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語道破天機
“來人!”鉆天鷂子胡老三只來得及喊了一句就乖乖閉嘴,冰涼的、堅硬的東西抵在額頭上,睜眼看去,分明就是一把手銃,隨時能轟爆自己的腦袋,又怎敢造次?!
門外傳來雜沓的腳步聲,胡老三心中一喜,聽出自己的人已經涌進聚義廳,哼,鹿死誰手還說不一定!花花綠綠的身影很大方的向側邊讓了小半步,讓被自己擋住視線的胡老三看到清楚。
七個人,其中兩個還穿著已經破舊的新軍軍服,全是掃地虎的人!
頓時,胡老三剛剛升騰起來的希望破滅了,破滅的無比徹底。他知道,一切都完了!內心深處傳來絕望的嘶喊——“不!”他不甘心,不甘心就這么不明不白的輸了,輸在眼前這個穿著奇怪的人手里,他要記住這個人的樣貌,即便下了十八層地獄也要記住!
“交給你們了。”花花綠綠的人說著,從胡老三腰間摸索到一柄匕首和一支七子左輪,收了,走到中間的太師椅前看了看,摘下背上的九五突放在手邊轉身坐下。朱福順帶著弟兄們反扭了胡老三出門,門外傳來一陣驚呼,接著是朱福順用聽不太明白的安徽腔口高聲大氣的說話,大意是——“跟著沒良心、沒義氣的胡老三只有死路一條,跟著大龍頭才有活路,才有好日子過,就像從豫南來到鄂東一樣。”
門外安靜了,反襯出山腰處的動靜,顯然是民團上山了。
“鬧劇。”何向東輕輕吐出這個詞,摘下頭盔靠在椅背上,心思一下子就轉到那個怎么也搞不明白的山洞里。來時的山洞怎么就變了?怎么就找不到來路呢?莫非真有老天爺的存在而老天爺又偏偏閑得蛋疼,與在另一世界混得很不錯,有著大好前途的何向東中尉開了這么個操蛋的玩笑?!與二龍山的變故很相似,自己的遭遇和自己“回去”的執念,不也是鬧劇嗎?
1911年,宣統三年,夏歷辛亥年六月底,這個時間代表的世界,就是何向東必須要面對的世界,他得好好想想,試著調整一下有些焦躁的形態。
田金榜沒有過多的與弟兄們寒暄,直接領著程灝功、楊正濤進了聚義廳,看到自己的寶座上坐著的那個人似乎睡著了,急忙放輕腳步,同時向程、楊二人作勢肅靜。
“來了,坐吧,有些事情要商量一下。”何向東端正了坐姿,絲毫不覺得自己占了別人的座位,以主人的語氣說話有何不妥。
田金榜點點頭,大步走到堂前站在何向東側旁,神態、動作很是自然,似乎本就該如此一般。程、楊二人略一愣神,看著左右兩側空著的椅子,再看看沒有任何表示的何向東、田金榜,交換個眼色,硬著頭皮坐了。
“胡老三,怎么處置?”
田金榜本來恨胡老三入骨,可事情發展到眼前,似乎恨意已經成為云煙一般,真要下手殺了曾經稱兄道弟、同生共死的胡老三?有些不忍心吶!見程、楊二人沒說話,顯然是看自己的態度了。“我看,趕走算了。”
“不,殺了!”這話是程灝功說的,他對田金榜的態度很是吃驚,卻不能不說出自己的意見。“這種人留著也是禍害,再說了,民團此次進山,回去后得給官府一個交代,胡老三的人頭正合適。”說完,他從懷里掏出一卷紙來展開,遞給田金榜,又道:“大龍頭,這是麻、黃兩地未曾入股團防局的大戶名單。”
田金榜看都不看,雙手遞給何向東。
何向東看了,就是一個名單而已,上面的人他一個都不認識。“看來,民團方面是早有打算?”
“是的,何先生。”程灝功知道的遠比小舅哥多的多,此時見田金榜有報恩讓位的意思,加上楊正濤又想請教頭,自然要當他為“合伙人”,尊一句先生,足夠了。“二龍山的變故是之前不曾料想的,好在得何先生相助,大龍頭又奪回二龍山,那我就把家岳的意思說一說。”
按照楊團總計劃,八月十五舉事之前,己方的力量還要設法增強,辦法只有一個——麻城民團和二龍山繼續唱雙簧。
二龍山按照名單繼續劫掠,增強財力,也能從各大戶莊丁護院手里繳一些槍支彈藥,最重要的是造成匪患蔓延的局面,那么,官府方面要么出兵、要么增強團防局。如今,各地都在鬧保路風潮,新軍、各巡防營忙著彈壓地方、維護蘆漢鐵路交通、保護漢口租界,難以分兵,那就只有增強地方團練。二龍山這么一變故,令民團方面的形勢更加有利,至少在官面上可以說——民團剿匪不遺余力,看,這就是二龍山匪首之一胡老三的腦袋!
“楊團總真是老謀深算。”何向東半贊半揶揄了一句,打消了剛剛想好的主意,無他,就是去找新軍中的革命黨人,然后投身武昌起義。此地,此計劃,大有可為啊!
程灝功聽出了一點味道,拱手作禮算是回應,說:“家岳沖(少)年行走江湖,閱歷無數,再加唐、馬二先生前車之鑒,不得不妥善籌謀。天意啊,原本也是一籌莫展的,恰好得了田大龍頭的消息,這才有了著手之處,如今更有何先生這樣的大才援手,大事何愁不成!?”
何向東笑了笑,自動過濾了“大才”二字,問:“程先生,八月十五舉事之后又該如何行動?”
程灝功捋著山羊胡子,慷慨激昂的說:“奪麻城、下黃陂、立旗號,則各地豪杰蜂擁來投,大事可期!”
“什么旗號?”
“反清復漢大元帥!”程灝功嘴里剛蹦出這么個名詞就意識到,必須給“合伙人”也想一個名頭,但是要把民團為首,其余為輔的座次敲定下來。忙道:“大龍頭為副元帥,內弟為先鋒官,嗯,這個,何先生為大將。”
尼瑪,評書聽多了吧?!何向東心覺好笑卻強忍下來,又問:“是不是要推舉一個漢人皇帝呢?”
“那是當然,國不可一日無君。”
何向東追問:“誰當皇帝?”
程灝功愣神了,說實在話,牛皮可以吹,想法終歸是想法,他和老丈人之前連拉起隊伍舉事的把握都沒有十足,哪里會去想那些更遠的事兒?可問題提出來了,看田金榜的態度,似乎要以姓何的馬首是瞻,那就是說,如果不說服何向東,二龍山這股力量就不太穩當了。
“自然,到時候,各路豪杰公推一位出來當皇帝。”說著話,程灝功自己也覺得不靠譜,又道:“或者,請孫文來當。”
“噗嗤!”何向東再也忍不住笑出聲來,連連擺手示意抱歉,好不容易穩住情緒,才說:“好了好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說,不過,程先生、楊二少爺、田大哥,就何時何地舉起反清復漢的大旗,屆時又如何作戰,推翻滿清朝廷,我倒有個想法。”
盡快心中不快,程灝功、楊正濤還是做出洗耳恭聽的樣子。田金榜則把態度掛在臉上——“反正我聽你的,你說不說出來都無所謂。”
何向東編好說辭,又在腦子里過了一遍,覺得沒多大問題后才說:“正如程先生所說,天下豪杰眾多,不獨麻城民團和二龍山。我回國后倒是與一些革命黨人有過接觸,他們也在準備舉事。請問程先生,本年八月十五為西歷幾月幾日?”
程灝功屈指一算,回答:“西歷當為十月六日。”
何向東更加確定了自己的判斷——楊團總與革命黨有聯系!八月十五殺韃子,不僅僅是會黨單方面的行動,湖北的革命黨多半也會行動。歷史書上記載的十月十日武昌首義,肯定與這個“八月十五殺韃子”有關聯。那就是說,滿口跑火車的程秀才并沒有完全說實話,所說的無非是要拉二龍山合伙而已。大元帥、副元帥、先鋒官..哈哈!
“西歷,今天已經是七月下旬了,到十月六日,兩個多月的時間,二龍山的弟兄和民團要有足夠的人力、足夠的訓練、足夠的武器裝備,才能在舉事后與清軍正面對抗,甚至攻城拔寨。不知程先生和楊團總有無擴充兵力和裝備、訓練的計劃?”
肯定沒有!程灝功沒有答話,有些發白的臉色卻已經回答了。在他們想來,二龍山和民團的雙簧就已經是軍事準備的全部了,到時候有人有槍,登高一呼,必然萬眾景從,成就大事也是水到渠成。
“沒有過硬的軍隊,拿什么去打清軍?再說,如果推翻了滿清,那漢人中以誰為首?我看,多半是靠拳頭硬。這就好比元末大起義,朱元璋的拳頭硬,就能打敗張士誠、陳友諒,就能趕跑蒙古人,成就朱明天下。程先生、楊二少爺、田大哥,我說的對不對?”
“對!”田金榜回答的很快,楊正濤想了想,點點頭,程灝功手托下巴想了一會兒,才緩緩點頭道:“何先生究竟是留洋的大才,一語道破天機啊!”
“我建議。”何向東決定不再保留,說道:“目前是以二龍山、民團為基礎整軍經武為主,以按照原定計劃唱雙簧敷衍官府為輔,八月十五的約期只能是概數,何時發動當應勢而起,不能強求。再一點,以我們目前的力量來看,即便整軍經武有所成就,也難以與清軍正面抗衡,最好是依托大別山的地利與清軍周旋,打擊清軍是其一,壯大自身是其二。如此,推翻滿清最好,我們有強軍在手,誰也不敢輕視;就算不能推翻滿清,我們在大別山中依然可以有所作為,北上河南,西進湖北、東去安徽,時時威脅武漢、江寧兩大重鎮,假以時日,未必就不能成就大事。”
何向東這一席話完全是吸取了歷史的經驗教訓,有投機取巧之處,也有實打實的戰略構想,田金榜、程灝功、楊正濤當然難以在一時之間想明白了。
(https://www.dzxsw.cc/book/115713/6452101.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