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如意算盤
謎,謎一般的人,楊正濤、田金榜都對那人生出“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感覺。
他是問路借火的,擔心民團是土匪,所以就使了“搶槍”的把戲,引楊二少爺主動上鉤,連姓甚名誰都欠奉,只能自我安慰的稱之為“教頭”;而對被“弟兄謀害”的真正土匪頭子田金榜來說,何兄弟是救命恩人,還是向胡老三復仇、拉回隊伍干大事的希望。
整整一個白天,楊、田二人三句話不離這人、這事,共同的話題,今后共同的反清復漢大業,倒是把兩人的關系拉攏得很是近乎。至于那人在二龍山上如何?他們只能明里望好處指望,暗地里往壞處打算了。
黃昏時,二龍山上下來一人,在王家壟村口小溪的木橋上停停走走,足足來回了三趟,又像閑得無聊一般進了村子,過了好一會才出來,回山去了。
趴在山坳邊的田金榜帶著幾分驚喜,說:“是順兒,我的人,看來何兄弟聯系上了,接下來就看能不能在半夜里控制住胡老三。”
“教頭那能耐,肯定錯不了。”嘴上如此說,心里也這樣巴望,可楊正濤自己都不太相信。開玩笑嘛,孤身潛入匪窩抓住匪首,這等事情是楊二少爺決計做不來的也不敢做的。經過這次“進山剿匪”,二少爺知道自己的斤兩,對“教頭”的渴求很是熾烈,他不想寄托了自己莫大希望的教頭就此折在二龍山。
不吉利的話,此時斷然不能說,可心里又擔心的要死,那怎么辦?瞎扯淡唄!
“大龍頭,你們怎么在二龍山立寨呢?要說這一帶啊,最好的地方是天堂寨,要么就是羅王城。”
“二少爺有所不知,二龍山向北是河南商縣,向東是安徽霍山,向南是湖北英山、黃梅,向西是黃安,向西南是麻城,橫跨三省就是三不管,湖廣官軍來,我往北去;河南官軍來,我往南走;兩江的官軍來,我北上南下皆可;若湖廣、兩江官軍同來,我徑直向北去。來去自如,自然不怕官軍。”
“那若河南、兩江、湖廣官軍同來呢?”
“呵呵。”田金榜笑了,反問:“那..。可能嗎?”
“怎么不可能!?”楊正濤又把問題推了回去。
“河南不一樣,當下的豫南、豫西南有大小竿子不下百股,河南官軍自顧不暇,哪里顧得上別省的事情?所以,三路只有兩路可能同來,總有一條活路給我二龍山。”
楊正濤明白了,從這番道理去看,二龍山確乎比天堂寨、羅王城更合適。
說話間,西邊的落霞已經黯淡,天色轉暗。
田金榜說:“弄點動靜出來。”
楊正濤向后一招手,麻桿等人舉槍,“噼里啪啦”一陣亂放,槍聲驚飛了無數山鳥,驚破了山中的寧靜,余音久久不去。王家壟的人被槍聲嚇得紛紛緊閉門戶,就連屋頂上剛剛升起的炊煙也很快的消失了,只有一頭在橋下溪流邊吃草的老牛渾然不覺,依舊吃著豐美的水草。
“那是啥?”楊正濤看到田金榜從花花綠綠的背囊里取出一個物件,舉在眼前向二龍山望去。
“望遠鏡,何兄弟的,從美利堅國帶回來的洋玩意兒。這東西好啊,比以前我在安徽新軍炮隊用的單筒千里鏡好多了,看得清楚不說,夜里都能用。來,你也看看。”田金榜不知這東西實際上“買的因拆啦”,只是把沒見過的好東西與何兄弟自稱“留洋美利堅回國”結合起來,自然就說是美利堅國的了。
“不看。”楊正濤不知道如何擺弄那洋玩意兒,與其出丑不如藏拙,心里卻有些酸酸的。教頭是民團的教頭,今后與民團的關系比與土匪的關系要親近,可現在卻不同,教頭與楊二少爺的一面之緣不過片刻工夫,哪有與掃地虎共處半夜來得多?否則,那望遠鏡說不定就在楊二少爺手里,早就琢磨出用法,這時候顯擺的就是自己了!
田金榜沒想那么多,給楊二少爺看望遠鏡也是客氣話。實際上,他要保持對二龍山的觀察,根據昨晚與何兄弟的議定,剛才二龍山上的自己人已經給了信號,那就得鬧出動靜來,目的有三:其一是疲憊二龍山,使其驚慌躁動,增加半夜動手的成功率;其二是萬一胡老三派下山來查看的是掃地虎的人,那就趁機拉過來,壯大自己這邊的力量;其三,如果胡老三派他自己親信下山查看,那他身邊的親信就少了一些。
夏天的夜來得慢,過了許久,淡綠色的望遠鏡視野里出現了一個綠點,又一個,再一個,一個接一個形成了一條綠線。
“來了,二少爺,你帶弟兄們準備好,看我信號,我下去看清楚。”田金榜把望遠鏡掛在胸前,拿了楊正濤的漢陽造拉開槍栓看了看里面的子彈,貓著腰從一叢灌木后留下巖石,借著路邊植被的掩護向小橋運動。就這普通的動作,也讓楊正濤有些感觸——與出身新軍的田金榜相比,二少爺還真是門外漢吶!
田金榜淌過小溪,趴伏在橋頭,拿起望遠鏡觀察,此時他距離那頭大模大樣吃草的老牛不過丈許遠。這是他在山坳巖石上就看好,想好的,誰能想到一頭吃草的老牛附近就有槍手呢?啥?土匪搶牛?不會,兔子不吃窩邊草,除非胡老三真不打算在二龍山立腳!
來人越來越近,有十七、八人,個個都拿著槍,一副隨時摟火的小心模樣。
田金榜沒有猜錯,二龍山上幾百弟兄,論作戰經驗,肯定是自己從安徽帶出來的老弟兄們豐富,因此,一旦有動靜,胡老三多半會派他們出來。望遠鏡里,一個個熟悉的身影、面孔,引得田金榜心頭一陣陣的猛跳、發熱,他知道,何兄弟大膽到沒邊的想法確乎很有可能成功!對嘛,兵貴神速啊,等胡老三整理好山頭,那就不好對付了!
“李大個!狗子!”丟下槍,田金榜站了起來。
打頭的幾個土匪在第一時間就趴下或者在村口的矮墻邊找到掩護,似乎是過了好一會兒,其實就那么短短的眨眼功夫,村口傳來有些刻意壓抑的喊聲:“是大龍頭?”
“是,我是田金榜。”田金榜又向前走了幾步,以便讓老兄弟們在黯淡的天光下更清楚的看到自己。
“真是大龍頭!”李大個子起身迎上,邊走邊說:“三龍頭不是說你去送二龍頭,要年底才回來嗎?”
“說來話長,讓弟兄們都過來。”
“狗子,你們過來,是大龍頭,大龍頭回來了!”
十幾條身影從掩蔽處冒出來,田金榜向后一招手,這邊的楊正濤也帶著民團弟兄過了小橋,兩股合為一股,穿過王家壟到了王家祠堂。安排麻桿和疤臉各帶兩個人監視二龍山和王家壟,走進祠堂的楊正濤看到的是一群怒發沖冠的漢子,正圍著他們的大龍頭摩拳擦掌,切齒罵娘。
二龍山頭建了幾排木屋,中間一座最大的就是聚義廳,當堂擺了三張太師椅,胡老三坐在最右邊的那張椅子上抽著旱煙袋。他不是不想坐中間那張椅子,而是大局初定,心急吃不了熱豆腐,莽撞的坐上去,必然引得安徽那幫子人反感。
而且,莫名其妙的,他從攆走程秀才主仆后就覺得心里有些發空,到了晌午,理應在龍王洞干掉掃地虎的兩個親信還未返回,更讓鉆天鷂子擔心,加上方才山下響了一陣槍,這就讓他覺出不妙,又不知問題出在哪里,只能抽著悶煙苦思冥想。
二龍山上原本有三股人馬,號稱千余人槍,其實也就五百來人,不足三百條槍。一股是安徽來的,雖然只有不足百人,但裝備精良能打戰,又都忠于掃地虎,憑著他們,掃地虎當了二龍山的大龍頭;一股有兩百多人,白扇子趙白朗拉起來的竿子弟兄,前天就走了;剩下一股近兩百人大多來自光山,與鉆天鷂子鄉里鄉親,自然聽三龍頭的。
其實,他雖然有當大龍頭的野心,可若非老大執意要丟下山大王的舒心日子跟朝廷作對,還要跟麻城的楊大舵把子聯合,那,胡老三就不得不想一想自己的今后了。尋常土匪,朝廷和官府是不會認真剿殺的,可要沾了革命黨、反清復漢的邊,那..原本在光山受窮時,胡老三還不覺得有啥,可到了鄂東,輕輕松松搶掠了幾十個大戶之后,日子滋潤了,人也就不想拼命了。
一心打回老家的白扇子走了,給了胡老三一個大好的機會,就在昨天,胡老三還堅定的認為——是老天爺把二龍山給胡三爺的,不要白不要!
神不知、鬼不覺的殺了掃地虎,吞了他的人槍,假說是去送老二,實際上,到時候實在瞞不住了,胡老三還可以說是白扇子殺了老大。反正,胡老三心里打著如此算盤。
青煙繚繞間,一袋煙抽完了,胡老三在鞋底磕掉煙灰,提聲向黑漆漆的門外發問:“下山的人回來沒有?”
門口有親信回答:“回三爺的話,還沒。”
“傳話下去,看到他們就立刻回報。”
“好的,三爺。”回話很恭順,還夾帶著什么響動,嗯,估計是去傳話了。
胡老三仰頭靠在椅背上,反復的思想這兩天來的動作和山上弟兄們的反應,并不覺得哪里出了紕漏,山上也沒有任何異常,就是那兩個家伙怎么還不回來?莫非..遇上民團了?!嗯,對,很有可能,很有可能是這兩家伙不愿意走隱秘難行的小道,結果碰上了民團。從時間、路程上來看,應該如此。不過,民團的程秀才是后半夜上的山,那時候那兩家伙應該已經辦了掃地虎,即便被民團遇上也不礙大局了。
如此一想,胡老三略放下心來,暗道:媽的中邪了?咋盡想些不著調的,莫非真是心里有鬼就會這樣?不想了,不想了,還是想想那姚家小姐吧!
盡力的想象著那個并未見過面,卻是傳說中“汊河口第一美人兒”的姚家小姐,想著八月十五的花好月圓,想著黃安、麻城各家大戶準備的“賀禮”..美滋滋的胡老三意識竟然有些恍惚起來。
突然,微風拂面,他猛地清醒了,卻見面前多了一個高大的身影,在油燈光線下顯得花花綠綠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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