老爺夫人讓我去您家中迎親,早早便將我叫走了。”
“平時伺候你家公子的丫鬟呢?”云蕎這才后知后覺,她似乎一直沒瞧見沈如珩的丫鬟露面。
“少爺沒有專門的丫鬟伺候。”
“沈家的小廝丫鬟本就不多,以前院子里還有丫鬟顧著,后來少爺將人全遣走了。”
“都是前院派人過來幫忙,當天晚上就要回去。”
似乎覺得自己的話引起云蕎的誤會,連忙解釋道。
“來的人都說不準是誰的!都是嬤嬤一人決定的!”
云蕎展顏:“你不用過于小心,我向來不是墨守規矩的人。”
讓飛羽拿來勺子,云蕎端了個小碗過來,坐在矮凳上,嘗試著要去喂他喝水。
她沒怎么照顧過人,有些無從下手。
“平日喂食,你都在場嗎?”云蕎只能將期冀寄托在飛羽身上。
不知剛剛去了哪里,才回屋的珠珠站在一旁杵著,像是來看戲的。
“她們會把少爺托起來。”飛羽上前,比劃了一下大致姿勢。
“你來幫我。”云蕎起身,把位置讓出。
飛羽循著印象,緩緩將沈如珩扶起,把枕頭放到一旁,自己坐在床上,讓沈如珩半倚靠著他。
云蕎將盛水的湯匙湊近沈如珩的唇,他沒有張口,她這才后知后覺想起他沒辦法自主進水。
“你將他的嘴撬開。”云蕎手指點在沈如珩唇上,輕輕向上推,示意飛羽。
“……”飛羽低頭看看沈如珩,又抬頭看向云蕎,遲疑著,“好像別人不是這么喂的。”
“我沒有喂過人。”云蕎將勺子放回碗中,試探地問,“不然你到外面叫進來?”
飛羽乖乖將沈如珩的唇推開一條縫,云蕎順著他唇齒之間的空隙將水緩緩送入他的口中。
連喂了三小勺,云蕎正在舀第四勺時,飛羽懷中的人突然嗆咳起來。
云蕎驚得立刻將碗塞進珠珠懷中,整個人湊近沈如珩,擔憂地問:“我不能將他喂壞吧?”
飛羽懷中抱著沈如珩,不敢隨便將人放下,哭笑不得:“大少夫人怎么辦?我現在不敢放下少爺。”
云蕎抬手幫沈如珩順氣,很快他便恢復如初。食指探了探他的呼吸,吐氣均勻,她放下心來:“將人放下吧。”
飛羽將人安置好,便有人站在門口喊:“大少夫人。”
珠珠過去將人請了進來,來人手中端了一個砂鍋,砂鍋外裹著一層防燙布。
對方笑著解釋:“夫人讓我送過來的,廚房采了池塘中的荷花花瓣,熬成了藕荷羹。夫人也怕大少夫人肚子餓,剛做好便送過來了。”
“替我向夫人致謝。”云蕎客氣道。
如今,因沈如珩病重,他們仍在沈府,還未分家立院。在沈家,她不該過于放肆。
該有的禮數、該有的賞錢,她都得打點妥帖。
送藕荷羹的下人走后,珠珠替她盛了一碗過來。
云蕎只嘗了一口,便讓珠珠拿走。
她不喜歡這道湯羹的味道,有些黏膩濃稠。
然而她一整日沒有吃東西,也有些餓了。
走到床邊,云蕎將手伸入被褥之間,從中摸出幾顆紅棗和花生,拿起紅棗,在喜服上蹭了蹭便送入口中。
吃完之后,又從被褥中摸出些來,悉數吃完,實在摸不出東西才作罷。
飛羽看得有些呆怔,忍不住提議:“我去廚房看看有什么吃食吧?”
“算了。”云蕎制止他,“夫人不送藕荷羹過來還好,明明送了吃食,我卻之不恭,她怕是會生氣的。”
在臥房中轉了一圈,云蕎手中多了顆蘋果,她忍不住問飛羽:“你們房中,平日吃食也如此少嗎?”
“怎就連個點心都沒有?”
“少爺不喜吃那些,廚房也就沒有專門備著。”
用方才的濕布復又沾了水,將蘋果擦洗干凈,云蕎一口下去,清脆的響聲從唇齒間溢出。
她只能借由這蘋果填填肚子。藕荷羹便只能進了珠珠的腸胃中。
夜幕很快降臨。
珠珠陪云蕎在屋中等司禮媽媽過來落最后一道禮。
原本安靜的庭院幾乎瞬間有了活力,院中數盞紅燈籠中的燭燈紛紛被點燃,室內的喜燭也燒得正好,燈火通明、喜氣洋溢。
一串笑聲傳來,司禮媽媽領人徑直走進院子里,再入房門。
府里的女眷幾乎全都湊上來觀禮。陸蘭槿在屋內,其余的在屋外。
“大少夫人,還請您將蓋頭蓋上。”
珠珠將蓋頭拿過來替她蓋好。
司禮掃視一周,扭頭問一個丫鬟:“沒有準備蘋果嗎?”
“有準備的。”丫鬟小跑過來,在屋中的桌子上尋找半晌,才半有顧慮道,“我記得就放在主桌上,怎就不見了。”
云蕎坐姿端莊,甚至連頭都不曾轉動,裝作于己無關的模樣。
有丫鬟從外面跑進來,將新拿來的蘋果給到司禮。
司禮將蘋果放入云蕎手心中:“合衾后才可放手。”
禮儀進行得精簡,只將她的衣角與沈如珩的系在一起,說了幾句吉祥話,找了個三五歲的小孩替沈如珩揭了蓋頭,便算是禮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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