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十八只耳朵
深夜,北洋清軍糜集的灄口車站突然響起幾聲槍響。
車站辦事房里沖出一名軍官,肩上掛著參領的軍銜,他翻身上馬大喊:“奸細!有民軍的奸細!馮大人有令,各部立即整理,馬隊,隨我來!”
十幾騎快馬沖出車站,在鎮街口匯集了百余騎,在那軍官的指揮下分三路追擊。一路順著鐵路線向北,一路去黃陂方向,一路走辛家沖、宋埠方向,利用騎兵的速度,形成從灄口到黃陂的包抄合圍態勢。灄口出現奸細,北洋清軍將領的第一反應就是黃陂方向派來的!
馬隊派出去了,張錫元站在馮國璋身側,指點著地圖說解自己的主張。
“黃陂城與鐵路線不過十數里,卻有近四千逆軍據守,屢次騷擾鐵路運輸,更在祁家灣南十三里的牌樓伏擊運兵列車,河南混成協丟掉了步隊一營、炮隊一營。當初,學生就建議張彪暫緩進攻漢口,抽調兵力維護鐵路線,掃除該股逆軍,但張彪執意不聽,總統官,我的兩個營啊!十八門炮啊!”
張錫元一邊說一邊悄悄觀察馮國璋的神情反應,覺出這位直隸同鄉,自己在山海關武備學堂時拜的老師似乎心動了,頓覺有了信心,繼續說道:“今夜出了奸細,更說明黃陂之逆軍對灄口、祁家灣威脅嚴重,無時不在圖謀偷襲。學生以為,與其提心吊膽的坐等其來攻,不如主動出擊,拿下黃陂,則敵在鐵路線附近再無依據之地,我軍則可把側翼警戒拉到鐵路線以東三十里處,在姚家墩——新集——大咀塆——窯頭設置前哨,足以保障鐵路之安全。老師,我軍在漢口方向占盡優勢,一部攻入市區,拿下漢口只是朝夕間的事情,可后顧之憂不能不除啊!”
馮國璋不是不想拔除背上的芒刺。事有輕重緩急,他一路慢慢南下,暗示北洋各部將領不理會蔭昌命令,乃是要配合袁宮保的復出;而昨日大舉進攻漢口,奪取劉家廟,那就是為袁宮保復出鳴放的禮炮!今天,大智門拿下來了,戰斗向漢口市區推進,漢口市區街巷密織如蛛網,逆軍憑此頑強抵抗,需要投入的兵力大大增加,此時抽調兵力對付黃陂,有些困難。不過,就算一心報仇的張錫元不提出,馮國璋也會鄭重考慮此事。
袁宮保來電——不日南下,待信陽交接欽差關防之后設行轅于孝感。
袁世凱要來孝感坐鎮,近在咫尺的黃陂卻有四千逆軍!所以,馮國璋比張錫元還急著解決黃陂的問題,不過,調誰去打黃陂?左右看看,就他張錫元最合適!所謂請將不如激將,那就讓他再著急著急吧!
“嘏民吶,你說的有道理,但兵力不敷,急切間也無可奈何。”
張錫元立正道:“前番作戰得老師電令提醒,五十八標兵力未損,學生請老師再抽調炮兵一隊、騎兵一隊、步兵一營,我定于三日內拿下黃陂!”
“你來看!”馮國璋走到辦公桌前,從一卷地圖中翻出一張老舊的黃陂城池圖展開在桌上,張錫元上前拿了鎮紙壓住一角,左手壓住另一角。“黃陂城墻高厚,依山傍水,易守難攻吶!你看這,三面環水,北面是椅子山,如敵設炮于椅子山上,則能控制四方。據報,逆軍在黃陂有四千之眾,有炮十余門,彈子充足,又經營了半月之久,恐怕,你提一混成標前去難以克服此城。唉,還是等等再說,等我把漢口拿下來再轉用兵力攻打黃陂。或者,等第八協上來再說。”
張錫元急于親手為堂弟、為河南混成協報仇,哪肯等第八協上來?
須知,鐵路運力有限,就算目前在灄口的一鎮兩混成協,也是花了足足十多天時間才運完。第八協大部還在信陽,等把他們運到祁家灣——灄口一線,至少得五天時間。時間吶,五天,恐怕漢口已經拿下,自己這位老師又豈肯用一標統領軍去打黃陂?同樣的道理,第八協來了,有的是協統帶兵,張錫元?一邊待著涼快去!
實際上,在大智門得手的消息傳來后,張錫元已經暗中下令第五十八標準備開拔、作戰了!也是第五十八標的異動被楊正禮等人察覺,楊正禮才不顧灄口宵禁戒嚴強沖哨卡,引發了深夜的這一場騷亂。
馮國璋對自己這位學生的心思、小動作洞若觀火。
“老師,學生以為漢口勝券在握,黃陂逆軍不能不除,擊敗此股逆軍,黃州八屬盡在我手,我軍則完全可由黃州登船,在艦隊掩護下直逼武昌,則。。”
馮國璋舉手作勢打斷了張錫元,他轉向墻上的大幅地圖,背著手凝視一會兒,突然扭頭看著張錫元說:“我從第八協抽調十四標二營,第二十九混成協抽調五十七標三營、炮一營,混成第三協抽調一個機槍隊、一個馬隊,再從軍直屬抽調75重炮一隊,組成混成第五十八標,如在五日之內攻下黃陂,我必在宮保面前保舉你為協統!”
河南的第二十九混成協原由湖北人應龍翔擔任協統,應龍翔秘密組織起義,被河南巡撫偵知而撤職,張錫元只是以標統率軍南下,給了個代理協統的名義,實際上卻不能指揮全協。
聞馮國璋此言,張錫元精神更甚,指天發誓,信誓旦旦的要拿黃陂城作為迎接袁宮保南下孝感的禮物。
深夜的曠野上時不時響起一陣槍聲,那是主動去吸引敵騎、脫逃無望的偵察隊員最后的戰斗。楊正禮趴在地壟溝里,枯黃的棉樹鋪滿全身,屏息等待敵騎走遠后慢慢爬起來,向剛才響槍處看了一眼,發足向黃陂方向狂奔。
“兄弟們,等我回來給你們辦身后事!”
內心里如此嘶喊著,楊正禮覺得身體迸發出了極大的力量,狂奔一陣,快走一陣,又狂奔一陣。。灄口到黃陂,走官道土路有五十余里,他硬是在天色麻麻亮時趕到黃陂城西南的夏家灣前哨。當他看到兩名弟兄向自己跑來時,頓覺眼前一黑,身體乏力,軟軟的栽倒在地。
偵察小隊長楊正禮,用自己的勇敢和堅韌證明了自己——我不是楊正德那樣的漢奸、叛徒!
鄂東革命軍第一**混成協迅速按照何向東制定的作戰計劃行動起來。
天光漸亮時,最有戰斗力的第一標以營為單位開出黃陂城,又化作九支利箭撲向鐵路線,他們將以隊為作戰單位,分段破壞從孝感到灄口的鐵路并攻擊敵軍鐵路沿線哨所或阻擊灄口方向之敵。入夜時,各隊將匯攏攻擊祁家灣車站,得手后再向孝感發展戰斗。
炮營拉炮上了城北椅子山,十八門57過山快炮一字排開,炮口正對西南方,各隊早已選定炮擊參照物,拉皮尺測量了參照物距離。
第二標作為城防主力,1營負責西城,2營負責南城,3營為預備隊,因東面敵情顧慮較小,東城由黃陂**營負責;增援的麻城**營到達后繞道西北,為第一標預備隊。協司令部直屬機槍隊以兩班(挺)為一小隊,1、2小隊配屬南、東兩個方向作戰,第3小隊由代理協統田金榜掌握,相機投入作戰。
憲兵隊在城西軍醫院,負責安撫百姓,維持城內秩序,并隨時準備增援1營;偵察隊大部隨第一標行動,小部按計劃分散四鄉潛伏并發動群眾,隨時掌握攻城敵軍之動向;警通隊駐守椅子山司令部,以軍號、旗號、燈火和口令傳發命令,兼為護炮步兵。
1911年10月31日清晨,經歷短暫的擾動后,黃陂全城很快就恢復秩序。
與此同時,灄口車站外的空地上,混成第五十八標列隊完畢。張錫元領頭,馬弁雙手托著盤子在后,讓他的部下們看到了盤子里的十八只耳朵,那是從人的身上割下來的證據,證明了騎兵昨夜的戰果,也算是為混成第五十八標的出擊壯行。
“此次進擊黃陂,本統帶志在必得,遵總統官軍令,凡擊斃逆軍一名,賞銀一兩,割其雙耳為憑,以此報告領賞!首先登城者,賞銀百兩,官升一級,兵士保薦進武備!”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這是張錫元,也是北洋清軍將領們的信條。
又是與此同時,剛剛接到黃陂“敵軍將犯境”報告的黃州分府又接到一條密語電報,曰:外甥已到,小住三日后返家,羅山,潘。
楊正濤拿著兩份電報是如獲至寶,忙不迭的說:“潘正道從羅山發回的電報,說明他已經拿下羅山,而朱福順也到達羅山與其會師。按照行前計劃,他們將在稍事整頓后向西發起攻擊,威脅信陽。教頭,我看就讓英節坐鎮黃州,我隨你去黃陂,怎么樣?”
何向東瞧了一眼伏案疾書的姚青松,刻意壓低了聲音:“不,你帶分府警衛營一隊攜步槍五百條、子彈五萬發去羅山主持大局,盡快把豫南挺進軍整編為第三標和一個游擊支隊,你任標統,朱福順任幫統兼管帶,潘正道任游擊支隊長兼管羅山民政,其他人事你看著辦。另外,游擊支隊還是用豫南挺進軍的名號。”
“你是擔心。。”
“嗯!部隊必須掌握在我們手里,潘正道這人,還得看看再說。”
楊正濤心領神會。自從王家塆伏擊戰后,他就沒跟隨主力打過仗,如去黃陂與北洋清軍面對面打仗,顯然與他已經有些心得游擊作戰不同。如此,與其去黃陂坐冷板凳,還真不如去羅山主持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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