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五章 不愿道離別
武漢三鎮(zhèn)突然間就陷入一股戰(zhàn)爭的狂潮之中。
耳目最靈通的《大漢報》派出數(shù)十個報童，喊著“號外”把戰(zhàn)火即將隨北洋軍席卷而來的消息傳遞到三鎮(zhèn)城鄉(xiāng)；緊接著，三鎮(zhèn)駐軍營地次第響起急促的軍號聲，鄂省都督府憲兵部隊迅速開到碼頭、車站，搜集船只、控制路口、維護交通。不多時，教導旅八千余官兵兩路開拔啟程，一路在巡司河軍校碼頭登船，一路列隊進城，在武昌城外的各個碼頭登船，開向劉家廟。
同時，漢陽的第十七旅三十三團，炮群第九團，工兵、輜重、騎兵、電訊、警衛(wèi)各部紛紛行動，乘船渡過襄河（漢水）在漢口登岸，穿越漢口市區(qū)開向劉家廟。在劉家廟的三十四團早已得令，大部先于主力登車北進，小部在劉家廟軍營、車站、碼頭值守，待憲兵到達后交接勤務。
近兩萬軍隊的突然調動和報童那揪心的“號外”聲，震動了武漢三鎮(zhèn)，也驚得還巴巴等著某人從都督府回來，再好好休息一陣子的陳云卿手腳冰涼，差一點沒能喘過氣來。
陳云卿是幸運的，雖是庶出，卻是陳家兩房唯一的女孩子，得到的待遇隱隱超過嫡出的兩位哥哥；甚至被副總統(tǒng)的如夫人認作干女兒，得到何向東這位少年將軍作為夫婿，老天爺待陳云卿果真不薄！可老天爺也太狠心了，十七歲的女孩子剛剛嘗到一絲絲男女之愛的甜蜜，就不得不接受何向東要領軍出征的事實！
戰(zhàn)爭，武漢三鎮(zhèn)的百姓士紳誰不認識“戰(zhàn)爭”！？陽夏戰(zhàn)爭打了四十多天，有多少革命軍將士流血犧牲？戰(zhàn)爭留給陳云卿的印象是破壞、是流血、是死亡、是分離。
沒有人阻止她如瘋狂了一般沖出家門，跌跌撞撞的奔向碼頭。鄂軍是湖北的子弟兵，他們將要開上阻擋北洋軍的戰(zhàn)場，把戰(zhàn)火隔絕在武勝關外，保衛(wèi)兩千五百萬湖北父老。報紙上是這么說的，武漢百姓也是這么認為的，無數(shù)百姓自發(fā)的匯入到送行的人潮之中，小小的女子身在其中，毫不起眼。
老百姓擔心、牽掛、送別子弟兵，呼兒喚母聲，諄諄保重聲中，不乏情人分別的離淚、哭喊，這。。無疑會影響到軍隊的情緒！
教導旅旅長楊曾蔚少將高踞馬背，緩緩而行，明顯感覺出一種壓抑的情緒。
“唱起來！向前，向前，向前。。”
“我們的隊伍向太陽，腳踏著祖國的大地，背負著民族的希望，我們是一支不可戰(zhàn)勝的力量。。”雄壯的歌聲橫掃一切情緒，戰(zhàn)士們步伐整齊、軍容嚴整、戰(zhàn)意高昂的穿城過江，給三鎮(zhèn)百姓留下的印象是——湖北有不可戰(zhàn)勝的軍隊，湖北安矣！
如此大規(guī)模的軍事調動，不可能瞞過漢口租界無數(shù)雙別有用心的眼睛。
日租界領事館的樓頂天臺上，五十嵐次郎陪著兩名軍官用望遠鏡觀察江面上輪渡的教導旅，又可觀察從租界口大馬路源源開過的第九師直屬部隊和第三十三團，當然也能聽到一陣陣此起彼伏的戰(zhàn)歌聲。
“前川君，支那陸軍第九師已經具備現(xiàn)代陸軍的靈魂，從此，支那陸軍不可小覷！聽，他們的戰(zhàn)歌。。”陸軍少佐富山正彥側耳傾聽一會兒，說：“我可以從他們的歌聲中聽出武士道精神，甲午年、庚子年不堪一擊的支那軍沒有這種踴躍獻身的氣概！”
“少佐閣下，卑職更關注他們對武器裝備的保養(yǎng)和使用情況。”前川浩二中尉收起望遠鏡，目視從租界外開過的軍隊，說：“真希望能夠置身其中，目睹這支軍隊與北方支那軍的戰(zhàn)爭。”
富山轉頭看向五十嵐，微笑道：“五十嵐君應該有辦法。”
“這，需要帝國駐華公使館的授權和領事閣下的批準。”
“鄂軍突然開拔，我等也當便宜行事。五十嵐君，我聽聞你與第九師司令部的一些高級軍官來往密切，可否做一嘗試，本官和前川君分頭行動，力爭說服領事和武官。”
在笑瞇瞇的富山目光逼視下，友鄰會干事五十嵐次郎決定讓步，他的工作本來就是要配合軍部的支那戰(zhàn)略，何況兩位陸軍軍官的要求也并不過分，似乎尚可一試。
“哈伊。”鞠躬后，五十嵐離開樓頂天臺。
劉家廟火車站調度辦事房里，前任陸軍部軍學司長魏宗瀚少將換下青灰色的制服，穿上靛藍色的鄂軍軍服，又摘下肩章釘在肩上，正合適，沒有任何的不妥。他沒有馬上出去，而是透過窗戶的玻璃，看向月臺上那個位置站得絕對巧妙的背影。
所有進站登車的官兵都能看到何向東！
靛藍色的軍服，緊扎的披掛和綁腿，用膠皮雨衣包裹著的背囊，橫在背囊上的98式七九步槍；前后各一的子彈盒、軍綠色的錫皮水壺、同色的洋鐵皮飯盒；工兵鏟、刺刀鞘、裝著三枚民元式手榴彈的軍綠色帆布袋，這些裝備與普通戰(zhàn)士完全一樣。還有牛皮公文包、望遠鏡的牛皮盒子、挎在腰側的大號毛瑟手槍木盒，這些似乎證明他又與普通戰(zhàn)士不太一樣。只有走近了，才能看到豎肩章的金色底板上鑲嵌著兩顆將星，才能發(fā)現(xiàn)軍帽上有兩條粗粗的金黃色裝飾條。
何次帥就那么站著，一動不動，卻讓所有從他身邊經過的官兵們感覺到——師長與我們在一起！有師長在，此戰(zhàn)必勝！
魏宗瀚也感覺到了那種的無形的力量，不過，與鄂軍官兵們不同的是，他為之心驚肉跳。
到第九師學習、考察，魏宗瀚感觸良多、收獲頗豐。似乎，從徐樹錚到曲同豐，再到魏宗瀚都是如此，他們都能從第九師，從何向東身上看到中國陸軍未來的發(fā)展方向。原本，魏宗瀚是信心滿滿，要回到北方編練一支與第九師一樣的“模范團”。
可今天，他發(fā)現(xiàn)自己錯了，錯的離譜！看看外面，聽聽戰(zhàn)歌，想一想，自己沒本事在不到三小時之內就組織兩萬軍隊開拔，而且不發(fā)一個銅子兒的戰(zhàn)餉或開拔費！
裝備，可以買；戰(zhàn)術，可以學；精神，第九師和整個鄂軍具備的那種無形的精神力量，買不來也學不到！除非。。低頭看看，魏宗瀚少將不是穿上鄂軍軍服了嗎？轉頭再看，背囊、披掛、步槍、刺刀、工兵鏟。。都在那里！
中國陸軍的未來，不在今日的北洋政府，不在段總長、袁大總統(tǒng)手里，而在武漢，在第九師，在何向東！
一件一件的穿戴上，扎緊，提了步槍，魏宗瀚推門而出，自覺的站到何向東的側后方。
“海樓兄，歡迎你加入。”
一瞬間，魏宗瀚的眼眶有些發(fā)熱，聲音也有些發(fā)抖：“次帥，職部是中**人。”
“阻止內戰(zhàn)，槍口對外。這是你，我，所有的中**人，肩上的當然責任。從今天起，海樓兄就暫時擔任第九師副師長之職。”
“是！”魏宗瀚心中又掀起一波感慨。來到湖北，身在第九師軍中，他知道何向東的部隊里不分南北東西，只要有中**人的自覺，這里就是家！就是用武之地！初來乍到，剛剛決心投效，別人想要卻要不到的第九師副師長的帽子就戴在頭上了，這。。唯有效死耳！
此時，什么模范團，什么少將旅長、中將師長，什么段總長、大總統(tǒng).見鬼去吧！
火車站外，五十嵐被哨兵攔下：“站住！軍事管制，嚴禁靠近！”他相信，雖然自己一身日本人的招牌穿戴，可真要硬闖，第九師的子彈會毫不猶豫穿透自己的身體。怎么辦？左右看看，有了。
楊曾蔚從江岸碼頭登岸，騎著高頭大馬正好來到。
“楊君！將軍閣下！”
“唔，五十嵐先生。”楊曾蔚翻身下馬，心里已經猜出此時出現(xiàn)在此地的此人有啥心思了。“莫非，先生要加入我軍，投入戰(zhàn)斗？”
“不，不，大日本帝國目前與民國沒有外交關系，作為帝國臣民，五十嵐不能加入任何一方的軍隊參與戰(zhàn)爭。來此，五十嵐只是想請求何將軍閣下，能否讓帝國陸軍軍官以觀察員的身份前往武勝關？此事，還望楊君幫忙疏通。”
“五十嵐先生稍等。”
楊曾蔚把馬韁遞給衛(wèi)士，在哨兵敬禮的同時大步入內，剛剛通過柵欄就看到何向東筆直的身影。
“次帥，職部奉命率教導旅趕到，火炮、輜重正在巡司河碼頭裝運中。”
“嗯。”何向東回了一禮，偏頭示意道：“少石兄，海樓已經加入第九師，暫任副師長之職。”
楊曾蔚早已經看到一身鄂軍裝扮的魏宗瀚，當下立即打個立正，伸出雙手與魏宗瀚緊握了一下。昨天還是軍學司的卸任司長，未來的北洋軍模范團少將團長，今天就成第九師副師長了。呵呵，想當初的四省聯(lián)軍司令官楊某人還真不如人家海樓兄來得爽快，扭扭捏捏了好一陣子，被何向東逼得沒辦法了才拋開心中樊籬之見，真心加入國家軍人的大本營中。
“次帥，五十嵐想以觀察員身份隨軍行動。”
尼瑪?shù)娜毡救耍媸鞘幋蜩屖幵凇５茫热桓笨偨y(tǒng)都在日本人的穿針引線下做美夢，自己也不能拒人于千里之外嘛！在日本人無孔不入的間諜網(wǎng)中，中**隊包括第九師都沒有秘密可言，不妨讓鬼子們見識一下第九師的真正戰(zhàn)力，將來到了山東也能起到震懾之效。
“少石兄，請參謀長通報都督府處置，我本人對此沒有意見。”說著話，何向東的目光定格在柵欄口，本能的舉步就走，走了兩步又停住，向后轉，高聲道：“副師長，組織參謀處登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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