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踞椅子山頂，手舉望遠鏡四下了望，田金榜只覺胸有成竹、勝券在握。

　　總指揮留下的作戰計劃是假設敵軍一個混成協來襲，楊正禮拼死拿回來的情報顯示——敵軍是河南混成協之五十八標。以一個混成協對一個步兵標，若依田金榜本意肯定會選擇出城接戰，可何向東走前曾再三叮囑說：“我軍訓練時間極短，軍令貫徹不夠，再加第二標各營乃新近擴編，故而憑險據守尚可，出城野戰只得第一標。”

　　第二標不能出城野戰，第一標要執行以攻對攻的任務，田金榜就只能以守待攻了。以一個混成標對敵一個步兵標，可謂輕松之極！

　　張錫元部清晨出發，以常行軍速度沿路掃蕩，午后，化裝潛伏在沿路鄉村的偵察大隊開始有敵情傳回黃陂。

　　“敵軍右翼有騎兵百余！”

　　“出現57標番號！”

　　“敵以14標約一個營為后衛！”

　　“大炮！敵軍后衛裹挾大炮6門，57長管炮（格魯森57陸路炮）12門！”

　　來敵編成逐漸清晰，實力超出楊正禮所報，已經與作戰計劃中的預設敵情接近，田金榜開始有些緊張起來，卻又更加佩服他的總指揮——何向東。能夠在幾天前制定好計劃，能夠精準的預設來敵編成為一個混成協，如此能力在田金榜看來堪比“諸葛孔明在世”。

　　拿著諸葛孔明的作戰計劃，要是田某人這仗還打不好的話，那。。回家種地抱娃娃去，這輩子都別他娘的打仗了。緊張的情緒大多來源于此。

　　再一次檢查了記在腦中的作戰計劃和部署，田金榜下令：“1、2營以一號方案應敵，管帶手中必須掌握兩隊預備隊。炮營1隊向城南轉移陣地，隊官向2營管帶報告，以單炮與步兵協同。”

　　這兩個代表著敵情重大的命令下達后，部隊立即執行命令，第二標統帶黃楚楠、各營管帶、直屬隊官不約而同趕到椅子山的指揮位置。

　　“你們來看，目前出現的敵軍共有五個或六個步營，一個57炮營，一個75炮隊，還有騎兵一隊，機槍一隊；番號有14標，57標，58標，炮2標。總指揮的估計一點都沒錯，整整一個混成協！”田金榜說過敵情，又道：“所以，我改以一號方案應敵，守城各營要在確保火力的前提下盡量減少城墻守衛人數，靈活利用機關炮（重機槍）和過山炮火力，嚴格按照要求，機關炮、過山炮預置三個以上的戰位，每個戰位、每次更變戰位都要注意與相鄰火力點協同配合，特別提醒一點，機關炮要利用側射戰術！”

　　李俊魁對大龍頭一向是絕不含糊的，何況，大龍頭肩膀上還挎著那桿在第一**混成協中象征著最高指揮權的輕便機關槍（九五突）。聽到田金榜的特意提醒，他立正道：“是，機關炮利用側射戰術！”

　　“黃統帶，上城墻的各隊掩蔽如何？”

　　黃楚楠剛剛在城墻上巡視過一圈，對部隊的情況把握清楚，信心十足。

　　“報告副統領，按照作戰計劃要求，各隊以炮營陣地為樣板，在城墻上加壘了砂土麻袋掩體，多數都利用垛口為射擊孔，上部覆蓋木板和一層砂土，非常堅固。王督隊官（炮營督隊）看過之后說，可以抵擋一發57炮的直射。另外，各營預備隊都在城門處備有麻袋和砂土，建有工事，可隨時上城墻搶修工事，也可應對破門之敵。根據倪幫帶的建議，我們在城門樓上、城墻上都設有偽裝草人，以期吸引敵軍火力。”

　　田金榜點點頭表示滿意，又問：“各部士氣如何？”

　　黃楚楠臉上綻出了笑容：“各隊文書、各營書記都在作動員，就連軍醫院的傷員們都叫嚷著要槍，士氣絕無問題！”

　　“最后強調一句，發揚火力，減輕傷亡。這一戰，我們要打出**混成協的威風來！回去吧！倪龍、王廷恩，留一下。”

　　“是！”標、營、隊各級主官同時立正致禮后離去。

　　田金榜示意倪、王二人走向炮營陣地，一邊走一邊說：“總指揮說過，大炮上刺刀，最重要的是出其不意，分解到各步隊使用的炮班要絕對做好隱蔽，要絕對遵守射擊紀律，不得命令不準開火！城墻上的觀察哨要努力搜索敵軍重炮位置，一經發現立即報告，王督隊官，炮2隊、3隊在椅子山上其實就是挨打的，能否壓制敵軍炮火，我可就指望你了。”

　　王廷恩默默點頭。作戰計劃規定，上城墻的六門炮由督隊官指揮，有兩個作戰任務，第一是以較近的距離和較高的炮位，射擊敵軍炮兵陣地；第二才是協助步兵作戰。椅子山上的炮兵陣地一旦開火，勢必遭到敵軍炮火壓制，王廷恩的戰機就在于此。

　　“怎么，沒信心？”

　　“有！”王廷恩的臉漲紅了，他的性格比較冷靜，善于算計，不是那種大大咧咧的人。

　　田金榜凝視王廷恩的紅臉片刻，點點頭，說：“有信心就好，如果偵察隊傳回的情報沒錯，敵軍有75重炮6門，57長管陸炮12門，其中重炮射程倍半于我，長管陸炮射程也能抵消我方地利。但愿，咱們能先打掉其重炮。走，再看看炮位去！”

　　沒有鋼筋，沒有混凝土，炮兵陣地由圓木、砂袋、木板構成，能否抵擋敵軍75炮彈轟擊？這是第一**混成協炮兵營面臨的最大危機。田金榜、倪龍和王廷恩都不指望來攻城的敵軍只有榴霰彈，北洋陸軍的75炮多半是德造，有些是日造、法造，配備的彈種齊全，威力極大。

　　炮營1隊正在搬炮下山，2隊、3隊也在調整炮位，以填補1隊撤出陣地后的空白，完善火力覆蓋區域。

　　“加固，還要加固！”田金榜巡視過后并不滿意。“把多余的炮位拆除，所得材料用來在炮位前樹立一道柵欄，找更多的砂袋壘在柵欄后方，柵欄必須堅固，每個炮位處左右再加一根斜支撐！快！兩個小時之內必須完工！倪龍，你在此督促！我讓楊虎抽調人手來幫忙。”

　　原本就比較堅固的炮位前又豎起一道圓木柵欄，在每炮的炮口處掏空，留出左右各15度的方向射界。砂袋從炮位兩側開始堆積到柵欄后，大多數地方幾乎與柵欄等高。炮位處，從左右兩個方向增加了圓木支撐住柵欄，以抵擋炮彈擊中柵欄時的沖擊力和爆炸威力。

　　兩個小時后，出現在田金榜面前的炮兵陣地變了樣，聰明的炮營戰士還在柵欄上插了樹枝，遠遠看去就是一片樹林。

　　灄口——黃陂的土路旁，張錫元端坐在馬背上，掏出懷表看了看，自顧自的“嗯”了一聲。總統官給了五天期限，五天吶！擁有強大戰力的混成第五十八標幾乎就是一個混成協，對付四千躲在黃陂城里不敢正面作戰，只能偷襲鐵路線的逆軍，那還不是小菜一碟？！

　　不過，大意失荊州的事情，張錫元是不會干的。逆軍擅長偷襲，老子就讓他無法偷襲！他的行軍方案是穩重的，全軍如整體移動中的鐵板一塊，讓意圖偷襲者無法下手。凡事有利必有弊，如此行軍方式勢必導致速度慢于常行軍，不能收長途奔襲的奇襲之效。

　　張錫元壓根兒就沒想過奇襲，早上開拔，黃昏前到達，然后扎營、警戒，第二天，睡足了、吃飽了，弟兄們，開打！所以，規規矩矩的行軍，規規矩矩的展開，規規矩矩的發起進攻，如此足矣！

　　整整一個白天，張錫元騎著高頭大馬率部走了五十里路。當北洋清軍兵臨城下，封鎖黃陂城東、南、西三面交通，隔著灄水河和護城河，距離城墻大約兩里左右拉出前哨警戒線時，天色垂暮，何向東早已入城多時了。

　　椅子山上，黃陂城已經陷入黑暗之中，西南面魯臺雙鳳亭方向的點點燈火格外醒目。

　　“伯元（田金榜字），敵從西南來，你看張錫元會把指揮部設在何處？”

　　田金榜此時已經沒有半點緊張之感了，總指揮回來了，對部隊的應敵準備相當滿意。這就如定心丸子一般，部隊士氣大振不說，身為副統領的田金榜更覺肩上一輕，心情也跟著輕松起來，腦瓜子反比之前緊張時更加活絡。

　　“總指揮，這不明擺著嘛，多半是魯臺山，要不，讓炮2隊打他一下？”

　　“不，山下雙鳳亭和二程祠是古跡，該當保留。我們恪于現實打這場守城戰，已經對不住這座黃陂古城了。”

　　田金榜可沒有什么保護古跡、保護古城的概念。當今的中國，如黃陂這種古城比比皆是，有啥可稀奇的？

　　“萬一，張錫元那老小子在魯臺山或者雙鳳亭上設炮兵觀察所，那打不打？”

　　“嗯。。”何向東猶豫了，想起來了，自己身處的不是那個世界，而是當下！保護古跡、傳承中國文化誠然重要，但是推翻滿清、建立一個新中國更為重要！何況，他必須想方設法的保護自己的戰士！魯臺山高地如果被敵人利用為炮兵觀察哨，則可指引炮火打上城墻，打上椅子山！孰輕孰重？和平年代，當然是保護文化古跡重要，今天嘛，另當別論。

　　“可曾測距？”

　　“1450米。”

　　何向東舉起望遠鏡看向雙鳳亭的燈火處，記下目鏡的大分劃刻度，后退大約五十米后再看，又記下分劃刻度，心算得出結果與田金榜所報相差百余米。當然，他的簡易測量法與田金榜讓炮營測量隊拉皮尺的精確測量結果之間，肯定以精確測量為準。他不過是檢驗一下測量隊的工作而已。

　　“命令炮2隊，全隊以一號炮位為標兵，各自調整標尺，目標參照物雙鳳亭，五發，急速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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