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勃發(fā)而致遠
春光明媚,在上海華界董家渡的黃浦江邊散步,可以看到來往的沙船在碼頭上下貨,也可以看到對岸蔥綠的蘆荻在江風中搖擺起伏,與江面漾起的一**水紋相映成趣。
一身筆挺的青灰色將官呢料軍服,國字臉、濃眉大眼、挺直的鼻梁、堅毅的臉龐棱線,今天的鄂軍第十八協(xié)統(tǒng)領楊正濤遠非當初的楊二少爺可比!身材魁梧、英姿勃發(fā),陽剛、俊朗,絕對可以迷倒一大片情竇初開的少女,足以令一大片已婚女子暗生怨念,足以。。讓跟在他和姚青荷身后不過十來步遠的兩名女子竊竊私語、指指點點。
二人近在咫尺,心卻遠隔千里。
楊正濤到上海了,住進代表處了,姚青荷卻離開楊記山貨鋪,躲在董家渡的朱家老宅。是的,她就是在躲避!
并肩走著,楊正濤的心情并非如風景一般明媚,大哥大嫂已經(jīng)把該說的話說了個透徹,可他依舊不死心,從二少爺?shù)絽f(xié)統(tǒng)領,他的自信心從未遭遇到如此嚴重的挫折。
“青荷。”
“你說。”
“那邊走走?”
“嗯!”
二人走到江邊水線處,江水一**的涌來,卻像被誰拖住了腳步一般,只能在他們的腳邊留下一道道水跡,如同天然的界限,不能逾越分毫。
“四年前,我只是個鄉(xiāng)間潑皮,不曾懂得人生在世的真意,革命對我來說很遙遠很遙遠,或許,我這個人,我本身就應該是被革命的,包括我對你的心意和兩家的婚約。但是,今天我來了,來找你,就是想你看看,當日那個窮兇極惡的楊土根已經(jīng)死了,今天站在你身邊的是革命軍人楊正濤!我的革命是希望包括你在內(nèi)的所有國人幸福,真的,我就這么想的,也準備這么做。兩家的婚約是先輩定下的,是否踐約?我尊重你的意思。”
他明明知道了還要問?確實,楊正濤不是楊二少爺了,而是楊統(tǒng)領,是鄂軍第九鎮(zhèn)的優(yōu)秀將領了!可,心中已經(jīng)被一個身影滿滿的占據(jù)后,又哪能容得下別人呢?姚青荷心中有歉疚也有堅持,她不想親口對他說出拒絕的話,可他偏偏。。直言拒絕他?
不,他沒有錯,為什么要承受傷害?
“二哥,我要讀書,我想出洋,我想學到本事為革命出力,現(xiàn)在不是談婚論嫁的時候。”
雖然明明感覺到她的冰冷和不可動搖,楊正濤還是抱著一絲希望說:“我。。明白了,我等你。”
“我。。”姚青荷真想脫口而出——我想嫁的人不是你而是何向東!
楊正濤生怕聽到自己不想聽到的話,急巴巴的說:“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和菊月她們還有事。”
“嗯,那我先走了。”言畢,楊正濤轉身就走,走了兩步突然停下,轉身,從衣兜里摸出一封信,遞給姚青荷,說:“這是你哥托我?guī)Ыo你的,保重。”
這次,楊正濤是真的大步離去。腳步飛快如逃避,以保護自己小小的自尊心不在自己中意的女人面前崩潰。他知道,自己與何向東相比還差的太遠,姚青荷的選擇是對的,只是她太善良、太心軟,不想當面說出而已。
何向東!我楊正濤,肯定會超過你的!
北京,府學胡同,段祺瑞住處。
“泉公,泉公!”徐樹錚快步闖入書房,揮舞著手里的電報抄稿連聲道:“南京的參議會已經(jīng)批準唐紹儀的內(nèi)閣提名,從今天起,你就陸軍總長了!”
“噢。”意料之中的事情并未引得段祺瑞情緒波動,連看電報的意思都沒有。他放下手中的毛筆,側身讓出位置來道:“又錚,來看看我這字寫得怎么樣?”
徐樹錚是舊學出身,而后考入軍事學堂,再去日本讀陸士。他新舊兼通,在書法、詩文方面頗有造詣,當?shù)闷鹪u點段祺瑞書法。
“淡泊明志,寧靜致遠。泉公,你的意境已然突破此種格局,有欲欲一試而一飛沖天之志,就無需再書淡泊、寧靜了。不如改為‘設身以明志,勃發(fā)而致遠’,則心境筆意交相融合,自成境界。”
“你呀!”段祺瑞坐在椅子上笑指徐樹錚道:“這話說到我心里了,來,說說你對重組陸軍有何想法?”
徐樹錚稍微踮腳一抬屁股坐在書案上,隨手拿起玉石鎮(zhèn)紙把玩著,說:“何向東在武昌有一句話,建軍需以戰(zhàn)勝假想敵日本為目標,我深有同感。如今日本陸軍有十九個師團,卻因其地處海島,并未遭遇任何來自陸地的力量威脅,在朝鮮有一個半不到兩個師團,在臺灣有一個師團,在遼東旅、大、金地區(qū)有一個師團。其國內(nèi)機動兵力達十五個師團,約三十萬人。反觀我國,陸地邊境線漫長,********復雜,邊疆不穩(wěn),故需要大量軍隊戍守邊陲,卻又無法充分補給之,導致朝廷,不,政府對邊疆地區(qū)的軍政勢力屢屢讓步,長此以往,不堪設想!正因邊境問題占據(jù)了大量軍隊,機動兵力嚴重不足,無法支持起國家間的戰(zhàn)爭。照我看來,一百萬陸軍不多,勉強夠用;如一百萬陸軍全部按照鄂軍第九鎮(zhèn)的編訓方式,中央對邊境地區(qū)的軍政又較策略得當,能夠保證在大型戰(zhàn)爭時的穩(wěn)定,下一場國戰(zhàn),我倒是不太擔心了。”
“哼!”段祺瑞冷笑道:“你也想得太美嘍!一百萬?完全如鄂軍第九鎮(zhèn)?又錚吶,你那全是廢話!”
“不是廢話,是真話。”坐在桌上的徐樹錚俯視段祺瑞,說:“湖北都督府要以第九鎮(zhèn)為標版,整編鄂軍為三個師另兩個混成旅,兵力從十萬余人減至七萬余人。泉公,您能說鄂軍戰(zhàn)力因此降低了嗎?陽夏戰(zhàn)時,武昌方面三萬革軍,戰(zhàn)力也就僅僅與黃陂的**混成協(xié)相當而已!今日之鄂軍,合七萬鄂軍各部戰(zhàn)力不及三萬第九鎮(zhèn)及其附屬。我可聽說何向東率第十七協(xié)進駐漢陽后,鄂軍各部對黎元洪的整軍之策不敢反對分毫,可見其戰(zhàn)力之強橫。泉公,下決心吧!”
“老頭子不會答應的,北洋六鎮(zhèn)編制乃老頭子親手擬定,要改,老頭子那關難過,各部統(tǒng)制官又會如何作態(tài)?等等再說吧,我還指望著軍學司長慢慢設法從軍事教育方面加以灌輸、改變,必有功到自然成的那么一天。”
“哎呀!”徐樹錚急了,跳下桌子湊攏段祺瑞,說:“泉公,老頭子答不答應是一回事,咱們這話都要說,而且要把鄂軍往強里說,讓老頭子覺出北方軍隊不整理不行,不擴大不行!那,整理、擴大,總要經(jīng)過陸軍總長吧?”
說著,徐樹錚舉起右手握成拳頭又松開,再攥成拳頭比劃了一下。
抓軍權!抓軍隊!沒有機會就要創(chuàng)造機會!
段祺瑞微笑著交抱雙臂,側昂著腦袋饒有興致的看向神采飛揚的徐樹錚。
“何向東在河南玩養(yǎng)寇自肥,我們就養(yǎng)他何向東而肥。他既然招呼不打就撤出河南,泉公也不必客氣,改天就下個命令調(diào)他出鄂,沒了湖北作為依仗,他就得乖乖的聽話。”
“調(diào)哪里去?河南,他巴不得;安徽,倪嗣沖還不得在老頭子面前哭天搶地?山東,不行,胡瑛還在煙臺過都督癮頭,調(diào)鄂軍去,他還以為咱們真要把山東都督給他呢!直隸,老頭子能睡著?東北。。“
“南京,讓他受南京留守黃興節(jié)制。”
“餿主意,黃興要造反,正好用他!”
“那調(diào)四川去?”
“又錚吶,你是想把四川送他不成?”段祺瑞反問了一句,其實他也動過調(diào)動鄂軍第九鎮(zhèn)的心思,可左想右想,除了新疆、外蒙,鄂軍第九鎮(zhèn)無處可調(diào)。“再說了,老頭子如今也得看看黎元洪的臉色,調(diào)不動的!”
雖說徐樹錚與何向東有幾次交道,甚至徹夜談兵頗覺投契,可丁是丁卯是卯,各自有各自的陣營,利益攸關時,徐樹錚是不介意拿向東兄開刀的。一計不成,再出一計,兩計不成,咱還有殺招。
“那就跟老頭子說,調(diào)何向東到北京城來掛個閑職,不折騰的他心服口服,乖乖聽話了,決不放他回去。”
段祺瑞沉吟片刻后說:“也只有如此試試看了,黎元洪若不同意,老頭子也沒辦法。何向東有黎元洪做靠山,要動他,先得設法讓黎元洪從武昌到北京來當副總統(tǒng)才行。又錚,你得從這個上想想辦法,黎黃陂的左右人等你也認識不少,讓他們出面說道幾句也好。”
“我馬上去辦!我這個軍學司長與金永炎還能說上話。”
“對嘍。”段祺瑞笑了,瞇縫著眼目送徐樹錚風風火火的離去,又拿起毛筆來蘸了墨汁,看了看桌面上寫好的“淡泊明志,寧靜致遠”字幅,刷的抽了丟在一旁。
徐樹錚沒把老頭子猜透,也沒把對付何向東的步驟把握住,可他還是頗有才干的,對書法的認識更深一些。看了字的后幾句點評,著實的說到段祺瑞的心坎子上了。
吸氣,沉腕,落筆。。“設身以明志,勃發(fā)而致遠”十個大字一氣呵成,倒也頗有幾分氣象。
(https://www.dzxsw.cc/book/115713/6452173.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ǎng):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wǎng)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