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度決定眼界，當戰地被一片硝煙火海籠罩后，在旅館三樓的窗戶邊的何向東就看不清楚戰況了。他和張孝準拿著望遠鏡等上樓頂的天臺，后面跟著捧著電話機的參謀，參謀后面是敷設電話線的通訊兵，看這動靜，不就是攀升了四米不到的高度嗎？動靜也太大了一點。

　　電話線剛接好，鈴聲響起。

　　張孝準抓起話筒聽著，說：“等等，我請示參總。參總，航空隊給出敵軍在高地東側炮兵陣地坐標，我各炮陣地都夠不上，第一軍司令部請示是否聯絡法軍實施炮擊？”

　　“不！”何向東回復的很簡單，堅決。

　　有些事兒不提還好，一提，何某人就火大。德斯佩雷本來是要以中國遠征軍這個“軟柿子”為誘餌來實施“削平突出部”戰略的，故而扣下重炮，直到見識中國炮兵的手段之后才改變主意，卻足足讓重炮旅浪了一個月的時間。重炮旅到今天還沒能完**與裝備的磨合，無法投入實戰。造成中國炮兵部隊在射程上處于完全劣勢，無法對高地后方敵軍炮兵陣地實施打擊的結果，也讓此次作戰多了許多的波折。

　　張孝準剛剛掛了電話，那電話又刺耳的響起。

　　“參總，第六師要求出擊，配合第五師進攻當面德軍側翼。”

　　“第六師原地待命！”

　　“向東。”張孝準捂住話筒，壓低聲音說：“曲偉卿是曲偉卿，第六師是第六師”

　　“閏農兄誤會我了。”何向東作出無可奈何的神情說：“咱們三拳兩腳幫德斯佩雷把所有障礙清除了，他好順順當當的跨過默茲河，兵鋒直指東北的梅斯、東面的南錫，這個結果對彰顯中國遠征軍力量不利。我們得給德軍留點力氣，多打幾場，每一場有所收獲，想必協約各國再也不敢小覷中國在此次大戰中的貢獻。那時候，外交部在談判桌上就好說多了。老實說，我們雖然贏了一場小戰役，卻也應該清楚的看到，如歐戰這般的全面大戰，我們還打不起，還得趁著大戰的機會想方設法增強國力！讓曲偉卿他們也受點委屈，長點耐心和本事，總不能讓我們一直這么操心吧？”

　　中國加入協約國對德宣戰，德軍就是敵軍。不過，在實際的作戰中，對敵軍也不是不能留手，怎么打？打到什么程度？得到什么樣的結果？歸根到底還是取決于實現“中國國際地位提升”的國家戰略。

　　到了嘴邊的肉，硬是忍住不吃，這也是一種本事！

　　張孝準還真是誤會何向東了，抱歉的笑了笑，對著話筒以嚴厲的語氣道：“第六師原地待命，不得命令不準擅自行動！違者軍法嚴懲！”

　　何向東能想象得到電話那頭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的曲同豐、靳云鶚、劉昭明等人聽到回復后的情態。哼哼，不是何某人針對某人，而是此戰正面、縱深不足以容納更多部隊投入進去，過于密集的兵力兵器在大多數時候都不是優勢，而是絕對的敗筆。他們，自己個兒想去吧！要給國內打小報告也盡管請便！

　　反擊發起到德軍完全陷入被動挨打境地，第二、第五師突擊部隊一路高歌猛進，五色國旗和黑鐵赤血十八黃星旗正在237高地的半山腰間向上攀升。一場防御反擊作戰即將完美達成戰役目的，調整中國遠征軍前沿態勢，奪占237高地。

　　此時，法軍在干嘛呢？

　　從德斯佩雷到迪歇納再到集團軍、軍、師一級的將領們以及東方集團軍群的參謀軍官們，原本還等著237高地和勒摩耶之間的戰斗打個三、兩天的，甚至還做好了面對德軍打到巴勒杜克城下的局面，何曾想到是如此結果？留在指揮中心的法軍參謀軍官們急忙報告德斯佩雷上將，上將急忙要求法第七集團軍發起進攻，第七集團軍回報——進攻準備尚未完成，最早于明日清晨發起進攻。

　　第七集團軍的進攻部隊根本就還沒進入攻擊出發陣地！就算德斯佩雷上將急得跳腳也無濟于事，他沒有本事一巴掌就把幾萬、十萬部隊“扇”到前線去立即投入進攻。

　　于是乎，一長溜汽車停在旅館門口，以德斯佩雷上將為首，一群法軍將領進入指揮中心，隨即就登上旅館的天臺。

　　何向東轉身迎向德斯佩雷，卻從將軍的隨員中看到一張東方人的臉，身穿日軍軍服的一名炮兵中佐。

　　“何將軍，你的預備隊應該立即投入戰斗，從237高地出擊，向橋頭堡進攻，把有限的勝利發展為一場東方戰區的決戰勝利！將軍，你的部隊有這個能力，你有整整兩個師的預備隊，還有第六師只有前沿零星戰斗，完全可以投入進攻。”

　　“集團軍群司令官閣下，我也想向縱深進攻，奪取橋頭堡，爭取更大的勝利！可是”語氣一轉折，何向東的目光掃過日軍炮兵中佐，那家伙立正躬身，用生硬的漢語道：“上將閣下，本人是大日本帝國陸軍駐法觀戰武官緒方勝一。”

　　德斯佩雷惱怒的瞪了日軍中佐一眼，急切的說：“何將軍需要什么樣的配合？盡管說，我軍一定全力協助。”

　　看看，看看，他自個兒都把“我軍協助”的話說出來了！

　　“237高地，我的炮兵部隊需要翻越高地、建立陣地之后才能有效的支持步兵實施縱深突擊。”何向東手指遠處的237高地。“炮彈也急需補充，一個戰役基數的彈藥配備已近耗盡，集團軍群司令官閣下，只要今夜補足彈藥，明天天亮之前，我軍就能發起全線進攻。”

　　明天？黃花菜都涼了！德軍不顧被合圍在勒維耶村東面的殘部而全線撤退，真有幾分壯士斷腕的氣概，既然都斷腕了，還會戀戰嗎？肯定不會！半個白天加一個晚上，足夠在默茲河西的德軍撤到河東，依托圣米耶爾炮臺布防了。

　　“中國遠征軍應該立即發起進攻，只要纏住德軍就能爭取到更大的勝利。炮兵可以部分跟進，彈藥可以集中調配給跟進炮兵部隊使用。何將軍，第七集團軍可以接受你的指揮！”

　　呵呵，現在知道送上第七集團軍指揮權了？遲嘍！

　　“叮鈴鈴”電話鈴聲響起，張孝準故意沒接，何向東也趁機拿起話筒：“我是何向東。”

　　田金榜在電話另一頭說：“總指揮，德軍一萬多人被完全圍困在第三道塹壕內，人員、裝備極其密集，我軍步兵進攻受挫，請示是否炮擊？”

　　“嚴密包圍，停止進攻，派人勸降，噢，不，派飛機投擲勸降信。”何向東說完掛了電話，雙手一攤，說：“閣下，你看，勒維耶還有一萬多德軍據守塹壕作垂死掙扎，需要時間和兵力加以解決。關于向縱深發展進攻的任務，還是按照原定計劃，以法第七集團軍大部和第八集團軍兩個師執行為宜。”

　　何向東如此說法等于關上“談判”大門，德斯佩雷也不可能真的抹下臉面苦苦相求，他勉強保持著禮貌和應有的風度告辭離去，卻在匆匆的腳步和不甘心的回頭一瞥之間暴露出他的心情實在糟糕透頂。

　　法國佬心情不好，關我屁事！老子越不順著他，他反而會更加重視老子，至少在今后的東方集團軍群里，德斯佩雷會充分的尊重中國遠征軍的利益了。

　　緒方勝一沒有離開，向張孝準雙手遞上中國駐法公使館武官處的函件，他將作為觀戰武官留在巴勒杜克。

　　總司令的命令得到執行，勒摩耶村方向的槍炮聲逐漸稀落下來，237高地東側依然炮聲隆隆，不時在高地上有火花閃現，那是德軍后衛部隊在阻擊越過高地棱線的第五師。差不多結束了，何向東抬腕看了看時間，德軍發起進攻是凌晨五點四十分，過五個小時的激戰，中國遠征軍贏得出國參戰以來的首場勝利！

　　嗯，該當到野戰醫院和部隊看看了。

　　緒方勝一中佐沒有跟著去巡視前沿，而是留在充滿敵意目光的指揮中心，其實，身在巴勒杜克的中國遠征軍里，日本陸軍中佐到哪里都要承認這種敵視帶來的壓力。

　　對日本觀戰武官來說，把注意力集中在4月9日開始，英軍在阿拉斯發起的進攻戰役上，忽略了中國遠征軍的存在，實為最大的失策！當得知中國遠征軍炮兵部隊贏得交手戰后，緒方勝一立即驚醒，連夜從英軍前線轉向亞眠，登上火車趕到巴勒杜克，卻依然錯過了一場值得觀摩、研究的戰役。

　　作為必要的彌補，趁著德斯佩雷訪問中國遠征軍司令部，緒方勝一混進了指揮中心，從墻上懸掛的巨幅地圖中，也算是看到了幾分戰役的狀貌。

　　“嗡”三架紐波特從低空掠過巴勒杜克城，轉眼間就飛越三公里的距離，在德軍據守的塹壕上空盤旋一圈后，其中一架戰機又壓低了一些高度，照準塹壕投下一個圓柱形的鐵筒。

　　1917年4月16日午后兩點，德軍被圍部隊一萬五千余官兵十分干脆的認輸投降，交出武器，秩序井然的步入臨時開辟的戰俘營，其中也有被應用地雷重傷的戰地指揮官菲力中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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