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以戰止戰
隆冬深夜的漢陽飄著紛紛揚揚的雨夾雪,穿著膠皮雨衣,提著一桿漢造88式步槍的吳石在昭宗祠的大門口來回踱步,每個來回,都會與另一名見習士官孔慶桂相對而過。
鎮守使署自從接收了見習士官后,每晚都是明暗雙崗,警衛營長曾廣勝時不時的出來巡查一番,對那些新兵蛋子們是格外嚴厲。
遠處,漢陽鐵廠和兵工廠方向的天空被爐火映成暗紅色,如果仔細觀察,還能看到云底邊上的顏色在變幻,似乎連云底也在顏色變幻中跳動。
又一次交錯,吳石快速的問:“勵丹,你真是孔夫子的后代?”
再一次交錯,孔慶桂快速的回答:“如假包換,七十三代。”
又又一次交錯,吳石說:“憑啥他們三個當馬弁挎手槍?”
再再一次交錯,孔慶桂說:“鬼才曉得!”
“叮鈴鈴..”大門內的門崗值班室響起電話鈴聲,二人此時相距甚遠,卻在對望之后立即提槍小跑到大門左右,肅立端正。果不其然,值班的掌旗官梅鑄少尉小跑出門,看到兩個哨兵還算像話,松了一口氣,說:“瞅緊點,各部官長馬上要來。”
深更半夜的,各部官長馬上要來?肯定是出大事兒了!看掌旗官那樣子,不會是演習吧?掌旗官梅鑄是保定速成軍官學堂在讀,武昌首義后毅然南下投軍,以機槍班長的身份參加過吳家崗之戰。對沒有正兒八經打過仗的新兵蛋子來說,掌旗官就是他們的傳奇。
不多時,各部官長陸續到來。
“耶,第一名,吳石。”軍校代總教官張孝準少將對預科考核第一名很有印象,如此說了,卻沒有等待回話的意思,長筒馬靴“噔噔”的踏著臺階快步入內。跟在總教官身旁的另一位少將卻頻頻回頭看向吳石,似乎有些納悶,又似乎別有想法。他就是前任河南陸軍第二十九混成協統領應龍翔,在密謀河南新軍起事失敗被解職后去到南京,未受重用,又到武漢投奔“姻親”黎元洪,如今是籌備中的新編師旅長人選。
吳石在大門口的電燈光線下,默默的數著入內的將星,一顆,兩顆,三顆.。。
看看,大多數的少將們都很年輕,有的比吳石大不了幾歲,聽說師長今年才二十五呢!一顆顆將星讓吳石的目光熾熱起來,他相信自己終有一天也會扛上那個金色的肩章,在肩章上釘著一顆,不,兩顆金星!
鎮守使署不大的會議室被陸續趕來的各部將領坐得滿滿當當,充滿“嗡嗡”的議論聲,將領們俱都在猜測今夜的緊急會議主題,讓會議室的氣氛不用生爐火都是熱氣騰騰的。三名挎著大號毛瑟手槍的馬弁提著茶壺,拿著茶杯一個個的端水倒茶,服務得相當殷勤。馬弁,這是現今南北軍隊中的通俗說法,在第九師里另有正式稱謂——見習差遣官。他們在布置會場、準備掛圖、斟茶倒水之外,還能旁聽這一次匆忙召開的高級軍事會議。
“立——正!”隨著口令聲,將領們齊齊起立。
“稍息。”何向東快步走上主席,雙手下按,待眾人就座后,雙手撐在桌面上,上身前傾,大聲說道:“緊急軍情通報!今日傍晚,黃梅臨江哨所報告海軍艦艇開到九江水面,艦炮炮衣打開,炮口對準贛軍營地和九江海關辦事大樓。晚九時許,都督府通報,贛軍已經全部動員,在贛南的一個混成旅全數開拔向北,歐陽武師、劉世均師主力分布在九江——湖口一線,馬當炮臺已經進入臨戰狀態,戰爭一觸即發!本鎮守使奉副總統之命,暫時節制各部到戰爭狀態解除!
何向東故意停頓了少許時間,與會者卻并無異議。王安瀾、黎天才都微微向他點頭示意愿意服從;石星川神情自然恬淡,似乎一切都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我命令,從即時起,全軍進入戰備狀態!楊正濤!”
“到!”
“你率十八旅立即開拔,進駐大冶,炮九團一營、重炮隊歸你指揮。注意,時刻警惕江西方向和水面之艦船,不得命令不許開火!”
“是!”楊正濤立正后落座,雙目炯炯,眉目間自有一股子神氣。能夠以混成旅領受第一個任務,在眾人眼里是師長對十八旅的看重,是榮耀,在他心里也是如此。
“黎天才!”
老將黎天才略有猶豫,似乎是沒想到第二個就叫到自己,一閃念間就遲了一拍,有些慌張的起立應答:“到!”
“你部立即從襄鄖一線向北推進,前鋒直指新野、鄧縣,監視趙倜,右翼掩護武勝關。注意兩點,一,隨時在手里捏一個旅的兵力為預備隊;二,前哨不可與北軍接觸。”
“是!”
“應龍翔!”
“到!”應龍翔起身時心中更比黎天才還惶恐,怎么了,我至今還是光桿一個,拿什么執行備戰的軍事任務?!
“鄧承拔、張鶚翎、陳鎮藩!”
“奉都督府軍務司命令,以教導旅第一團陳鎮藩部、暫一團、新一團另鄂東之黃陂、廣濟、羅田三個**營,并從炮兵群(旅級司令姜明經)抽調炮兵兩營、騎兵一連、輜重、工兵各一營,組成新編第三師。以應龍翔為師長,鄧承拔為副師長兼參謀長,張鶚翎為第五旅旅長、陳鎮藩為第六旅旅長,限期本月內在孝感完成新編第三師之編制任務!”
“是!”四位師、旅長幾乎是同時回答,同時落座,倒也顯示出一種已然形成整體的風貌來。
“石星川!”
“到!”
“你部抽調一個團進駐鄂州。”
石星川一聽這個命令就知道萬一江西方向爆發大戰,跟自己都沒多大關系了,這個調出去的團,多半是作為楊正濤的預備隊或者總預備隊的一份子使用的。不過,這個安排是可以理解的,畢竟第一混成旅駐扎在荊州——宜昌,如果全部開拔到鄂贛邊界上,如果川軍存有惡意而沿江東下,誰來抵擋?
“王安瀾!”
“到!
“你部立即擬定船運黃梅計劃,務必保證在五天之內全師開到黃梅,屏障江北。注意,不得命令不準開火!”
“是!”
“暫二團、新二團組成新編**旅,以易甲鷴為旅長、羅洪升為副旅長、楊載雄為參謀長,駐防武昌。”
“何鎮臺(鎮臺,前清總兵的別稱,民國鎮守使一職相當于總兵,故舊派軍人以此稱呼鎮守使)!币准捚鹕,看了應聲站起來的羅洪升、楊載雄二人一眼,轉向何向東說道:“鄙人無意內戰,已與漢口之日領事館談妥赴東洋投考陸軍大學之事,恐怕無法膺當重任!
又是一個號稱不打內戰的!前番就有田金榜如此表態,故而何向東派十八旅到鄂贛邊界駐守備戰,以最精銳之十七旅為預備隊,必要時由自己親自指揮作戰。
一個倒也罷了,今天出現兩個,已經嚴重影響到備戰,如果真要祭起軍法來,田、易二人輕則革職,重則下獄。何向東不愿意這么做,田金榜是個好學、忠誠的好幫手;易甲鷴軍學嫻熟,統兵經驗豐富,本是不可多得的將才,奈何年紀不過四十,卻深受封建忠君思想的荼毒。武昌起義以來,對民國、對老上官黎元洪都有些不冷不熱,取消極之態度,故而一直在都督府掛個閑差,若非楊曾蔚主持的武學研究會吸引了他,今晚也不會出現在此地。
“各部立即整備,隨時聽候調遣,易甲鷴、田金榜、楊曾蔚、張孝準、金永炎、應龍翔、葉秉甲、吳元澤留下,其他人,散會!”
其他人紛紛散去,何向東招手示意留下者坐攏過來。
易甲鷴情知今日之事難以善了,若真惹惱了在當前湖北可謂“只手遮天”的何向東,自己別說去日本了,能否走出鎮守使署都是問題!好漢不吃眼前虧,人在屋檐下,該低頭時得低頭!心中拿定主意,他拱手道:“何鎮臺,易某并無頂撞之意,實乃醉心軍學,又不忍參與內戰,為難之下不如遠走東洋,一遂求學心愿,二來避免是非,三來于心則安。易某此情節,還望鎮臺成全!
“如果逃避就能強國,如果不流血就能達成國家統一、收回失地,我也跟前輩去東洋考那個什么陸軍大學去!
何向東是笑著說的,可在座的人都沒覺出他的笑意,反倒是感覺到濃濃的悲涼。
“是,改朝換代了,總有一些堅貞不屈者心甘情愿為前朝殉葬,古有伯夷叔齊,今有那些滿清遺老遺少,不稀奇!但是,改朝換代之前、之后,中國還是中國,中國人還是中國人!國家羸弱,列強環伺,中國面臨的危機日重一日,如此下去,終有亡國滅種之日。屆時,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身為中國人,身為中**人,躲是躲不開的!此次江西危機,唯有我軍主動作為才能震懾雙方、消弭戰火、避免內耗。以戰才能止戰,幾千年來,有憑借仁義道德而被阻止的戰爭嗎?能借口對前朝的忠誠而避免對國家、民政的責任嗎?易前輩,向東出言無狀,得罪了!
“不敢,不敢!币准捵焐先绱苏f,心里卻是老大的不舒服。想想幾年前,易某已經是標統了,你何向東在哪里?輪得到你來教訓嗎?
“軍學,學而不對戰,無異于紙上談兵。何向東言至于此,前輩請便!
易甲鷴起身,立正,碰了一下腳后跟,離去。門口的三位馬弁俱都手按木制的槍套看向師長,可何向東并未動靜,那他們也只有眼睜睜看著易甲鷴離去。
楊曾蔚低聲道:“師長,易旅長其實已經想通意動,只是抹不開面子而已,我去勸一勸!
“不,讓他去!”何向東心中惱火,暗下決心,一定要以擊敗日軍的事實來打醒某些人!翱磥恚覀円匦抡{整人事,曉峰兄,你來擔任**旅旅長,軍校的事務就有勞閏農兄了!
田金榜囁嚅道:“師長,我..”
何向東會心笑道:“伯元,你率十七旅為總預備隊,待命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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