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六章 一夫當關
河南信陽,火車站的鐵道上堆滿了列車,到處都是北洋軍亂糟糟的人群,滿眼的烏煙瘴氣。商旅百姓早已不敢接近火車站,甚至連信陽城里也是大軍云集,盤查嚴密。
武昌的黎元洪連連發出通電,一副“因民國初建,百廢待興而兵連禍結”的痛心疾首狀,要求“爭議各方蒞臨武昌,以元洪為調人,和氣協商解決政治之糾葛,還四萬萬同胞以太平”。
看看,多高尚的副總統啊!就是這位副總統又通電全國,表示南北軍隊出現異常調動之時,身為副總統、參謀總長的黎某人呼吁“息兵和談”,并以中立調解姿態截斷蘆漢鐵路,拒絕任何一方軍隊進入湖北地界。
那么,開到信陽的北洋軍第二師、第六師怎么辦?王占元和李純找到信陽火車站的鄂軍留守代表,那個掛著上尉牌牌的家伙脖子很硬,就一句話——“你們要去武勝關就盡管去,反正我這里是不予通報的!”看看,這氣勢,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啊!
王占元是何許人也?老牌北洋將領!大怒之下揪住那鄂軍上尉就要拔槍,卻被李純及時攔下。
臨行前,第二軍司令官馮華甫曾有一言見告——“湖北走不通就走安徽嘛!”
陸軍總長段芝泉也說——“武勝關地形險要,第九師戰力強橫,輕易不要動武,凡事三思而行。”
王、李二人在信陽不得前進,急壞了充任北洋第一軍司令官的段芝貴。
老頭子要對南方國民黨用兵,要進軍湖南、江西,最便捷的就是沿蘆漢鐵路走湖北,再兵分兩路。一路趨岳州(岳陽)進湖南;一路走田家鎮進江西,配合從津浦鐵路南下的第二軍攻略安徽、江西、江蘇、上海。兵貴神速,趁著南方國民黨軍還在妄想“政治解決”而沒有整軍備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消滅之,乃是老頭子欽定策略。
但是嘛..王占元、李純向來與馮國璋接近,拱衛軍司令官段芝貴雖是老頭子的干兒子,人家需要給點面子,卻不會真心為干殿下拼命。
段芝貴很懷疑王占元、李純二人是借口托辭,就是想脫離第一軍節制,走安徽方向加入第二軍,歸入馮國璋的麾下作戰。于是,他聞聽部隊受阻于信陽后,立即率領司令部趕來,一看,鄂軍的膽子也他娘的忒大了!誰在給他一個小小的上尉輜重軍官撐腰?
“拉出來,斃了!”
王、李二人急忙勸阻。
開玩笑嘛,段芝貴在這里瞎搞整,槍斃鄂軍的輜重軍官之后,肯定會強攻武勝關的,誰去攻?王占元和李純唄!尼瑪,老子不是傻蛋,大總統許了你段芝貴當湖北都督,又不是許給老子?!攻,段總長在大總統面前就說過,給他第三、第四師,他還打不過第九師。天時地利人和盡在何向東手里,這戰還打個屁呀!盡早的原路返回,走安徽,下江南,或許還能收獲一把戰功,在老頭子面前也有個交代。
其實,段芝貴平時與王、李二人關系還不錯,挺熱乎的,可今日情況下,黎元洪占了道義,前面有何向東的第九師據險而守,后面有馮國璋、段祺瑞暗暗拆臺,這..唉,找老頭子訴苦去!
袁世凱接到段芝貴的電報,立即命駐京畿的曹錕第三師和駐河南的伍祥禎第三十九混成旅動員,準備南下增援信陽;又召段祺瑞、徐樹錚來見;再拍發通電,以中央討伐“贛亂”的名義,要求各省配合、表態,重點暗示湖北。
所謂贛亂,就是江西抗拒中央任命的民政長汪瑞闿而引發的九江事變。當時,袁世凱審時度勢之下給了黎元洪的面子,對國民黨作出讓步。今日不同了,有軍費就有底氣,又與國民黨抓破了臉,那就以此為借口大打出手好了!
段祺瑞、徐樹錚先后到達居仁堂,見面后沒有言語,整理好軍容就入內參見大總統。
“芝泉,我意以你為湖北都督,即去信陽督戰,又錚為你的參謀長,如何?”
早就知道老頭子會如此,不過是作態罷了!如今段祺瑞是代總理,怎么可能拋下政務和陸軍部一大攤子事情去信陽督戰?
“大總統,祺瑞以為,當下以整理內閣部務、統一各部各省之國家信念、聲討南方亂黨、并為前線籌備錢糧軍械為重。為此,祺瑞夜以繼日,夙夜難安,正覺以粗陋之資難孚大總統厚望,擔政府總理之責任。大總統有知人善任之明,派祺瑞此番前去督戰,正是祺瑞之所長,愿往矣。”
這話的意思就多嘍!明擺著,段祺瑞不愿去干那個督戰、得罪人的差事,又不能直言拒絕,只說現在肩膀上的責任重大,已經不堪重負了。好,老頭子要我去督戰,我正想輕松輕松。我一走,這攤子,老頭子你自己去收拾!
袁世凱對段祺瑞可能的反應早有預料,如此說,不過是為正題作出鋪墊而已。
“芝泉吶,你素來就是我的得力臂助,如今京城事務繁雜,思來想去,身邊還真是離不得你。這樣,你推薦一人前去督戰,再給何向東拍發一個電報,看看能否給香巖(段芝貴)讓路。”
段祺瑞心知這就是正題了,眼角余光快速瞟過一旁不言不語的徐樹錚,上前半步恭聲道:“又錚可前往為香巖參詳軍事,不過,督戰之名還是罷了。至于何向東嘛,要此人讓路,非得給出相宜條件不可,還望大總統示下底線。”
“又錚。”袁世凱沒有立即回復,而是把話頭子遞向徐樹錚。
“卑職在。”
“你與何向東最為熟稔,可否設想,如黎黃陂拋棄中立而擁護中央的武力討伐,何向東會作何反應?”
徐樹錚腦中靈光一閃,微微偏頭看了段祺瑞一眼,段祺瑞也是若有所思的模樣。“大總統,卑職以為,何向東肯定會作出激烈反應,未必聽從黎副總統之號令。”
“如我許他一個湖南都督,又如何?”
“這..卑職不敢妄加揣測,當前往信陽與之交涉之后方能判定。”
“又錚,即去準備,盡快南下,須記得軟硬兩手、剿撫并用之策。”
“是,卑職告退。”
段祺瑞已然了解袁世凱的底限和用心了。一個湖南都督的魚餌,大總統是要釣上幾條大魚啊!
其一,黎元洪與譚延闿的私交不錯,譚延闿附和國民黨宣布湖南**并組織討袁軍,黎元洪多半知情。許出湖南都督之位,可以在譚延闿心里造成“黎元洪的中立其實是與中央討價還價,目的就是要湖南都督的位子給何向東”,如此,黎元洪、譚延闿的關系破裂,兩湖自古以來的“一體”觀念被擊破,更利于中央進駐、管轄。
其二,何向東雖然在黎元洪麾下主持軍事,但又與國民黨勾勾搭搭,以湖南都督的位子換取北洋軍經湖北進攻江西側翼,看似代價很大,實則是把何向東與國民黨割裂開來。
其三,只要北洋軍經過湖北,難保老頭子沒有假道滅虢的心思,軍隊在湖北,在黎元洪的身邊,那么,抓個機會“請”副總統到京任職就順理成章了。黎元洪離開湖北老巢就等于政治俘虜,屆時任命一個北洋的湖北都督,就算何向東當了湖南都督又如何?湖北、湖南,當然湖北更為重要!
其四,何向東當了湖南都督,還會不會拿黎元洪當一回事兒呢?那么,何向東有沒有徹底倒向北洋的可能?段祺瑞暗暗估計,可能性很大,最大的可能就是成為段某人手下第一戰將!
“大總統,如能擇機將第九師調出兩湖,成算更大。”
“嗯!”袁世凱見段祺瑞上了道,心中安慰,臉上也浮出笑容,點頭道:“此次對南作戰,我軍主力傾巢南下,北方空虛。如果何向東知情識趣的話,倒也不妨調第九師一部到山東填防,一部到綏遠鎮守蒙邊。只怕,他未必肯讓路哇!”
“大總統可四管齊下,令其不得不讓路。”
“噢,說下去。”
“第一,令華甫加強在安徽、江蘇的攻勢,并抽調海軍艦船掩護陸軍一部登陸吳淞,夾擊逆軍。第二,大總統可與黎黃陂加深交流,迫其盡快表態,此人色厲內荏,野心大而才干弱,趁何向東不在他身邊時,多能有所斬獲。第三,在黎、何二人關系上使個反間計,又錚南下后如果與何向東接觸上,北京不妨放出一些風聲,讓黎黃陂對何向東起疑。第四,第二軍主力力爭在安徽取得突破,作出從六安一線進擊湖北的態勢。”
袁世凱擊掌道:“好,好,好一個四管齊下,芝泉啊,你費偌大心力在何向東身上,但愿有所結果!此人..。這個何向東,前番一著兵進豫皖贛邊,弄得我們是手忙腳亂,差一點應對失措。嗯,是個人物!”
“大總統,若何向東聞聽此言,當不勝榮幸。”
“就怕他與國民黨和孫、黃勾連太深,唔..芝泉,何不再派孫武南下協助又錚行事?”
“大總統英明!”
“即辦。”
“是,祺瑞告退。”
看著段祺瑞離去的背影,袁世凱瞇縫著眼出了一會兒神,喃喃自語:“芝泉,你不會不知本大總統也是借此告誡于你吧?”
走到居仁堂總統府大門口的段祺瑞沒來由的打了個冷戰,左右看看,馬車駛來,登車去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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