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初戰告捷
紅彤彤的日頭無可奈何的向西山沉下,鮮艷的晚霞把初秋的大別山蒙上了一層紅色。
天堂寨方向又響了一陣槍,王家塆南邊山道上的巡防軍更加快了腳步,因為那槍聲讓幫帶張錫祿有些不滿意隊伍的速度了。老行伍不愿意深山走夜路,那會給行軍作戰帶了更多的不可測,不可測,沒把握,心里就會發虛。
“民團的,此處距離王家塆還有多遠,需走多久?”
“回大人,還有十多里,再快一點,天黑前能、哎呀..“一聲驚呼,邊走邊恭敬回話的小貨郎失足落下溝澗,張錫祿本能的伸手去拉,又哪里拉的住?沒拉住就算了,一個小團丁而已。去了陰間別怪老爺我,要怪只能怪這山路太窄,你自己又不小心。
山腰上潛伏的何向東一直關注著“誘敵”的小貨郎,通過手里的望遠鏡把小貨郎失足的情況看得一清二楚,他分明看到,小貨郎失足前一刻曾扭頭看了看溝澗,右腳還試探了一下,這才跌落下去。他曾踏勘過地形,隱約記得小貨郎跌落之處的下方大約三米就有一塊相對平坦的巨石突出,如果小貨郎是有準備的,多半能跳到巨石上,然后滑到溝底安然逃生。
說了這么多,其實就是一閃念間,何向東的精力更多的集中到那兩百二十多個巡防軍身上,當巡防軍的尾巴剛剛進入伏擊圈,他開口厲喝:“打!”
“啪!”身邊的楊虎扣動了扳機,頃刻間,山林里爆綻出朵朵橘紅色的火花,綿密的槍聲在山谷間變得有些沉悶又似乎更綿密了一些。渾然不覺而猝然遭遇打擊的巡防軍亂紛紛的倒了一大片,有中彈的,也有反應快就地臥倒找掩蔽的,還有一些見勢不妙倒地裝死的。
射擊訓練不足,射擊紀律貫徹不夠,排槍打得很不著調,一陣猛一陣稀落,沒有何向東要求的那種整齊的、有節奏的韻律感。盡管如此,六百人伏擊兩百人的戰斗進程依然順利推進,五輪排槍過后,各隊高呼“繳槍不殺”齊齊出擊,一條條槍口的刺刀折射出最后一絲血紅色的晚霞。
二少爺楊正濤挺著一桿漢陽造和寒光閃閃的刺刀沖在最前,快步追上一名巡防軍,那家伙覺出跑不掉了,連忙跪地舉槍,大喊“投降”。楊正濤一腳將其踹翻,舉槍就刺,身后有人大喊:“不!不殺俘虜!”遲了,“噗嗤”一聲,刺刀已經深深的扎進那名巡防軍的后背,刀尖從前胸穿出。
巡防軍垮了,崩潰了!
槍聲一響,張錫祿就立即趴下避過第一波彈雨,左右觀察判明形勢后,一咬牙、一閉眼,從路邊滾落。
再說小貨郎剛剛跳下溝澗還沒在巨石上站穩,槍響了,還沒等他找好滑到溝底的路線,頭頂又骨碌碌的滾下一人,晃眼看那服色,那人不是別個,正是巡防營的幫帶大人。張錫祿可沒小貨郎熟悉地形、準備充分,落點有稍有差別,滾落時也丟了重心,重重的摔在巨石邊緣后掉落溝底。聽到溝底有重物砸在水中的響動,小貨郎跟著滑了下去,從水中拽起摔得七葷八素的張錫祿,順手搜了武器,然后坐等戰斗結束。沒法啊,小貨郎可不指望自己還能順著原路爬上去。
“繳槍不殺!”“繳槍不殺!”
山溝里到處都是這個聲音,小貨郎知道這戰贏定了,起身要走,突覺雙腿被人抱住,整個人失去重心摔倒,隨即被人騎在身上無法動彈,一雙猶如鐵鉗一般的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不用看,是張錫祿!張錫祿的官帽早不知哪里去了,發辮散亂,滿臉是血,雙眼冒著兇光,嘴里發出“赫赫”的聲音的同時也流出帶著泡沫的血水。
小貨郎拼命掙扎,可行伍出身的張錫祿身高體重,又尚在壯年,即便已經摔得重傷了,也在拼命和羞憤之下爆發出莫大的力量。小貨郎幾乎沒有打斗經驗,被人制住要害后只能拼命掙扎,越掙扎呼吸就越困難,呼吸越困難就越拼命掙扎。忽然,他的手指碰到一塊有棱角的石頭,本能的,他抓了石頭拼命砸向張錫祿的額角,頓覺渾身輕松。
戰斗突然發起,迅速結束,夜色逐漸深沉降時,戰場上只剩下在溝底的十幾根火把和一聲聲“小貨郎、小貨郎”的呼喚。聽到呼喚,小貨郎想出聲回答應,可是喉嚨幾乎被卡斷了,喊不聲出來,渾身都酸痛無力,動彈不得。摸索著,他找到張錫祿的手槍,向天扣動了扳機。
“啪!”槍聲在剛剛沉寂下來的山溝里格外清脆。
“那邊!”何向東和楊正濤幾乎同時發力向槍響處跑來,說是跑,其實比在平路上的走還慢。溝底有洶涌的溪水,有落差動輒兩三米的斷層,更多是嶙峋的亂石。
半夜,山腰的木屋。
巡防營哨官黃錦春辨認了張錫祿的尸體后剛被押走,田金榜就猛地向楊正濤發難,突然出手反扭了楊正濤的右臂,厲聲道:“楊正濤,平素里我尊敬你是二少爺,可今天,老子非要問你個不尊軍令之罪!說,為啥殺俘虜?”
“放手!”楊正濤被制,臉紅筋漲的大吼。
“說,說了老子就放!”田金榜加了力量,把楊正濤壓得低下頭。
何向東就那么看著,沒有說話,沒有任何表示。門外的楊虎屢屢探頭,可又不敢插話,只能干巴巴的擔著心。
“老子殺了就殺了,有啥大不了的。”楊正濤說的是氣話,其實在當時的情況下,那家伙跪地投降得太快,自己停步、收手不及,就那么撞上去了。可被田金榜這么反扭了胳膊大聲責問,二少爺很不爽!
“那是人,那是一條命,都是爹媽生養的命,老子當這么多年的土匪也沒殺過一個俘虜!”
“哼,也就你,難怪被胡老三翻了天。”
“你..”田金榜氣急,抬腳要踹,卻被何向東出手拉住,又在其目光示意下慢慢的放開楊正濤。
“戰前三令五申,繳槍不殺,二少爺,你這回觸犯的是軍令。”何向東平淡的說著:“滿清有二十萬新軍,三十多萬舊軍,殺,一個個的殺,那是殺不完的。繳槍不殺、優待俘虜能瓦解敵軍斗志,今天的戰果也說明了這個作用。擊斃十三人,擊傷四十二人,俘虜一百六十余人,繳獲漢陽造七九步槍兩百零六支,德造馬克沁重機槍一挺,各型手槍七支。如果不是繳槍不殺,敵軍困獸猶斗,我方能只付出一人輕傷代價就全殲敵人?”
楊正濤不吭聲了,即便自己不是故意殺降,話趕話之下又說出了違心話。軍令如山,二少爺今后要帶好隊伍,做成大事,今天就得先享受一番軍法處置的滋味。
“明天晚講之后,自己在全軍面前作出檢討,自請禁閉反思三天。”
板子高高舉起,輕輕落下,何向東也不想打擊二少爺的積極性。軍法要貫徹,卻也要因人而異,楊正濤接受正規軍事訓練不過一個月的時間,紀律觀念還沒形成本能,加之戰場情況特殊,初上戰場就能夠保持冷靜者可謂萬中無一,要么興奮,要么懼怕,要么憂郁,要么狂躁,又哪能完全的按照軍法把握住自己呢?
“嗯!”楊正濤哼了一鼻子算是接受了,卻又冷冷的瞪了田金榜一眼。
田金榜對何向東恭順,對楊正濤卻沒那個必要。
“瞪啥?!媽的,老子反清復漢不是殺漢人,那些漢人窮當兵的不過混口飯吃,繳槍就算了,何必逼人太甚!”
“好了,大龍頭。正濤,我們反清復漢,要建立共和的中國,要有一支強大的國防軍抵御外辱,就要發動全部中國人的力量。新軍、舊軍,漢人居多,換一個想法脫下那身衣服,他們這些接受過一定軍事訓練的人就是反清復漢的戰士,能馬上投入到戰斗中。好了,我也不多說了,以此為戒,去看看小貨郎,他是此戰首功。”
山腳的一小塊平地上燃起了十幾堆篝火,篝火橘紅色的光亮反襯得夜間的山林更加黑暗。巡防營哨官黃錦春深一腳淺一腳的下山,他后面跟著楊正德,楊正德手里端著上了刺刀的步槍。
“喂,走那邊!”
黃錦春不解,初秋夜間的大別山中已經有了幾分寒意,此時無論俘虜還是民團都在篝火旁,“走那邊”是什么意思?那不是要繞道穿過一片樹林嗎?樹林,繞道,不,沒那么簡單,難道是..。一想到這種可能,黃錦春頓覺渾身無力,兩腿打顫,緩緩的癱軟在地。
楊正德左右看看,山下出現了幾個火把,一隊巡邏隊正朝山上來,他用腳踹了一下,說:“起來,走,老子要去那邊解個手!”
“別,別殺我,我家有七口人指著我養活,我..”
“少廢話!”楊正德發火了,厲聲道:“我們規矩是繳槍不殺,不掠私財,起來!”
巡邏隊近了,看著地上癱軟的巡防營官兒,不由得齊聲發笑。帶頭的穿著破舊的新軍軍服,回頭對弟兄們說:“楊隊長說的話你們可都要記好了,別犯軍規。”
“放心,我們不殺俘虜。”
“安心吧,還是當官的,嘿嘿。”
巡邏隊走過,地上的黃錦春也還了魂,有些相信楊正德不會殺自己了,慢騰騰的爬起來,慢騰騰的走到岔道的樹林邊上。
“等等。”
楊正德擺槍示意黃錦春蹲在一棵大樹下,自己繞到樹后,把槍靠在樹干上,解了粗布褲腰帶,一股尿水射出,他如釋重負的“哼”出聲來。背后似乎有一陣風吹過,樹葉簌簌作響,他也不回頭,慢慢的提了褲頭扎好褲帶提了步槍繞過大樹,黃錦春還老老實實的蹲在那里。
“呸!”啐了一口,楊正德突然用力一腳將黃錦春踹翻在地,低聲罵道:“朝廷白給你銀子了,媽的,你這鳥樣都能混到哨官!?”
躺在地上的黃錦春懵了,片刻間就清醒過來,問:“我該怎么做?”
過了好一會兒,樹林邊突然響起一陣焦急的大喊:“來人啊,來人啊,俘虜跑了!”
最快趕過去的是巡邏隊,只見楊正德滿臉是血,一手抱頭,一手指向樹林深處說:“那邊,那邊,小心,他搶了我的槍!”
搜索,追趕,折騰到天亮,那逃走的俘虜如同憑空消失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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