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2年3月31日，袁世凱正式以民國政府臨時大總統的名義，任命黃興為南京留守，李書城為留守府參謀長，留守府人事大多以黃興的意思安排，卻以在武昌的金永炎為軍官學校校長，隸屬南京留守府。

　　同時，袁世凱又給武昌發了電報，情真意切的邀請副總統到京視事并兼任參謀總長。

　　黎元洪得到電報，情知是袁世凱要在武昌和南京之間制造矛盾，乃電告南京，希望把軍官學校移到武昌來辦。發過電報后尚覺不踏實，打電話給漢陽第九鎮司令部，得知何向東在三十三標，又坐機器船到漢陽，直奔大別山（漢陽山名，意為分開長江和漢水，不是鄂豫皖交界的大別山脈）西麓的軍營。

　　第三十三標倒沒有擺出細柳營的架子，崗哨盤問兩句后報告值班軍官，由值班軍官接引副總統兼湖北都督黎元洪一行進入軍營。

　　一營的七百余官兵在長約五百米的綜合訓練場兩側列隊，黎元洪老遠就看到管帶官李廷榮手拿懷表，鎮司令部作訓參謀主任李成義拿著硬紙拍子寫畫著什么。作勢止住二人后，黎元洪一行站到李廷榮二人旁邊，只見訓練場中趴了一人，披掛齊整，以側姿匍匐，左手持槍，右手從背包上抽出一柄鋼鍬，“嚓”的一聲削下草皮鏟到一旁后，速度飛快的挖掘單兵掩體。

　　黎元洪看得清楚，何向東以側姿匍匐挖掘，頭部并不因右臂的使勁動作而抬高，大約保持在一尺半高度；步槍也始終保持在手，槍機拉柄向上，隨時可以棄了鋼鍬拉動槍栓上膛射擊。而且，挖掘出的泥土都壘放在前方，終了，鏟起草皮堆在上面，若從遠處看來，想必是不會看出異常的。

　　喘著粗氣，完成單兵掩體構筑的何向東收起鋼鍬，拉動槍栓后舉手示意。李廷榮高聲報道：“十九分鐘半！”一營官兵紛紛鼓掌，黎元洪以目光向左右示意，跟著鼓起掌來。

　　何向東調勻氣息，大聲道：“李管帶，以營三角陣型分隊構筑單兵掩體并發展為急造營防御工事，考核時間一個半小時！”

　　“是！”李廷榮立正領命后一個向右轉，高聲道：“全營，都有了！以后三角營防御序列，列隊！”

　　塵土飛揚間，各隊官口令聲聲，七百四十多名官兵迅速形成三個隊方陣和一個營部排方陣。何向東一邊拍打身上的塵土，一邊走向黎元洪、吳兆麟、趙鐘奇和金永炎等人，距離三步遠立正行禮。

　　黎元洪還禮后笑著對左右道：“看看，何統制官每日都是如此帶隊操練，強軍焉能不成？畏三，你看是否讓各鎮官長都如此例啊？”

　　吳兆麟還未答話，何向東苦了臉道：“宋公，如此一來，各鎮官佐豈不是要恨死卑職？還是等軍官考核結束之后再說吧？”

　　黎元洪掃視隨從軍人，問：“明日考核，你們可曾準備妥當？”得了眾人點頭確認后，又道：“何統制官建議，此次考核通過之軍官完全職業化，不可兼任行政職務；士官半職業化，除特別優異者外，四十歲為上限；士兵將從募兵逐漸轉為征兵，具體實施辦法待鄂東改革之后再定。走，教導營去看看。”

　　副總統兼都督要看教導營，隨從眾人即便不情愿也得去。何況一路上他與吳兆麟、金永炎已經商量過了，由金永炎提出在武昌辦第二軍官學校，以解決湖北、湖南、江西三省軍官養成問題，再擴大何向東的教導營為混成旅制的教導旅，以培養合格之士官。

　　“向東。”距離操練的部隊遠了，黎元洪也換了更親切隨和的稱呼。“袁項城來電邀我去北京就職，并兼任參謀總長，你如何看？”

　　“大總統使得是釜底抽薪之計。”何向東先點出要害，再說：“不過，宋公卻未必不能赴京就職，前提是整軍完成，鄂東社會改革向全省推廣。此二者缺一不可，目的就是要在維護統一的中央政府同時，避免被袁世凱用體系的辦法消融湖北的特性，泯然于各省，袁世凱的釜底抽薪就算完成了。反之，如兩項工作都已完成，宋公就可以底氣強勁的赴京就職。”

　　“真要進京？”黎元洪很是擔心進京后的人身安全，也怕被軟禁起來當了政治俘虜。

　　“民國副總統自然要在首都任職，長期居留武昌兼任都督，于宋公的目標不符，也會給別有用心之人留下口實把柄。此次整軍，卑職將協助吳總長挑揀精銳，組建一個警衛營，呃，這邊請，先去司令部，卑職有兩張圖紙呈請宋公和諸位審閱。”

　　何向東引眾人到原革命軍戰時總司令部昭忠祠，這里有現成的設施可利用，也就成了第九鎮司令部兼漢黃鎮守使署。

　　守著現成的漢陽兵工廠和漢冶萍煤鐵有限公司，何向東哪能不為自己弄出點“特殊”裝備？手榴彈和迫擊炮是最簡單易得的，原理和手繪的圖紙、戰術要求已經給了劉慶恩、余慶鰲，研制經費也沒經過南京臨時政府陸軍部，而是第九鎮從辦公費中節約出來，以分月撥支的方式提供。

　　圖紙平攤在桌上，何向東指點解說：“武昌首義時，革命軍采用了自制炸彈，再往前追溯，1904年，日本陸軍就把手榴彈用于日俄戰爭，同時，俄軍也開始改裝海軍炮為迫擊炮。先說手榴彈，日軍用在日俄戰爭中的，革命軍在武昌首義中使用的，都不成熟，表現在安全性無法保障、戰斗勤務性能差、發火方式落后、爆炸威力較低、沒有利用預制破片等等方面。我根據當前兵工技術，特別與火工人員開會討論過后，設計出這種木柄拉發式手榴彈，暫命名為民元式。但目前還是圖紙和原理的工藝論證，能不能成功就得看兵工廠的專家們了。”

　　金永炎是見識過日軍“投擲炸彈”的，看了何向東的圖紙，興致頗濃，連聲道：“這個好，這個好，向東不愧是留美的，帶兵打仗是一把好手，這研究起武器發明來也是行家里手哇！”

　　何向東紅了臉，這是剽竊前世的手榴彈教學掛圖來著，若說發明二字，實在有些過了。

　　黎元洪是海軍出身，對炮情有獨鐘，雙手交抱在胸前，左手托著下巴，一直看著迫擊炮圖紙對照設計原理、性能要求參數，凝神思考。何向東見狀，急忙從圖紙下抽出一張迫擊炮彈圖來。

　　“噢！”黎元洪恍然，原來炮彈沒有金屬藥筒，只在彈尾設計了一個藥管，必要時還可以增加發射藥帶。

　　“迫擊炮追求最佳曲射性能，其彈道高拋類似于臼炮，但又比臼炮輕便、靈活，戰斗射速可達每分鐘30發以上，可打擊反斜面、工事掩體后方、塹壕內之敵方目標。如試制的60口徑迫擊炮成功，則可以在步兵營設機炮分隊，裝備三挺馬克沁或哈奇開斯重機槍，六門60口徑迫擊炮，大大提高步兵營的綜合戰力，使之在中、低強度的戰爭中勉強能擔負起戰術單位的任務。”

　　黎元洪問：“何謂低強度戰爭？”

　　何向東暗怪自己說順嘴了，又不想去解釋太多把話題扯偏，引黎元洪來此是要錢順便為他將來進京打氣、鼓勁的，別無他意。乃道：“陽夏之戰為低強度戰爭，日俄之戰為高等強度戰爭。”

　　“可有樣炮制出？”黎元洪明白何向東的意思了，這炮在步兵標、營對抗中是利器，可在軍、鎮一級，則需山炮、陸炮、重炮。即便如此，放眼當今中國南北各軍，誰家炮最多？北洋六鎮之外就是鄂軍！可有了迫擊炮后，鄂軍標、營級就能擁有炮火，比之北洋軍更強！

　　“還沒有，缺乏研究資金。。”

　　黎元洪一掌擊在地圖桌上，豪情萬丈的道：“先撥三萬兩去！告訴劉慶恩，錢不夠隨時問財政部拿，但若搞不出來，我撤了他的差事！”

　　瞅瞅，人何向東是怎么伸手要錢的？

　　“宋公，軍工需要培養大批優秀的人才，是否考慮把兵工廠的臨時學堂改為兵工專門學校，劉總辦曾向我提起一人，乃是日本帝國大學肄業的郭敬宇，可以擔當起兵工專門學校總辦責任。”

　　以前都是黎元洪往黃陂塞人，今天反過來了，是何向東第一次推薦人才給黎元洪。

　　“請他來武昌。”黎元洪大手一揮下了決定，何向東的面子嘛！“不過。向東吶，你可否與楊少石聯名給南京黃克強拍個電報，請他準許把陸軍第二軍官學校移到武昌來開辦？此事關系前日與贛、湘兩省的約定，你不可推辭，以你和少石的軍學修為，黃克強也不能不考慮武昌辦軍校的優勢吧！”

　　何向東飛快的甩給金永炎一個眼色，立正道：“是，立刻照辦！”

　　“叮鈴鈴。。”電話響了，值班的萬耀煌接起電話“喂”了一聲后并退立正道：“報告副總統，都督府的電話。”

　　黎元洪接過電話聽了，面色立即黑沉下去，最后“啪”的一聲撂下電話，頗失風度的頓足罵道：“混蛋！這個袁項城究竟想干啥？！“

　　“宋公，息怒。”吳兆麟等人紛紛出言相勸。

　　黎元洪怒色未減，語氣卻逐漸平緩：“袁項城拍來電報，調向東去北京當參謀次長，說是為我這個副總統兼參謀總長打前站的，參謀次長？北京有參謀部嗎？！連我這個總長都是虛銜，何況次長？！諸位，向東，你們說該如何應對？”

　　吳兆麟道：“仿德國例，軍令大權從陸軍部轉移參謀部，則宋公和向東皆可赴京就任。”

　　黎元洪情知袁世凱在搞掂南京之后，已經把矛頭對著自己了。看來，配合北京打壓南京、主動從河南撤軍、主動裁軍等等動作都沒有讓袁世凱看到武昌的誠意，反倒覺得黎某人好欺負！此時若不強硬，將來吃虧的事情就會越來越多。

　　“就這么回他！就在這里，用第九鎮電報機回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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