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征軍第五師官兵大多來自川滇，由第十七師、第十九師各出一個旅而成。如同云南講武堂被改作昆明山地步兵學校一樣，第五師是作為山地步兵師為編訓目標。

　　山地作戰(zhàn)，炮兵運動不便，對第五師來說，法軍1916年式塹壕狙擊炮都嫌沉重，最好的武器還是自家的60、82迫擊炮，配合14年式輕機槍使用。山地步兵們能在缺乏炮兵支持的短兵相接式戰(zhàn)斗中發(fā)揮出自身輕便、靈活、爆發(fā)火力也頗強的優(yōu)勢。

　　默茲河西岸，237高地下，地形與中國西南的崇山峻嶺完全不同，當?shù)谖鍘熞徊坑蓞⒅\長傅常指揮，以李挽瀾的十九團三個營一字兒鋪開，從突破口南側向德軍占據(jù)的第一道塹壕側翼發(fā)起進攻時，隱蔽在塹壕中的迫擊炮以三門為一組，在一架潛望炮隊鏡的指揮下，以每分鐘十八發(fā)的戰(zhàn)斗射速向德軍據(jù)守的塹壕發(fā)起鋪天蓋地的“面積覆蓋”。

　　炮彈如暴雨一般在敵軍防線中落下，爆炸的硝煙和蒸發(fā)的水汽阻礙德軍的視線，一時間難以做出火力反應。

　　乘此機會，一群群步兵以班機槍組為核心形成疏散的進攻隊形，或匍匐前進，或提槍躍進，或瞄準射擊，或為火炮和機槍指示目標看似雜亂卻配合默契，行動快捷，兵力、火力隨時在連一級范圍內(nèi)因應敵情調(diào)整組合，保證向敵方最具威脅的地段傾瀉足夠密度的火力。

　　遭到攻擊的是德軍第一攻擊波的少量留守分隊，他們剛剛占據(jù)塹壕，肅清抵抗，還未來得及站穩(wěn)腳跟，完善火力配系就倉促應戰(zhàn)。一交手就吃了不大不小的虧，**放棄一截三十米的塹壕，退到拐角處據(jù)守。

　　“可以了，做足了樣子就該收手�！备党？吹綇�237高地增援而來的德軍，離開李挽瀾的指揮部。

　　李挽瀾命令傳令兵打出信號彈的同時，心想，不收手能咋地？難道眼睛里就瞅著這個小戰(zhàn)果，繼續(xù)跟德軍糾纏在一起，等著自家的炮彈落到腦門兒上不成？

　　兩發(fā)白色信號彈冉冉升起，第五師十九團各營在當面德軍得到增援之后，紛紛后退，脫離短兵相接的戰(zhàn)斗，只用82迫擊炮遂行牽制性的騷擾炮擊。

　　237高地上的鋼帽堡內(nèi)，加爾維茨炮兵上將也從戰(zhàn)局的突然變化中覺出不妙來。敵軍明明有可能從南北兩個方向合圍突破口的，卻在第三波次尚未切實增援到位的時候退卻了。是中國人缺乏纏斗的勇氣？還是中國人的陰謀詭計？毋庸置疑，在營、連、排、班的小分隊作戰(zhàn)方面，中國人具有一定的優(yōu)勢，他們從塹壕中發(fā)射的炮彈往往能夠及時的、成片的在德軍火力點上炸開。

　　占據(jù)優(yōu)勢者主動撤退，不是陰謀還會是什么？

　　加爾維茨轉眼看向施密特，施密特中將的喉嚨鼓動了一下，嘴唇微張卻沒有說話。此時此刻，他從戰(zhàn)局的詭異發(fā)展和炮兵上將看過來的眼光中蘊含的擔心，確認了自己的猜測——陷阱，德軍落入了陷阱！

　　施密特中將的反應，在炮兵上將看來就是無言的譴責，也是“請上將閣下繼續(xù)行使集團軍司令官的權力，親自指揮戰(zhàn)役”的意思。

　　“命令，萊茵蘭第九師、黑森第三師從兩翼發(fā)起進攻！”加爾維茨炮兵上將絕非泛泛之輩，很快就作出應對。

　　第五集團軍里都是在皇太子和王儲集團軍群打殘了的“整補部隊”，而且除了預備隊第十二師為戰(zhàn)前的帝國陸軍正式編制精銳師之外，其他的都是“地方部隊”。萊茵蘭第九師、黑森第三師都在凡爾登戰(zhàn)役中損失嚴重，作為兩翼輔助使用尚且勉強，戰(zhàn)役一發(fā)起就處于守勢。此時令其進攻中國遠征軍兩翼的第二、第五師，就是想給突破口內(nèi)的德軍減輕來自兩翼的壓力。

　　“命令，重炮部隊按照14日凌晨觀察到的敵軍炮兵陣地位置，發(fā)起炮擊！”

　　“命令，施密特中將的指揮位置前移，切實掌握突破口內(nèi)的符騰堡第三師，預備隊第十二師，力爭向巴勒杜克突破前進。”

　　“命令，橋頭堡守備部隊嚴密監(jiān)視當面法軍動向，做好擊退法軍進攻的準備�！�

　　炮兵上將下達的一系列命令，沒有讓施密特中將看到“爭取勝利或者平局”的可能，當心事重重的中將帶著參謀人員和警衛(wèi)部隊走下高地，正要進入奪取的第一道塹壕時，背后的高地上響起巨大的轟隆聲。

　　“好運結束了”施密特輕聲嘀咕著跳入塹壕。

　　十六門150mm野戰(zhàn)長管加農(nóng)重炮呈前后稍微有些錯落的一字型展開，因為地形**而使得炮位橫向間距只有不足二十五米，緊密布局的重炮在齊射時聲勢驚人。對大口徑、長身管、高膛壓的直射火炮而言，25米的距離確乎有點小了，通常情況下，炮間距與火炮發(fā)射的炮彈威力半徑相同，需要40米才恰當。這也是炮兵對決理念要求的——必須考慮敵軍裝備同等火炮的殺傷威力。

　　在1917年4月的德軍中，總共只裝備了大約450門K16型150mm加農(nóng)炮，第五集團軍在“并不重要”的符騰堡公爵集團軍群，當然輪不上裝備。所謂長管加農(nóng)炮其實就是舊型，1907年德國提供給日本的150mm野戰(zhàn)加農(nóng)炮加長身管到45倍徑，故而有了“長管”之名，日本仿制成功后命名為三八式150mm野戰(zhàn)加農(nóng)炮，也有40倍徑原版和45倍徑長管版本之分。

　　與日軍在沙河交手，繳獲了三八年式長管加農(nóng)炮的中國陸軍對其性能非常了解，哪里會給占據(jù)高地優(yōu)勢、射程優(yōu)勢的德軍抓住“把柄”？射程只有6800米，改進后只有7000多米的105榴彈炮群早就趁夜換了陣地。德軍重炮以每分鐘兩發(fā)的速度拋射的彈丸多數(shù)落在空地上，少數(shù)幾顆落在巴勒杜克城內(nèi)，造成不小的破壞，還震碎了薩文思旅館三樓何向東辦公室的玻璃。

　　張孝準和幾名警衛(wèi)參謀聞聲上樓，卻見何向東面向237高地站在窗戶邊，窗臺內(nèi)側一地的碎玻璃。

　　“攻？守？戰(zhàn)？撤？”何向東聽到腳步聲，情知是參謀長來了，似乎是自言自語其實就是對參謀長說話：“加爾維茨拿不定主意，攻無計、守無力，戰(zhàn)不能勝，撤？就看法軍能否及時奪占橋頭堡了�！�

　　“要不，總司令親自到德斯佩雷將軍那邊去走一趟？估計他已給法軍總部急電要求援軍了�！�

　　“噢？”何向東轉身，似乎要從張孝準臉上看出此話的真意一般，目光停留了一小會兒，搖頭道：“我情愿我們的戰(zhàn)果小一點，也不想法國人在此戰(zhàn)撈到大便宜，收網(wǎng)吧！”

　　一名參謀立即上前，拿起辦公桌上的電話要通樓下作戰(zhàn)指揮中心說：“參總有令，收網(wǎng)！”

　　電話，無線電波，信號彈，指揮旗，口令收網(wǎng)的命令迅速傳達到參戰(zhàn)各部。

　　十八個散布在巴勒杜克——凡爾登公路和巴黎——南錫鐵路兩側的105榴彈炮陣地上，官兵們在偽裝網(wǎng)下掀開炮衣，在指揮官的口令聲中轉動方向機、高低機，108門德造09年式105mm榴彈炮以42°仰角對向237高地，隨著炮兵指揮姜明中將的一聲令下，108門榴彈炮一齊打響。

　　巴勒杜克西南側的野戰(zhàn)飛機場上，待命已久的十五架紐波特17型輕型戰(zhàn)斗機以三架為一組，分成五個波次迎著西風次序起飛，在空中回轉一百八十度的同時完成編隊，嗡嗡的飛向237高地。

　　二線陣地上，各戰(zhàn)斗工兵營都有官兵守在壓柄式電流起爆控制器邊，當237高地上爆綻出一片片火光時，控制員們不約而同的壓下手柄。無數(shù)個爆炸點在一瞬間組成一個正面寬度1200米，縱深4000米的龐大的炸點，“咣啷”一聲巨響，大地被震撼得似乎蹦跳起來，地面的一切物事都止不住的頻頻跳顫，直到?jīng)_擊波消散才穩(wěn)定下來。

　　各75野戰(zhàn)加農(nóng)炮，75野戰(zhàn)榴彈炮連還嫌爆炸不夠猛烈，炮手們卯足了勁頭，以平均每炮每分鐘發(fā)射12次的速率，組成一個無需步兵跟隨的徐進彈幕，以每分鐘五十米的速度從高地腳下倒推向己方的第二道防線。

　　到處都是爆炸聲，到處都是頻頻閃現(xiàn)的強光，到處都是彌散的硝煙

　　徐進彈幕剛剛從高地腳下漫過第一道塹壕，五師左翼陣地上的傅常、二師右翼陣地上的郭松齡就幾乎同時令號手吹響沖鋒號。步兵還沒躍上塹壕的胸墻，迫擊炮手們就把一波波的炮彈拋射出去，從200米打到400米。南北的對向炮擊，實際上又形成兩道規(guī)模和威力較小的徐進彈幕，把剛剛被輕炮彈幕耕耘過的第一道塹壕**得嚴嚴實實。

　　塹壕在應用地雷和爆破筒的破壞下本就不成形狀了，又過野戰(zhàn)炮和迫擊炮的輪番轟擊，到處都是崩塌的缺口。

　　炮兵轟擊，步兵占領。法國將領貝當吼出的口號，并非由法軍實現(xiàn)，而是由中國遠征軍第二師、第五師各兩個團形成三個波次，在穩(wěn)步勻速的對向攻擊運動中，如秋風掃落葉一般席卷德軍陣地，毫無阻礙的證明——步兵是可以不停頓前進的！

　　237高地上，炮彈依舊在不停落下，德軍重炮陣地上除了爆炸和硝煙之外，難得看到德軍官兵活動的身影。

　　加爾維茨炮兵上將離開鋼帽堡，順著一條交通壕下了高地，連聲下令讓高地下放列的榴彈炮部隊后撤。戰(zhàn)局已不可收拾，手中沒有一兵一卒預備隊的炮兵上將無法拯救高地下的符騰堡第三師和預備隊第十二師，也無法守住高地，中國人很快就會沖上高地，沖向榴彈炮兵戰(zhàn)地。屆時，榴彈炮部隊要么留下炮，要么就人和炮一并被中國人俘虜。

　　中國遠征軍不是軟柿子，他們設下如此明顯的陷阱，卻偏偏讓加爾維茨炮兵上將毫不猶豫的跳將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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