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七章 天意弄人
武勝關,原名武圣關,位于桐柏山、大別山之間,扼南北交通,是從河南到湖北的咽喉要道。1913年夏的中國有兩條南北鐵路,即蘆漢鐵路和去年開通的津浦鐵路。
鐵路時代、火器時代,關城的重要性大大降低,作為第一批增援武勝關的部隊,第三十四團的防御陣地選擇在武勝關以北三十里許的雞公山北麓。
前線無戰事,全是負責掐斷鐵路運輸,阻止北方車輛開到武勝關的輜重上尉王炳才的過錯!
想想也好笑,尼瑪的北洋軍兩個師氣勢洶洶的南下,卻被輜重上尉擋在信陽車站。五天時間過去了,三十四團的正面連個北洋軍前哨或者游騎都沒有出現過!因此,部隊里“怨聲載道”,若非這里的氣候遠比武漢三鎮那大火爐子宜人,步兵上校黃楚楠也不敢保證能控制住部隊膨脹的戰意。
雖說如此,黃楚楠還是很小心、很勤奮,每日帶著司令部特意下發的五名“衛兵”巡視陣地,夜間反復查哨,生怕被北洋軍打個突然襲擊之類的,出了糗。
至于下面的連長、營長們嚷嚷著要主動出擊這種事情,有次帥嚴令,想都別想!那五個家伙說不得也帶了“監軍”的任務。唉,北洋軍啊,你們不蒸饅頭也要爭口氣嘛,來吧,來吧,打一仗試試唄!總不能讓我這個團長成天沒事兒干,只能帶那五個“徒弟”瞎轉悠吧?
“姚璟,給老子看緊嘍,別出簍子!”大聲吆喝過后,黃楚楠又招手令一營長上前,附耳道:“今晚次帥要上山避暑,你這里,你、營付、掌旗分三班值夜,打起精神來!上面說了,徐樹錚要來談判,自古談判都沒有光耍嘴皮子的,往往是軟硬兩手,所以,盯緊了!”
姚璟精神一振,見那五個家伙有些礙事,拉了團長走遠兩步,說:“那就是說,有的打哦?能向下傳達不?”
黃楚楠翻著白眼,如看白癡一般看著姚璟,心道,如能傳達,老子還這么憋屈的跟你小聲說話?乃道:“傳達個屁!外松內緊,保證指揮位置上隨時有人就行。北洋軍來不來,先得看那個徐樹錚今晚來不來了。滾蛋,把鐵路那邊的二連陣地好好搞整一下!媽賣叉的,一幫子懶鬼!”
姚璟有些發懵,二連好好的,怎么得罪團長大人了?
黃楚楠提高了聲量,幾乎是喊著說話:“二連那邊地勢平坦,肯定會承受最大的沖擊。因此要采用梯次防御戰法,在縱深多構筑幾道塹壕,特別是配屬的兩挺機關槍,每道防線上都要做到每挺三個預備發射陣地!注意防炮洞的構筑!他奶奶的北洋軍也憋屈好幾天了,不動則已,一動就是驚天動地!”
五個“衛兵”朝鐵路線西側看了一眼,不約而同的就朝那邊小跑過去。
黃楚楠喊道:“吳石!”
“到!”吳石“剎住車”,生生的站住,轉身立正。
“完成后,給我圖紙。”團長是要用圖紙去聯系炮兵的。
“是!”吳石跑遠。姚璟“嘖嘖”道:“團長,以前你可沒這么帶過我啊。”
“你娘的!”黃楚楠又開始翻白眼了。作為主力旅的主力團長,黃某人的基礎最差,乃是新軍的正目出身,當初是作為都督府前往黃州分府的代表,因此被重用為支隊長,而后標統,現在的團長。可是,黃某人自己知道自己的斤兩,誨人不倦的事情少來,自己先弄點有用的貨色填飽肚子再說。就這么勤奮好學,外加實踐,才勉勉強強坐在團長的位子上,也就差不多到頂了。
姚璟自然有姚璟的消息渠道,見團長有些發窘,乃悄聲道:“聽上面的人說,這戰打完,軍校那邊就有辦高級研修班,名單都出來了,團長大人就在名單第一位。”
“真的?”
“我拿腦殼擔保。”
黃楚楠半信半疑的盯著姚璟,姚璟不甘示弱的對視。他的消息管保準確,團級主官、團付進第一期高級研修班不是職位在那里就行的,而要在軍事素養、帶兵成績、政治思想等等方面綜合考評,其中后者最重要,由姚青松親自把關。
論輩分,姚璟還是沒掛牌的政宣部長姚青松的遠房堂叔哩!
“老子信你,二連那邊看好嘍!”
黃楚楠再一次叮囑過后,心情愉悅的哼著黃梅小調去三營檢查。
傍晚,北邊開來一列火車,計有火車頭,煤車,水罐,兩節車廂,又一個火車頭。前面的火車頭上插著白旗,還有一人不斷用探照燈發出“軍使,別開槍”的信號。
徐樹錚來了!第九師副師長魏宗瀚到鐵路邊迎接,二人見面相視苦笑,卻又是心有靈犀。
“海樓兄,恭喜啊,湖北都督府的銓敘電報已經打到陸軍部銓敘處,第九師副師長,魏宗瀚少將,銓敘令不日發表。哎,別急,泉公讓我帶話給你——好好干,第九師是國字號。”
“又錚。。”其實,魏宗瀚平日與徐樹錚接觸不多,此時卻有“同類”之感。想想前些日子,徐樹錚在部里鼓吹何向東、第九師,有多少人暗自腹誹啊?魏某人就是其中之一。現在,魏宗瀚卻是第九師副師長了!世間事,玄妙莫測,唯有老天爺清楚吧?
“我來介紹!”徐樹錚側身一旁,挪出車廂門口的空位,饒漢祥、孫武才好下車,否則只能以“跳”的方式了。
“孫堯卿,饒瑟僧,你們回來了。”魏宗瀚早就認識湖北在京人士中最顯眼的二人,無需介紹,徑直打個立正,伸出雙手,絲毫不覺“你們回來了”一句話存在太多可商榷之處,令人有些尷尬。回來,這意思是魏宗瀚自認是第九師的人,有反客為主之嫌疑,而此時的孫武、饒漢祥卻未必“有臉回來”。
見二人面色難堪,魏宗瀚也覺說錯了話,與二人潦草握手后就轉了話題:“請,次帥在山上設了宴席,只等,只等三位入席敘話呢。”
“次帥,次帥?”徐樹錚語氣揶揄的念叨了兩遍,心中卻立時有了驚醒,老頭子和總長這次恐怕又失算嘍!次帥,湖北黎元洪以下,就是何向東了!
清涼怡人的雞公山上,已有幾幢洋人購地修建的別墅,洋人本在山上避暑,見中國局勢驟然緊張,南北軍隊開到山下要打仗,趕緊的走人了事。噢,軍隊要用別墅?用吧,用吧,沒問題。咱今后還得在中國混呢,說不一定今天用咱房子的一方就是戰勝者,結個善緣嘛,洋鬼子也是人。
西式別墅是兩層小樓,不算大,裝飾陳設也不豪華,典型的歐洲鄉村風格,在中國人眼里卻是別具一格的。
飯桌上,洋人不太喜歡談事兒,而中國人的問題多半是在飯桌上解決的。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正題上臺。
“又錚,你準備何時進攻?”
“旬月內吧,反正我就在這山上,怎么打是王、李二帥和干殿下的事兒。”
旬月內,這話說了等于沒說。何向東聽了一笑,反而更喜歡徐樹錚了。都是中**人,都不想打內戰,可天意弄人吶!不打不行!各有主義、各為其主,彼此卻心有靈犀,如此對手,倒也有趣。
“大總統給了啥好差事?”
“湖南都督,不過。。”徐樹錚看了桌上的孫武、饒漢祥一眼,余光瞟過魏宗瀚、楊曾蔚、葉秉甲。他寧愿相信魏宗瀚,也不愿相信孫武、饒漢祥,特別是饒漢祥。饒某人在湖北原來也是重要人物,可是湖北參議會否決其出任民政長之后,饒某就借前番張振武事件、九江事件長駐京城,目前已經投靠大總統了。有些話,還得下來再說,別讓何向東給大總統耍了,第九師也給弄散了。
“不過什么?”
“得看你的表現。”徐樹錚改了口,卻是天衣無縫,旁人以為他在賣關子。“第九師讓路,協助進攻江西,湖南,則湖南都督就是何向東的。”
“我如不讓呢?”
“那我沒辦法。”徐樹錚手里拿著筷子,夸張的攤開雙手,旁邊的饒漢祥趕緊避開,差一點被筷子戳到臉。“不過,向東啊,你我相交一場,有些話我不能不說。這一次,中央討伐亂黨逆軍,國人雖不愿意看到內戰,卻對中央之用兵決策并無多大抵觸。截止今日,從輿論民情來看,民眾多數認為責任在國民黨和地方都督方面,就連章太炎、梁任公二先生也對國民黨表示不滿。如今,國會中政黨力量發生倒轉,國民黨已經不具優勢,大總統矚意熊希齡先生出面組閣,則天下民心盡在中央。孫文、黃興、陳其美、李烈鈞等等,民國之禍亂魁首,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時勢如此,副總統采取中立立場是錯的,你跟著黎黃陂錯下去,不值當!”
狡辯!徐樹錚確實是狡辯!但,從目前的國內政局來看,也是事實!
國民黨以宋案、大借款案掣肘中央,中央則先撤李烈鈞,再撤柏文蔚、陳其美等人的都督之職。照說,形勢已經很明了,不打不行了,可國民黨也真是軟腳蝦,袁世凱的屠刀已經舉起,他們還在尋求“政治和解”。在國人眼里,地方要服從中央,沒理的往往不敢吱聲,就如被撤的那幾個國民黨都督一般。
輿論戰,國民黨輸了!政治戰,國民黨又輸了!真刀真槍的戰爭,國民黨還沒開打就注定要輸!
不過,對黎元洪和湖北而言,以中立立場就已經能收獲民心,立于不敗之地。因此,重要的不是袁世凱和國民黨之間的輸贏,而是趁機擴展力量,拒絕北洋軍入境就是一個大前提!
何向東倒是信念堅定,可徐樹錚來信陽了,有沒有別的使節走水路去武昌呢?有,劉成恩還在武昌沒走!那,黎元洪又能否在北洋政府占據壓倒性優勢的情況下,仍然堅守既定戰略,保持中立?聽了徐樹錚這番話,何向東有些擔心自己的后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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