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省會開封，第二十九混成協司令部。

　　張錫元聽到傳報，趕忙迎到二道門口，一見馬繼增出現就疾走幾步，上前抓了馬繼增的雙手，連聲道：“子高兄，你可來了，可來了，哎呀，這些天把我給急死了！”

　　馬繼增徑直問：“開封城里如何？”

　　“革命黨蠢蠢欲動，看樣子，就在這幾天了。”張錫元壓抑下浮躁的心緒，擺手請客：“子高兄，請，內里說話。”

　　馬繼增擺手道：“哎，我這屁股也坐不得，段總統官急催著我率部北上，不可在河南稍有逗留吶。我來就是看看你，順便給你帶一句話。甫公說，告訴嘏民，別跟黃陂那小子較勁，君子報仇十年未晚。嘏民吶，我這就走了。”

　　“這。。甫公這不是要。。”

　　走出二道門的馬繼增站住腳，轉頭道：“退避三舍，把你的部隊全收回來，確保開封不失！嘏民，保重！”

　　看到馬繼增大步離去的背影，張錫元微張著嘴，腦子里一會兒是馬繼增的話語聲，一會兒是豫南巡防統領孫沛之的話——“白狼兇狠，前路巡防垮了，垮了！”半晌，他甩甩頭，回過神來后，猛一頓足，“嗨”了一聲，回頭走進指揮部，下令：“來人，叫部隊都回來，全他娘的回來！另外，加強開封警備，偵探隊都撒出去！叫吳進林來！”

　　參謀吳進林就在旁邊的電報房里，聽了聲音立即現身。

　　“報告。”

　　“哎呀！”張錫元再次頓足，向吳進林擺手道：“快來，快來，別耽擱。”

　　吳進林走近，張錫元說：“子虞啊，恐怕又得勞煩你跑一趟了，去黃陂，探問何向東此次剿匪的真意。他娘的，整個豫南全在他手里了，還要怎的？！”

　　吳進林立正道：“報告統領，此事不宜我等去做，還得等幫辦軍務的倪嗣沖來此過問才對。剛才，標下在電報房里也約莫聽到馬大人的說話，甫公的意思，恐怕是讓統領與那邊不接觸，完全不接觸，等倪嗣沖去弄。馬大人這么著急忙慌的北撤，說明馮、段二公都是此意。咱們犯不著去搶人家布政使大人的活計來干，守好開封城便是。”

　　“嘶。。這個。”張錫元這才有些明白馬繼增那番話的真意。“城里那些革命黨怎么處置？”

　　“此事標下倒可以辦好。”看到張錫元面露驚疑之色，吳進林笑道：“只需告訴他們革軍前進到哪里了，加強城內戒備卻要放松南城進出盤查，他們自然知道應該去南邊找革軍，而不是在城里找死。這也叫圍三缺一之計。”

　　“即辦，即辦。”

　　“是！”

　　吳進林領命而去，張錫元心中大石放下，倒也輕松了一些，回轉之間看到墻上的地圖，又有些疑惑。白狼竿子崛起不過十數天，怎會有如此強悍戰力，打得前路巡防兩個營近千人槍毫無招架之力？更奇怪的是，白狼既有如此戰力，打下一城之后卻很快放棄，似乎是故意讓鄂軍第九鎮所部后腳進駐。難道，白狼就真沒有與第九鎮的部隊一戰之力？那又怎么解釋前路巡防一觸即潰？是巡防營戰力太差還是第九鎮戰力太強？看來啊，都不是，白狼與南軍是一伙的！

　　心中雖然差不多確定了，可都是張錫元的推測，沒有拿住確實把柄。此時，恰在南京的孫中山辭職，參議會將選舉新臨時大總統，袁宮保極有可能中選的關頭，他可不敢把自己的猜測上報，搞不好，就會弄出一個“歧視南軍，阻擾剿匪”的帽子戴在頭上。

　　他娘的，何向東太他娘的會挑時機了！

　　也不知道此時的何向東是否打了噴嚏，倒是在火車上的楊正濤連續打了幾個噴嚏。人到信陽，還沒歇腳就被一封電報趕上火車，到了駐馬店，原本是想看看部隊的，電報又追來，要他盡快北上洛陽，隔絕西邊的趙倜、東邊的倪嗣沖、北邊的張錫元各部聯系。

　　一整夜都在火車上“咣啷咣啷”的顛簸，還要盤算著自己手里少得可憐的兵力如何配置才算合理。哎喲喂，那倪嗣沖走得也太慢了吧！

　　“嗚——”汽笛長鳴，火車的咣啷聲也放慢了節奏，要進站了，應該是許昌站。嗯，得去電報房發幾通電報才行。

　　火車還未停穩，一身靛藍色軍服，腰挎大號毛瑟手槍的疤臉就跳到站臺上，摸出銅哨“瞿瞿”吹響。一個個靛藍色的身影從剛剛停穩的火車中鉆了出來，在軍官的口令聲中，一隊大約五十多人以散兵線向站臺辦事房和站臺進出口沖去。

　　楊正濤邁著方步下車時，站臺上人影憧憧，兩個步兵營、一個機槍隊已經列隊完畢，清一色的日造三八式，長長的步槍，長長的刺刀，在站臺電燈光線下泛著藍色或淡黃色的光芒。

　　潘正道隨即下車，向疤臉打了個手勢，值班營長陶貴均（疤臉）大聲下令：“原地——休息！”“嘩啦”一聲，就這么一聲，一千六百多官兵齊刷刷的原地懷槍盤腿坐下。

　　一名挎著左輪卻沒軍銜標示的軍官跑步前來，立正道：“報告！辦事房、電報房、加水機器房、出入口，全部控制！“

　　潘正道“嗯”了一聲，與楊正濤快步走進電報房。

　　1912年1月16日清晨，兵進許昌的楊正濤從電報房得悉——昨日，南京臨時參議會全票推舉袁世凱為臨時大總統。

　　這就意味著進軍河南的行動將從“擴展控制區域”轉為“重點打擊悍匪白狼”。原本就沒確定的“時間”到了，“豫南兵團”未能達成占領洛陽、控制汴洛鐵路線的任務，身為指揮官的楊正濤有些遺憾。不過，無論是他還是潘正道，都極愿意掉頭向東，會一會幫辦河南軍務的倪某人。

　　此時，白狼正從上蔡往周口“流竄”，第一縱隊“尾追不舍”，第二縱隊在新蔡，前鋒向北，與第一縱隊形成“合擊白狼”之勢。到了許昌的第三十五標主力將由此出發向東，經鄢陵到太康后轉折南下至周口、項城，估計，隊伍開過太康向南時，就會得到停止前進的命令。

　　形勢已成，只等倪嗣沖的消息。楊正濤相信袁世凱在得知項城老家就快落入革命軍控制時，肯定不會讓企圖染指安徽都督一職的倪嗣沖在皖北慢騰騰的追打淮上軍，又慢騰騰的整軍，再慢騰騰的西來。

　　一句話，兵逼項城，就是抽在倪嗣沖屁股上的鞭子，由不得他不來！

　　以剿匪之名，鄂軍以何向東、季雨霖為左、右翼席卷豫南，季雨霖部控制南陽、鄧州、新野，何向東的前部楊正濤豫南兵團更是追著白狼從豫南打到豫東，北洋軍各部紛紛退避，讓開大道給第九鎮豫南兵團，駐馬店、許昌等地先后為革命軍控制。到了16日晚，河南的波動總算引起南京和北京的關注，眾人的目光焦點都在一處——項城。

　　南京政府在看，袁世凱不是號稱擁兵十數萬嗎？且看看你如何面對項城危機！北京的袁世凱有些惱火，張錫元在開封設防，嚴堵革軍繼續北上，這是對的！趙倜在豫西與陜西革軍談判停火，所部又被季雨霖牽制，難以動彈，也是無奈。河南各路巡防不堪一擊，反倒便宜了白狼，他能用的就只有在皖北的倪嗣沖了。

　　此事還有一個效果，南京方面在無法維持南京各路軍隊的同時，卻從河南看到黎元洪手里捏著的軍力竟然如此強大，那就不得不考慮未來民國中央政府“去孫中山后”的局面。由此，17日召開的臨時參議會全票推舉黎元洪為臨時副總統。

　　臨時大總統袁世凱，臨時副總統黎元洪，民國初年的政治格局基本于17日成形，風起云涌的辛亥革命結束了！

　　指揮部移駐信陽的何向東正在準備給臨時大總統的賀禮。

　　“倪嗣沖，字丹忱，安徽潁州人。曾任知府、藩臺，武昌首義后為武衛軍右翼統領，再任河南布政使兼軍務幫辦駐周家口（周口），手中主要有兩支力量。其一是從姜桂題手中調撥的毅軍四營；其二是從第三鎮抽調過山炮一隊、馬隊一隊，從第六鎮抽調陸路炮一隊，馬隊一隊。去年11月底從周口向潁州進擊，屢次與淮上軍交戰，先后攻取潁上、潁州，有傳聞他在潁州城內外大肆屠殺。前番倪嗣沖又糾合豫東、皖北頑固地方武裝約兩萬人，隊伍擴充至四十個營。因其戰功，清廷曾給他巴圖魯勇號，豫皖清鄉督辦頭銜。”

　　程漢生說完，雙腿一并，回座。

　　何向東問：“毅軍戰力如何？”

　　程漢生又起身道：“毅軍本是清廷鎮壓捻軍時由宋慶組織的地方團練軍隊，參加過甲午戰爭，后編為武衛左軍，為當時清廷倚重的五大武力之一。庚子年參與天津、京城作戰，受創頗重，姜桂題掌軍之后大力恢復，又有近三十個營，采用舊式操法，軍官多為老派軍人，幾乎沒有保定生、士官生，戰力比之庚子年強不了多少。如今，毅軍大部由趙倜率領在豫西南與陜軍對峙，倪嗣沖所部有四個營。倪嗣沖所部以四個營的毅軍和北洋軍炮兩隊、騎兩隊為基礎，其戰斗力比之毅軍又有不如。”

　　何向東示意程漢生就座后，掃視參與軍事會議的眾人，目光停留在熊秉坤臉上，說：“目前我軍在豫兵力為混成第三十五標約兩千五百人，第一縱隊一千一百余人，第二縱隊一千三百余人，合計五千，編為豫南兵團。項城被匪，袁世凱必催令倪嗣沖回援，倪嗣沖眷念皖北老家，又有淮上軍牽制，不可能全力以赴，故而，能抽調十營兵力已經是上限。五千對五千，我軍勝算頗大！”

　　“總指揮。”楊曾蔚起身道：“恐怕，袁世凱已經猜到我們的企圖，我軍進入河南已經多日，倪嗣沖卻遲遲未動，其中必有緣故。我們這個口袋未必能裝進倪嗣沖的十個營。”

　　何向東笑道：“我軍進占豫南、豫中及豫東數縣，河南十之有四，戰略目的已經達到，倪嗣沖來不來鉆口袋都無礙大局。”

　　熊秉坤問道：“五千對五千，勝算頗大？”

　　“嗯！”何向東微笑著回了一聲，此事無需多加解釋，只待戰果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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