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造七級浮屠
趕到武昌都督府的田金榜馬上得到副總統的召見,剛剛說明來意就被突然暴怒的黎元洪劈頭罵了出門。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的他覺得事態嚴重,不敢離開都督府,只能坐在門廳的椅子上等軍醫院那邊的消息。
進出的人們大多會向田代師長熱情招呼,田金榜心中憂慮,草草敷衍過去。任誰都能看出他有心事,都在猜測出了什么事兒?
黎元洪是故意發怒的!
刺殺之夜,副總統明顯的感覺到第九師不屬于自己,他不得不在第九師做足戲碼,在人事問題上向第九師這個群體讓步。因此,他更確定自己利用徐鎮坤刺殺何向東一事打擊革命力量,利用第九師憲兵營抓捕、槍決祝制六的做法正確;也更確定弄死不知好歹的張振武能斬斷第九師與湖北殘余革命勢力的關聯。
誠然,殺張振武容易引起輿論風潮,甚至造成共和黨內部對黨魁黎某人的怨恨,可是殺了張振武能平息黎某人對其的恨意,能把第九師從“失控”中拉回來,值得!
此時的黎元洪能更深切的體會到擁有一支強大武力的重要性。
“叮鈴鈴。。”電話鈴聲響起,不用問,肯定是何向東從軍醫院打來的。黎元洪在手握話柄的一瞬間,突然覺出自己竟然有些害怕接這個電話。為何?因為這個電話的另一頭,代表著黎某人在湖北統治的一半!
侍從副官聽到鈴聲,從門外探頭看來,見副總統已經在電話旁邊了,又縮回頭去。
“我是,是瑟僧吶!哎呀。。你過來再說。”
黎元洪松了一口氣,按下撥叉卻沒有放下電話,就那么拿著話筒無意識的把玩著,腦子里轉動的全是第九師,何向東,袁世凱,孫文黃興,張振武。。確實,電請袁世凱殺張振武、方維有些草率,雖然存了借刀殺人、移禍江東的心思,可袁世凱看不出來嗎?饒漢祥有此等擔心,自己何嘗沒有?現在要琢磨的是袁世凱的心思和應對之法。
饒漢祥來得很快,甚至來不及與門廳處的田金榜招呼寒暄。
“宋公,北京派陳宦、劉成禺南下,敦請宋公進京聚會,張春山的事情,是不是緩一緩?”
“緩一緩?”黎元洪反問了一句,剛才的田金榜也如是說。“瑟僧,難道你贊成我進京?”
“這。。”饒漢祥一愣,是啊,宋公以副總統兼領湖北都督,從名分上來說決不可久持,遲早得進京。如今湖北局面已經穩定,加之孫文、黃興都已經表示愿意進京開“四巨頭”會議,討論國事,似乎正是進京的最佳時機。可。。副總統的意思,擺明了不想進京吶!
“你們把袁世凱想得太簡單了。”黎元洪放下電話,擺手示意饒漢祥就座后,踱步繞過辦公桌坐到沙發上,說:“孫、黃在野,來去自如;黎某乃是副總統,即便有萬千理由離開京城,他袁世凱只需一個理由就可羈縻于我。我和孫、黃是不同的!再者,我入京,向東養傷,萬一出個事態,湖北軍政無人主持,袁世凱發表一位都督,一位第九師師長能費多大勁兒?屆時,我等如何應對?瑟僧啊,老實說,我還有一個顧慮,前番向東在東湖避嫌時,楊曾蔚、姚青松就聯手包庇了不少革命黨;這一次向東剛一蘇醒就要停止一切追查行動,何故?向東的心思沒有摸清之前,我是不會貿然進京的!”
“向東對宋公乃是忠心不二啊!”饒漢祥清楚何向東幾番向黎元洪獻計,可以說湖北有今日之局面,何向東居功厥偉。
“楊曾蔚是老同盟會,姚青松是共進會,蔡濟民在廣濟改造,我不是沒有擔心,這種擔心在那夜召見黎天才之后就得到證實。。”
“宋公!此事怎么就越說越遠了,何向東以前就曾明言,革命黨對于軍隊士氣有益,加以軍法約束其暴躁行為,不可不容忍其在軍中的存在。只有軍隊建設正規化了,大批心懷國家民族的軍官、士官充實到部隊了,那軍隊本身的革命也完成了,無所謂革命黨不革命黨,因為,我們本是革命軍。這話,漢祥是記得清楚的,宋公,若向東信不過,誰還能相信吶?”
“你不知道!”黎元洪表面上仍然強硬,心卻已經開始軟化。“他向陳家借了十萬,從我這里拿了五萬,說是做棉布火油生意,轉手就給南京的黃克強匯去。哼!他以為我不知道呢!”
饒漢祥聞言驚出一身的冷汗,轉念又一想,不對喲,何向東是什么人,難道看不出政府北遷之后,南京留守就是個收拾爛攤子的,為何巴巴的送給黃克強十五萬?有何利益?沒有嘛!事實證明也是如此,黃克強不早已辭去南京留守,返回上海了嗎?這事兒做的,該怎么個圓法?
饒漢祥還沒想出辦法,黎元洪這邊語氣酸溜溜的說:“他那人,對革命黨太心軟了,終究是留美的,骨子里啊,就帶著那個味兒!”
也就是一句話的功夫,饒漢祥腦子里靈光閃動,說:“宋公,漢祥明白了,向東用心很深吶!”
“噢?何意?”
“當今天下如昔日三國,北魏強,吳蜀弱,乃以孫劉聯盟對抗之。聯盟內部有矛盾,當在不破壞聯盟的前提下清除之。前番,蔡漢卿在明處對付革命黨,何向東在暗處維持與孫、黃之關系,倒是也相得益彰吶!宋公,十五萬元換來驅除同盟會機關和骨干出鄂而與孫、黃關系不至于破裂,太劃算了!”
“噢。。”黎元洪倒吸一口涼氣,心中暗道,對啊,自己玩兒的本就是在北京和南京之間兩不得罪、兩廂趨利的手法,若不是那幫二愣子革命黨居功而驕、總想奪權,也不會搞著搞著就失控了。幸好有何向東在暗地里幫襯著,才不至于與孫、黃扯破臉皮。“走,瑟僧,去軍醫院。”
“此時?宋公,用過晚飯再去吧?”
黎元洪摸出金懷表一看,喲,天都快黑了!
再說田金榜在門廳里坐著,眼見著各司職員紛紛下班回家,心中漸漸的生出惱火來。他對黎元洪不是沒有意見,作為早年就參與安慶起義的革命黨人,雖然后來與安徽革命黨失去聯系,可終究是革命黨,如今更是民先會的干事。黎元洪要維持統治而清洗革命黨,田金榜心中很是不忍、不滿。
不忍,不滿,僅僅是個人情緒,田金榜知道如今肩上的責任,知道師長需要一個穩定的湖北,需要順利的整軍,需要快速的建設出一支過硬的軍隊來,需要以建設工業和社會改革來推動革命的繼續發展。
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那些動輒兵變、鬧事的“革命黨”已經不是革命黨了!
可是,殺張振武,非同小可啊!
等著等著,太陽都快落山了,門廳里光線也漸漸轉暗。唉,不等了,回去再說!
“伯元,伯元兄。”
“瑟僧兄。”田金榜剛作出回應就看到后面的黎元洪,立正道:“宋公!”
黎元洪笑瞇瞇的,又回復往常那種溫和、親熱的情態,招手道:“走,一塊兒用飯,然后過江去看向東。”
三人吃過晚飯,過江,到達軍醫院已是晚上九時許。
還得說一說楊曾蔚和潘正道,二人來到軍醫院卻被美國佬殷墨霖叫去訓了一通,還是拿楊虎惹何向東砸茶缸說事兒。擺脫殷墨霖去到病房,又被未來的師長夫人攔下,說師長很疲累,要多睡一會兒。
那還能怎么著?等唄!
等到軍醫院開晚飯時,陳云卿才拉開病房的窗簾,喚醒何向東,楊曾蔚等人也才進了病房說明來意。
黎元洪要殺張振武?聞此消息,何向東不抱任何態度。
半個多月的時間里,他有大把時間在時而昏沉,時而清醒的狀態中想清楚很多事情。他急切關心的已經不是黎元洪了,更不是八竿子打不到的那個張振武,而是軍校能否在1914年之前提供足夠的合格軍官充實部隊?如果不受傷,他會用一半的時間泡在軍校里當好總教官,可老天爺故意跟某人開了玩笑,憑空冒出個徐鎮坤來。
雖然通過了考試,第九師軍官中的大多數,在何向東眼里是不合格的。他們是何向東不分白天黑夜,利用訓練、利用教導營、利用軍事講習會、創造并利用實戰機會。。“填鴨”、拔苗助長出來的“半成品”。一名中尉連級主官,需要三年養成,如果采用“快速養成法”,一年半也就勉強可以了。那么,營級、團級、旅級呢?
心思全在軍校和軍官培養上了,張振武的生死又算個啥?不過,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何況是首義元勛呢?
“宋公,湖北今日局面,殺張已無必要,徒惹糾紛煩惱;不殺張而交付軍法審判,可展示公允、民主之領袖風范。湖北初定,尚需鎮守,加之近日與德商簽約需宋公出面,北京,就不去了吧?宋公不與他爭,他也不好強來。”
何向東輕輕一席話,黎元洪立時改了主意。
當晚十時許,饒漢祥擬寫電報,以黎元洪的名義在漢陽昭忠祠給北京大總統府拍發加密電報,說:張振武一案尚有變故,正在查探,特急電知會,請暫緩執法。此時,北京的軍政執法處已經在大柵欄設伏抓捕了張振武。
零點三十分左右,密電譯出,原本指望著殺了張振武就公開黎元洪電報,由此坑黎某人一把的袁世凱大驚,立即下令軍政執法處停止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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